【1】
青城山腳,一輛馬車疾行而過,四匹駿馬緊隨其後,馬蹄急踏,夕陽最後一點餘暉散盡,被驚起的塵土在風中迴旋,最終塵埃落定。
青城劉正風守在青城山腳,見俞輕舟從馬車裡躍下,又伸出手將蘇子瀾從馬車上扶下來。劉正風面色一喜,朝前幾步,對著俞輕舟抱拳:“俞崖主大駕光臨,掌門命我在此處接引,俞大俠快隨我進去罷?!表槃萦謱χK子瀾行禮。
蘇子瀾一身藍衣,臉上覆著一層面紗,朝劉正風頷首,步伐翩躚跟在俞輕舟身後,山路略微崎嶇,俞輕舟牽著蘇子瀾的手,動作小心翼翼。
劉正風有意巴結俞輕舟,笑言:“俞大俠與蘇掌門真是恩愛?!?
蘇子瀾的神色有些閃爍也不言語,在到達主殿時,俞輕舟鬆開蘇子瀾的手,蘇子瀾的神色又黯淡些,隨著青城女弟子先去了客房。
“俞崖主,這事實在多有古怪?!鼻喑钦崎T見俞輕舟到來立刻迎了上去,面上多有愁容,但仍努力擠出笑意。
等門人弟子都退下後,青城掌門劉天佐開始對著俞輕舟大吐苦水:“我青城地界發現了不少無極宗弟子的屍體,無極宗將此事歸咎在我青城頭上,這幾日一直在我青城地界鬧事,想要討個說法。”說起無極宗,劉天佐連連嘆氣。
俞輕舟低頭沉思,在來之前他就對青城派與無極宗的情況做了初步的瞭解,聽聞了街巷傳聞,青城地界居住的百姓近日也不安穩,時常有離奇事件發生,現在在青城地界傳的最神乎其技的就是“半夜鬼敲門”,讓百姓人心惶惶。
每夜子時,附近居住的百姓都會聽到離奇的敲門聲,可門一打開,卻什麼人也沒有,反而是一片濃重霧氣。
俞輕舟從劉天佐的解釋中大抵弄清了眼下的局勢,見天色已晚,他決定趁著夜色去青城山下打探一番,劉天佐自然樂意,派了幾人陪同俞輕舟下山。
弦月的清輝被厚重的雲層遮蔽,家家戶戶房門禁閉,黑夜中彌散的大霧讓此時安靜的氣氛更爲恐怖陰森,陪同俞輕舟的青城弟子都將身上的衣袍緊了緊,縮頭縮腦的跟在俞輕舟身後,幾聲怪異的叫聲讓他們汗毛倒立,不敢落下俞輕舟半步。
“俞大俠,最近怪事真多,不僅有人聽到怪異的敲門聲,還有不少人說,聽到了冤鬼索命的聲音?!焙谝怪?,駭人聽聞的傳聞被說出,旁邊聽的人,聲音也開始哆嗦:“是啊,我也聽說了,好像說什麼,把東西還給我,大家都說啊,是得罪了神明。”
一陣陰風嗚咽,像極女人的哭聲,陪同的兩人嚇的丟了手中燈籠,燈籠砸在地上,裡面的燭火一倒,整個燈籠都著了起來。
遠處黑暗中,又有人提著燈走來,俞輕舟瞇起雙眼,沉聲問道:“前面是誰?”
那人步伐不停,一身墨色錦衣隱在黑夜之中,但那人五官在燈火的映照下顯得生動俊朗,令人看一眼便再難忘記,實在是生的俊美無雙,只是從那雙鳳眼裡卻有無盡寒意流散,俞輕舟目光轉而變得差異,這人是蕭鳴鳳。
“蕭閣主爲何會在此處?”俞輕舟首先發問,他雖身處江南,卻異常關注蜀中消息,更直接的說,他想知道更多關於薛燕的消息。
前些天,聽聞蕭鳴鳳與薛燕一同出現在長安倪家,卻沒想到,今日竟能與蕭鳴鳳在此遇到。
那麼是否代表,薛燕也在此處,俞輕舟往蕭鳴鳳身後看了幾眼,並未發現薛燕的身影,略微有些失望,他下意識開口問道:“薛燕,她還好麼?”
蕭鳴鳳目光冰冷,語氣生硬疏遠:“與你無關。”他聽俞輕舟說起薛燕名諱,心中多有不快,直接將薛燕與俞輕舟間的關係撇開。
“蕭鳴鳳,我說你……”薛燕的聲音從後傳來,語氣嗔怒,心中對蕭鳴鳳來此處多有不滿,路上起了分歧,沒成想蕭鳴鳳不吭一聲就走了,薛燕氣了半天,但也只得跟上來,她左手提著劍,三步並兩步朝此處來,等看清蕭鳴鳳身前之人時,後半句話哽在喉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俞輕舟,自然翹起的脣角上帶著抹嘲諷之意:到底是成了家的人,比之前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的氣質。
俞輕舟見薛燕眉目依舊,桃花眼中更多是對他的嘲諷無半點情愫,心裡難受,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短暫的沉默最終還是被俞輕舟打破,他望著薛燕,木訥開口:“你,這些年,可還好?”
