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時, 怎麼是你……”
一看是弘時,我有點愣住。
“怎麼?不能是我?”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蔽疫B連解釋, “我只是有點驚訝, 你十五叔呢?”
“他在另一邊找你?!?
“喔?!?
“你是豬嗎?怎麼會掉進坑裡?”他問。
“還不是因爲……”我下意識就要說實話, 但轉念想了想, 還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就趕緊改口道,“因爲騎馬不小心被甩出去了……唉,想不到現在的馬脾氣怎麼都那麼大……”
他輕嗤一聲, 也沒多問,而是向我伸出了一隻手, 一邊說:“把手給我, 我拉你上來?!?
“嗯?!?
我趕緊伸出手去, 然而不管我伸得多高,都始終夠不到他的手。
“不行啊, 這個坑太深了?!蔽矣行﹩蕷獾刂v。
“等會兒?!?
說著,他竟開始解他的腰帶。
我嚇了一跳,連忙捂著眼大叫:“喂!你幹嘛?”
“白癡,”他的聲音淡淡的,“當然是用腰帶當繩子拉你上來啊。”
“啊……哦?!?
而我剛把手放下, 他便把腰帶的一端給扔了下來, 我連忙扯住, 然後一邊蹬著坑壁往上使勁。
可是之前就提到過, 坑壁由於下雨導致太過溼滑, 所以在往上爬的過程中,我一不小心再次踩空, 而又因爲太過用力的拽住了腰帶,結果這一滑,竟把坑邊上的弘時也給拽了下來。
眼看著他朝我旁邊迎面直直摔去,我下意識地就大喊道:“小心啊!地上有石頭!”
然而話剛落音,原本又快要後腦勺撞上石頭的自己居然被一隻手給猛地扯過,接著還被抱在了一個溫暖的懷裡??赡莻€懷抱的主人,此刻卻發出了痛苦的吸氣聲。
我連忙爬起,藉助著火把掉在坑裡溼地後還剩下的微弱火光,我看到弘時側躺在地面上,相比之前只撞到平滑的石頭而沒什麼大礙的我,此刻他的左側額頭處竟被撞出了一道大口子,正不停滲出鮮血。
我又被嚇到,眼淚也不自覺奪眶而出,忙上前把他拉起來,一邊掏出手帕給他止血一邊罵道:“弘時,你是豬嗎?”
“喂!小杜子,我救了你,你居然還罵我是豬?見過忘恩負義的還沒見過你這麼忘恩負義的!”他也頗爲不滿地說道。
“所以誰讓你救我了?誰讓你多管閒事了?”我沒好氣地說。
“我樂意。”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痞痞的,眼睛卻很認真地看著我,晶晶亮亮的,在月光和火光的交映下越發熠熠生輝。
我心下一跳,但很快又清醒過來,忙把頭偏向一邊,低聲罵道:“神經病?!?
他卻追問:“神經病是什麼???你肯定又在罵我!”
“我就是在罵你,神經病,白癡,笨蛋……”
“可你沒有回答我,神經病是什麼意思。”
我白了他一眼,卻又被他的不依不饒給逗笑,只好回道:“就是腦袋缺根筋的意思!夠明白了不?”
“喔……你才腦袋缺根筋呢!”
他後知後覺地回敬,氣呼呼的樣子特別搞笑,所以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可笑著笑著,發現弘時又用之前那種認真的眼神看著我,尷尬感也瞬間捲土重來,我趕緊垂下眼,極不自然地說道:“你、你那樣看著我幹什麼……”
他卻輕輕一哼,“我在想你纔是神經病吧,又哭又笑的,難看死了?!?
被他這麼一提醒,我下意識地便去摸自己的眼角,果然,那裡還溼溼的,我連忙胡亂地擦了擦,但還是不服氣地反駁道:“難看你還看?果然是神經病?!?
“我樂意?!彼€是那句話,不過這次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
我差點又要失神,所幸理智拉住了自己,見血也止得差不多了,就讓他自己按著手帕,然後轉移到當下面臨著的最嚴峻的話題——
“完了,現在你都掉下來了,我們還怎麼上去啊?”
“你踩著我的肩膀,我站起來你應該就可以夠到坑邊然後爬上去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可是我先上去的話你怎麼辦?我應該拉不動你的……”
他卻投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是豬嗎?你不會去叫人嗎?”
好吧,可能是之前被撞暈,智商一時也不夠用了,我只好尷尬地笑笑,然後按他所說的進行準備。
他也很快蹲下來,不過在踩上去之前我有些猶疑:“那個……踩你的肩真的沒關係嗎?你會痛的誒……”
他則反問道:“要不我踩你?”
“呃,那還是別了?!?
於是我又很快打消了疑慮,然後小心翼翼地踩上了他的肩。
他也握著我的腳踝慢慢站起,沒想到還真能夠到坑邊,我連忙用手撐住想要爬上去,然而我們想得太簡單了。
而是還是雨後溼滑的原因,坑邊的土壤也軟塌不已,所以不出十秒,我又連人帶土地滑了下去。
並且滑坐在了弘時的脖子上。
臥槽,還有比這更尷尬的事情嗎???
