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弘時奶孃家出來之後，已是晌午。
完了完了，程肅一定會急死去的，我想。
所以我忙跟弘時說了聲“我得走了”就想跑，結果沒跑兩步又被他給拽了回來。
“可以再多陪我走一下嗎？”
他看著我說，眼底居然還多了一絲祈求。
一張可愛的臉加上一雙委屈的小眼神，這種殺傷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因此我不禁又妥協了。
不過路上我沒忘記拋出自己的疑問：“弘時，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你怎麼不在家過呢？”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才緩緩開口：“那個家……沒有人會記得我的生日。”
“不會吧？你現在可算是你家長子，怎麼可能會沒人記得？”我記得弘時好像是家中第四，雖然之前有弘暉、弘昀和弘盼，但他們都早殤了。
弘時卻突然激動不已：“長子又有什麼用？連自己的額娘都嫌惡自己，那我要這長子又有何用？！”
“啊？你、額娘爲什麼會嫌惡你……”
“呵呵……在我出生之後，她找人算過命，算命的說我與她命中相剋，從此她就不再管我，而是把我直接扔給了奶孃撫養……呵呵……”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面苦笑，要不是那稚嫩的面龐，我真的很難想象那種苦澀感會從一個小孩子身上體現。
“那你阿瑪呢……”
“阿瑪？他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阿瑪，而且他纔不會去關心誰，他的心中只有他自己和關於江山的明爭暗奪！”
“……”
雖然早知道歷史上弘時的結局很可悲，但我沒想到他年少時的遭遇就這麼可憐。所以一時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好拍著弘時的肩，希望他能平復一點。
“所以，我每年生日都會來奶孃家，也只有奶孃會給我過生日……”
弘時說著，眼睛裡竟泛起了些許淚意，不過很快，他又用手抹掉了，繼而又看著我惡狠狠地說道：“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沒有啊，你不要想太多啦，對了，等我一下！”
雖然覺得他有點妄想癥，但爲了更好地安慰他那幼小的心靈，我還是跑到了附近賣手工小飾品的小攤上，挑選了一塊深紅色的木質圓形腰帶掛飾回來。
“喏，送給你，生日禮物。”我把掛飾遞給弘時，笑嘻嘻地說。
他接過看了看，卻一臉嫌棄：“你就送這麼一個廉價的東西給我？佩帶它估計也會掉了身價！”
“喂喂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我立馬不爽地回敬，“這東西可花了我一兩銀子好不好！而且我還是特地挑選的！它也有著特殊意義，不要的話，就還給我！”
“哦？什麼特殊意義？”他挑眉看我。
“算了，不重要！反正你都沒看上眼，快點還給我！”
“送給人家的東西，哪還有還回去的道理？不給。”
“你不是嫌棄它嗎？那還留著幹嘛？還不如還給我！”
“嫌棄歸嫌棄，我又沒說要扔了它。”
“那也不行！你都嫌棄了，它也就沒有意義了，總之別廢話，快點還給我！”
說著，我就伸手準備去搶，哪知他竟將手高高舉起，我完全夠不著。
才發現，原本和我差不多高的他竟長到比我高了一個頭。
才一個月餘沒見，這傢伙是吃了催生素嗎？
不過懶得再研究他的身高，此刻將掛飾搶回來才最重要。所以我繼續跳著腳伸長手臂使勁去拽他的手臂，可是突然之間跳起的右腳在落地時一不小心給崴了一下，骨頭都響了一下。
“啊——”眼看著就要摔倒時，腰間卻被一隻手臂用力拖住，才使我倖免於更大的災難。
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可下一秒又被弘時抱著我的姿勢給嚇個半死。
“喂！快點放開我啦！”我連忙去推他，他卻巋然不動。
“意義是什麼？”他看著我，語調竟曖昧至極，“不說就不放。”
“啊？什麼意義？”我先是有點懵，不過下一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掛飾，所以爲了趕快逃離這尷尬的氛圍，我連忙說道，“哦，那個生日禮物啊，你看啊，它是紅色的，又是圓圓的，像個小太陽對不對？所以合起來的諧音就是弘時啦，也希望你以後像太陽一樣，活得開開心心的……”
弘時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我，眼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剛想繼續推開他時，卻被他越發抱緊在了懷裡。
“喂！你……”
“別動！就讓我抱一下，好嗎？”他的語氣讓人無法拒絕，“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
“……你喜歡也不能抱我啊……萬一被人看到了就不好……”
我鬱悶地嘀咕著，雖然這是一條沒什麼人的小巷，但萬一有人經過的話，豈不是會被說敗壞民風？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道怒吼傳來——
“杜歆然！”
完了，不止被人看到了，還是被某人給看到了。而且不僅是敗壞民風，還可能會被講成有辱家風了……
弘時也是渾身一震，旋即就放開了我。
我苦著臉回頭，果然，程肅一臉怒容地站在小巷盡頭。
氣氛自是前所未有的尷尬。
我想要上前去跟他解釋，卻發現右腳痛得根本動都動不了。
而想不到的是，弘時居然一臉坦然地走到了程肅跟前，還波瀾不驚地解釋道：“十五叔不要誤會，剛纔只不過是小嬸嬸扭傷了腳，弘時拉了她一把罷了，還請十五叔別介意纔好。”
程肅竟也只是粲然一笑，雲淡風輕地回答：“當然，十五叔纔不會和小孩子計較。”
“那弘時就先告辭回家了，再見。”
“嗯，再見。”
兩人說完，弘時就轉身走了，程肅則向我走來。
只是，他的表情又佈滿了之前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