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廊風吹過,落地流蘇輕輕晃動。
那把劍帶著血色,紅色暈染開來,俞輕舟面色蒼白。
【明明很痛,爲什麼還要強顏歡笑】薛燕這樣想。青蓮劍卻未再近一分,俞輕舟笑嘆:“放下能得自在。”
“你、處理傷口吧。”薛燕收回青蓮,對方的悶哼聲讓薛燕腳步一頓,提手虛扶,俞輕舟的手附上她的手背,溫暖的溫度席捲而來,看了俞輕舟許久,最終沒有推開對方。
也罷。紅塵多寂寥,不如沾惹塵埃,以解寂寞,多添風情。
薛燕將瓷瓶遞給俞輕舟,俞輕舟沒有接過,歪頭笑的燦爛:“因你而傷,你應該負責吧。”偏生有些無賴。薛燕的手僵在原處,不進不退。
俞輕舟輕笑,接過薛燕手中瓷瓶,“當初我爲你上藥,而今你卻不肯,薛姑娘真是……嘖嘖。”溫潤的公子對上薛燕時卻無端多了分調侃。
“俞輕舟。”薛燕坐在他對面,神色古怪:“你、是真心麼?”不敢相信,不敢輕易嘗試,卻忍不住又去觸碰那種美好。
薛燕從小看到的聽到的便都是些陰暗的見不得光的東西,她也想善良如白紙,也想溫婉的如江南女子,可是、她做不到。
而、俞輕舟卻是薛燕渴望成爲的人,他認爲世間皆美好,人性本善,他溫潤真實,與人交善,這些都是薛燕羨慕的。
與其說薛燕對俞輕舟有特別的情愫,不如說,她可以從俞輕舟身上看到自己夢境中的美好。誰願意一直活在不見日光的地獄,誰願意過提心吊膽血雨腥風的日子,誰又願意與世界爲敵?
俞輕舟停下手中動作,凝視薛燕,溫柔笑言:“是。不管你什麼模樣,做了什麼,我始終對你不離不棄。”動人情話總是讓人心動的。
薛燕低垂眉眼,拿過俞輕舟手裡的瓷瓶,細心爲俞輕舟處理傷口,俞輕舟面對忽然靠近的薛燕心裡有些躁動,但卻是喜歡的,這種喜歡擴散到眉眼嘴角,一雙桃花眼笑彎。
“我信你。”薛燕的氣息縈繞俞輕舟耳畔,“若你騙我,我必然取你項上人頭,血洗萬劍崖。”後一句卻溢滿殺意,俞輕舟一愣,旋即握住薛燕的手,篤定道:“我俞輕舟絕不負你。”
薛燕爲俞輕舟披好衣物,收拾桌上的藥瓶,聽俞輕舟問道:“你爲何會懂蠱?”
“薛家乃醫學世家,而我作爲薛家長女,從開始說話認字時讀的便是醫學典籍與薛家不外傳的製藥配方。那些不入流的蠱毒我還不放在眼裡。”薛燕說話的神情帶著自信,平眉微微揚起,韻味十足。
俞輕舟喜歡看這樣的薛燕,神采飛揚,“那日破廟,上官塵的毒不是你做的?”
薛燕神情不屑:“我薛燕雖然手段狠毒,但還不至於不承認自己做過什麼,還有,上官塵不是什麼好人,你日後少與他來往。”薛燕好心提醒,也未把話點破。
俞輕舟只以爲薛燕說的是氣話,雖嘴上應允但也沒真的記在心上。
“以後不要隨便殺人了。”俞輕舟爲薛燕將散落的碎髮勾到耳後,這一親暱的舉動讓薛燕手上動作一頓,輕言:“好。”想的卻是:反正不殺人便是,斷手斷腳就另當別論了。
“好個情意綿綿。”陰冷的聲音,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字說出,一襲黑衣錦服之人推門而入,面帶寒霜卻有絕世之姿,高傲如神祗。
薛燕起身,手中青蓮緊握,俞輕舟起身牽動傷口,倒吸一口冷氣,但也警覺起來,一動不動打量這不速之客。
蕭鳴鳳所有的目光都在薛燕身上,那年她白衣素服,纖細的手指揩去他眼底的血痕,告訴他:變強後再來報仇。風雪中,她眼神迷離,眼眸深處帶著憐憫,表情溫柔旖旎,極美。
他沒有記住她染上鮮血的雙手,他也沒有記住她的青蓮刺向了何處,卻獨獨記住了她說話時的每一個神情與溫柔的嗓音。
“你多大了?”
“十六。”
……
“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想報仇就把自己變強,記住,我叫薛燕,青離薛燕。”
三年,她的神情話語,蕭鳴鳳每每想起都會激起恨意,而在這恨意裡,蕭鳴鳳自己卻不知道,到底是否還參染了別的東西。
而今的蕭鳴鳳不是三年前那個懦弱的祁明軒,他不需要薛燕再給她第二次機會,他只想告訴對方,他已經變強了,他回來了,仇也該報了,你就等著痛苦一生吧。
“是你。”薛燕眨眼,那年滿臉淚痕的少年已經變成如今豐神俊朗卻滿目冷漠的男人,他今年十九了吧,可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情都沒有任何的稚氣,反而帶著無形的壓迫力,讓人敬畏。
蕭鳴鳳冷笑:“你終於記起了。”棱角分明的臉不帶一絲溫度,“我們之間的仇該如何歸算?”每說一字便是徹骨冰冷。
俞輕舟將薛燕護在身後與蕭鳴鳳對視:“她與你之間的仇,我俞輕舟願意替她來算。”
“呵。”清冷笑意,帶著嘲諷,目光仍舊沒有從薛燕身上離開:“看來你還沒有考慮好,是薛紹還是……”話未說完被薛燕截住:“祁明軒,薛紹到底在哪?”
對方面無表情,神色冰冷,沒有回答薛燕,有意無意看了眼俞輕舟:“看來,他對你很重要。”
俞輕舟也是極爲聰敏之人,聽二人對話已明白其中緣由,“祁家莊雖被薛燕滅門,但薛家又何嘗不是因你祁家莊而亡?”
是啊,誰對誰錯如何評判,這段恩仇之中誰都有理由說自己是受害者,他們所做的一切沒有錯,錯的是命運弄人,錯的是沒有斬草除根,錯的是心太軟。
蕭鳴鳳擡手,修長手指點在薛燕眼角,薛燕不動,一眨不眨的盯著蕭鳴鳳,【他是另一個自己】從蕭鳴鳳冷漠無情的眼神裡薛燕可以看到當年的自己。
“下次見面會在江南吧,你每年七月都會去薛家老宅。”蕭鳴鳳放下手,“今年應該也不會例外,我會帶著薛紹去。”冰冷語氣,不留一絲反駁餘地,薛燕看著他筆直背影逐漸消失在門口,緊鎖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