氣氛也瞬間凝滯,我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騎虎難下的滋味。
大概過了十幾秒的樣子,弘時似乎也纔回過神來,然後默默蹲了下去。
我也默默地跳下,然後坐到一旁發呆。
弘時也不言語,氣氛再次陷入凝滯。
良久,終是我受不了這尬出天際的氛圍,低聲開口:“怎麼辦?又失敗了……”
他的聲音也低低沉沉的,“還能怎麼辦?只能等人來救我們了?!?
“那要是沒人來的話,豈不是要在這裡待到死?”
“不會,既然我能找到你,別人也一定會發現這裡?!?
“喔……”
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不過沒過多久,見燃著的火把越來越微弱,弘時在坑裡走動著找來了一大堆雜草和樹枝,然後再把火把放在雜草堆上,不一會兒,草堆就燃了起來,明亮的火光慢慢填滿了整個坑洞,四周也變得溫暖起來。
火光下,我看到弘時額頭上的傷口已經凝成了血痂,一時間腦海裡又涌起之前的那一幕,便忍不住問道:“還疼嗎?”
“嗯?什麼?”他擡頭疑惑地看著我。
“傷口,”我指了指他的額頭,“疼不疼?”
“還好,能忍?!?
我心驀地一抽,“對不起?!?
“沒事,不怪你。”
接著還是長長的,長長的沉默。
這種沉默讓我無所適從,便只好單手撐在膝上望著坑外的天空思考人生。
話說今晚的月亮可真美啊,因爲時至月底,此刻的月相正處娥眉月,所以彎彎的,形狀真的就像娥眉一樣,顏色更是白中泛黃斑駁不已,卻有種淡淡的蕭條之感。
就像狼牙月……
我突然想起了《發如雪》這首歌。
《發如雪》是我初中時最最最喜歡的歌曲,那時候我還把它抄在了歌詞本上,沒事就翻一遍唱一下,歌詞早就能夠倒背如流,所以此時一經聯想,我竟不知不覺地哼唱起來:
“狼牙月,伊人憔悴
我舉杯,飲盡了風雪
是誰打翻前世櫃,惹塵埃是非
……
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
我等待蒼老了誰
紅塵醉微醺的歲月
我用無悔 刻永世愛你的碑
……
銅鏡映無邪扎馬尾
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唱著唱著,我的心也隨著月光進入了對歌詞的幻想中,也許自己也打翻了前世櫃吧,纔會穿越到這裡,惹了無數是非……
可是這並不是我本意啊,唉……
而正嘆著氣時,卻聽到對面的弘時突然問道:“好聽?!?
“?。俊蔽矣行┿?,隨即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唱完了,因此很不好意思地回答他說,“是嗎?謝謝……”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發如雪?!?
“發如雪……名字也這麼好聽。是你寫出來的詞兒嗎?”他問。
我不由得笑起來,“哈哈,我哪有那麼厲害,是方文山啦。”
“方文山?那是誰?”
“……”噗,一時嘴快居然忘了這茬,我只得憋著笑胡亂解釋,“他啊,是我家鄉那邊的一位高人。”
“高人?既然詞寫得如此之好,爲何從未聽說過他的名字?也從未見過他的作品傳唱?”
“那是因爲他是隱世高人啊,他寫詞只是嗜好,而且作品都不會輕易示人,這首還是我爹託關係花重金買來的,別人聽不到的,所以你也不要流傳出去,知道嗎?”沒錯,即使身處古代,版權意識還是不能丟的,何況還是我最喜歡的作詞人。
“喔……”弘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那曲兒呢?也是他譜的?”
“不是,是周杰倫?!?
“周杰倫?他也是你那兒的高人嗎?”
“是啊,他和方文山一樣,都是我家那邊的隱世高人,而且他們跟伯牙子期一樣,方文山寫詞,周杰倫就給他作曲,是最令人羨慕的知音呢。這首歌就是他們的共同作品之一,也是我最最最喜歡的歌曲之一?!?
“是嗎?那有朝一日一定得拜訪一下他們去。對了,他們住在哪兒?”弘時說。
什麼?還拜訪?難道你也想穿越嗎?我再次失笑,但又不能露出破綻,就只得繼續憋著說:“誒別!我剛不是說了嗎,他們是隱世高人,向來居無定所,想必他們也不想讓他人知道自己的住所,所以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的好……”
“嗯,那算了?!焙霑r點點頭,接著卻又看著我說道,“那你可以再唱一遍發如雪給我聽嗎?”像是怕被拒絕似的,又趕緊補上一句:“是真的很好聽,我很喜歡。”
“好啊?!?
見他也喜歡我的偶像們,我自是欣然同意。於是又轉向那輪殘月,重唱了一遍。
“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等我唱完,竟聽見弘時也在一旁跟著輕輕呢喃,接著似乎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才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道,“這幾句,真美?!?
我見過他壞笑的、痞笑的和大笑時的樣子,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微笑時的樣子。
用完美無瑕來形容都不爲過。
也許是月亮作祟,我的心居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完了完了,杜婉宜,你怎麼又花癡了?拜託你的實際年齡已經二十了,怎麼可以被一個才滿十四的小孩子給迷惑?而且你還有程肅,難道你想真的紅杏出牆嗎……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所以我趕緊搖了搖頭,努力甩開漫天飛的思緒強顏歡笑著說:“是嗎?不過我更喜歡那句‘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只取一瓢愛了解’?!?
果然,弘時眸光一暗,看得出也在強撐著笑說:“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更美。”
“……”
之後又是無話,不過好在這次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爲沒過多久,我們聽到了程肅等人的吶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