薛燕聽俞輕舟這麼問反倒覺得好笑,她好與不好就算說出來,俞輕舟又能做些什麼,不過是浪費時間的寒暄罷了,當下語氣平淡:“無需俞大俠費心?!贝鸢傅故桥c蕭鳴鳳有異曲同工之妙,就連神情語氣都如出一轍。
俞輕舟看著薛燕與蕭鳴鳳並肩而站,二人面容又皆是上等風姿,也難怪江湖傳聞都將這二人聯繫在一起,稱之爲仙侶,果然般配,般配到俞輕舟覺得刺眼。
蕭鳴鳳對薛燕的回答並不做任何反應,只沉聲道:“走吧。”薛燕聞言點頭,隨在蕭鳴鳳身旁與俞輕舟擦肩而過。
俞輕舟在她後頭喚了聲:“薛燕。”聲音裡帶著滿腹無奈與難捨。但即便是如此,仍未能讓薛燕停頓腳步,回望他一眼。
薛燕與蕭鳴鳳一前一後,在夜色中漸行漸遠,薛燕跟上蕭鳴鳳腳步,桃花眼中亮起星光:“你不問我見到他是何感受?”
蕭鳴鳳放慢腳步,偏頭向薛燕看了眼,慢道:“你既已經放下,我又何須多此一舉?!兵P眼中是動悉萬物的睿智。
這世上,若說了解薛燕的人卻只有蕭鳴鳳,因爲他們曾是同一類人,相似的可怕。
他們之間無需多做解釋,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可讓彼此互相明白。
【2】
蘇子瀾等在房中,見俞輕舟回來,溫柔替他除去身上外套,見俞輕舟心不在焉,開口問道:“此事可曾發現端倪?”
俞輕舟沉默不語,蘇子瀾越發覺得他不對勁,推了推愣神的俞輕舟,再道:“你今日到底怎麼了?”
“我見到薛燕了。”俞輕舟看向蘇子瀾,他從蘇子瀾眼中讀到一種恐懼與怨毒。
蘇子瀾恨薛燕俞輕舟可以理解,她的師傅死在薛燕手中,她的貌美容貌被薛燕毀去,但俞輕舟不明白的是,爲何提到薛燕,蘇子瀾會表現出恐懼。
蘇子瀾握住俞輕舟左臂的手忽然一緊,緊接著是她的厲聲質問:“所以你又開始爲她魂不守舍了?”
俞輕舟記得,在與蘇子瀾的爭執中,有多半都是因爲薛燕,蘇子瀾表面上看著對他與薛燕的過往雲淡風輕,但實際上十分在意,只要聽到一點關於薛燕的消息,便會變得敏感而尖銳。
儘管俞輕舟曾親口向蘇子瀾保證,他與薛燕再無可能,面前的這個女人還是會因爲任何一點風吹草動而醋意大發,變得不可理喻。每當這時,俞輕舟便只能沉默,任由蘇子瀾發泄。
“你怎麼不說話?”蘇子瀾聲音又冷又尖,鬆開俞輕舟的手臂,指著他冷笑:“你是不是覺的我無理取鬧?”
“是啊,薛燕她多漂亮?!碧K子瀾一把扯了臉上面紗,一道疤痕從耳骨一直蔓延到嘴角,原本清麗容顏因著這一道疤痕而顯得恐怖猙獰,“你是不是早就不想看我這副模樣?”隨著聲音的提高,蘇子瀾的淚珠子也奪眶而出。
俞輕舟束手無策,一遍一遍的安撫蘇子瀾:“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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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不在乎。”蘇子瀾忽然大笑起來,那道疤痕變得扭曲:“成親許久,你我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外人看來你我相敬如賓,可實際上,我卻一點也看不透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忘記薛燕啊?!毖ρ鄬短K子瀾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噩夢,若沒有薛燕這個人,怕是蘇子瀾的人生不會如此糟糕。
說著說著,蘇子瀾嚎啕大哭,扯著俞輕舟的衣袖情緒激動:“薛燕到底有哪點好,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魔女,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寧可喜歡那樣一個妖女,也再不願看我一眼。”
俞輕舟只覺得六神無主,只覺得告訴蘇子瀾,今日見到薛燕是個錯誤,任由蘇子瀾扯著他的衣袖,他木訥不動。
“你知不知道,你睡夢裡叫著的都是薛燕的名字,你每叫一次,我便痛上一分,更恨上一分,你既如此放不下她,有何苦與我成婚,誤我年華,如果不是你,不是愛你入骨,我怎會弄得如今地步,俞輕舟你對不起我?!碧K子瀾幾乎是歇斯底里的控訴,俞輕舟見滿臉淚痕的蘇子瀾也是心痛萬分,聽蘇子瀾這般言語,只覺得都是他自己的錯,將蘇子瀾攬入懷中:“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被俞輕舟鎖在懷中,蘇子瀾似卸下身上所有力道,眼中無光一言不發。
“我俞輕舟發誓一輩子都對你不離不棄?!庇彷p舟貼著蘇子瀾耳語,蘇子瀾從俞輕舟懷中起身,臉上猶有淚痕:“俞輕舟,你若真覺得對不起我,便給我一個孩子吧,若日後你不能常伴於我,至少我還有個孩子能與我作伴。”蘇子瀾目光灼灼。
只要能與俞輕舟有了夫妻之實,留下俞輕舟骨血,那麼俞輕舟勢必就多了一分牽掛,現在她一人自然鬥不過薛燕,但若能有個孩子,手中籌碼自然也就多些。
俞輕舟沒有料到蘇子瀾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緊鎖眉頭,二人間是長久的沉默,他見蘇子瀾面容疲憊,神色悲傷無助,實在不忍再去傷害蘇子瀾,更不忍拒絕她的請求,一聲嘆息,最終橫抱蘇子瀾,將她輕柔放在牀榻上,附身上去,落下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