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我爲什麼要回來這裡?如果回來時使歷史回到正軌, 難道此刻的處境也是必然?我還能逃出去嗎?如果弘時的結局真的是被削籍和賜死,那我的結局呢?又會是什麼……
這是被弘曆囚禁後,我每天反覆思考的問題。
越想越容易鑽牛角尖, 越鑽牛角尖也就越壓抑, 尤其在逃脫無門的情況下,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
我只知道這是一間四合小院, 應該在很僻靜的地方, 因爲平日能聽到的,只有飛過的鳥叫聲。
翻牆、裝病、假死、硬闖……我試過了任何想要逃脫的方式,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我甚至試過趁弘曆不注意的時候攻擊他,哪知他會武功, 三下五除二就反手將我困住, 還被他狠狠嘲笑了一番。除此之外, 不僅有瞳兒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弘曆那變態更是在院中配備了十個彪形大漢, 一旦見我有點風吹草動,就紛紛衝過來將我圍成一團,一副要動手的架勢。不得不說,一看到他們那一雙雙瞪如銅鈴般的牛眼和那一張張兇神惡煞的臉,我就快嚇得心驚膽戰, 哪裡還敢輕舉妄動?
有時也真的想一死了之, 但一想到肚子裡的寶寶, 還有弘時, 就於心不忍地停下了想要割破動脈的手。
弘時, 他現在怎麼樣?過得好嗎?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又在找我?他應該會相信我的吧……
時間就在這些漫無邊際的思慮中悄悄流逝,雖然過得漫長, 但也很快到了我臨盆的日子。
對於從小就對生孩子這件事異常恐懼的我來說,到自己親身上陣之時更是前所未有的害怕和擔憂,要知道這還是古代,不僅沒有無痛分娩,還沒有完善的消毒措施,萬一難產怎麼辦?留下相關後遺癥又怎麼辦……
雖然穩婆和瞳兒一直在身邊不住地安慰我叫我放寬心,但陣痛和恐懼還是讓我生不如死,尤其那難以言喻的陣痛襲來,我感覺自己的神經都被擊潰,只能無助地尖叫。
穩婆卻還在不斷地大吼:“用力!再用力!用力啊姑娘……”
“我……我不行啊!痛……啊!太痛了……嗚……啊……”
越無助的時候也越會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待在身邊。
“弘時!弘時……你在哪裡……我……啊!弘時……”
可喊了無數遍也空無迴應,與此同時我的意識竟漸漸迷濛起來,我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穩婆她們的影子也越來越模糊……
“瞳兒!快掐醒她!不能讓她暈死過去!快啊……”
“好!好!”
耳旁的吵鬧聲陡然提高,我的手臂也時不時傳來劇痛,但也只是一瞬間的清醒,很快又會陷入昏沉,斷斷續續,如此反覆。
突然,外面的吵鬧聲更甚,瞳兒的聲音更是恐慌無比:“爺……您不能進來!真的不能進來……啊!”
且沒過兩秒,我感到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並且十指相扣,不像是女人的手,而是男人的。
“弘時!”我立即欣喜地大叫,“是你嗎?你來找我了嗎……”
“嗯,我來找你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但即使此刻的我再神志不清,也能聽出他並非弘時。
所以我用力想掙開他的手,一邊怒罵:“你不是弘時!你走開!你這個變態……”
他卻不鬆手,反而越握越緊,因爲滿眼淚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用刻意壓低的怒氣低吼道:“我倒是想走開!但你這樣誰走得開!”
“我怎樣都不關你事!你滾!……我聽到你的聲音就煩!啊……痛死了……滾啊……”
“你以爲我看到你就不煩嗎!要不是聽說你難產,我何必吃多了撐著大半夜趕過來!你這女人簡直不識好歹!”
“誰……誰稀罕你過來!……你……你這個變態!我恨不得將你殺掉!……啊!千刀萬剮……”
“是嗎?那你可得加把勁了,至少活著纔有本事殺了我,不是嗎?”
“……變態……啊!”
而就在跟他脣槍舌戰間,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來,同時伴隨著穩婆欣喜不已的聲音:“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疼痛的陰霾終於散去,瞳兒拿來毛巾替我擦乾淨臉,我纔看清眼前的一切——
穩婆正笑著給孩子擦去他身上的血跡,弘曆則坐在我的牀邊,臉上竟也是滿滿笑意,那種不含雜質的淺笑,看上去無限柔和。
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對他抱以平常心,我冷冰冰地看著他道:“現在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他似乎也是一驚,隨即便放開了手,然後起身快步踱向窗邊,負手而立。
看上去很不悅的樣子。
不過我才懶得管他悅不悅,此刻寶寶纔是最重要的。
叫穩婆把孩子抱來我身邊,看到他那還在哭得皺皺的小臉,真的,那一刻,長久以來積攢的辛酸和委屈瞬間得到補償,喜悅的淚水也不禁奪眶而出。
但欣喜感才持續了一小會兒,我又忽覺昏沉,孩子的臉也在晃成了三個影兒,接著,眼前便徹底一黑,不省人事了。
我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我回到了初來清朝的日子,那時我還是杜歆然,是弘時欺壓下的小“宮女”。
一天凌晨,我照常跟在弘時的後面送他去上書房,話嘮的他走在前面各種頤指氣使絮絮叨叨,聽得我在身後左一拳右一腳地想打人,但又不敢讓他發現,只得默默地生悶氣。
而走著走著,現在的弘曆突然衝到了我們的面前,他的手裡還抱著一個嬰兒。
定睛一看,那小嬰兒竟是我的寶寶!
“三哥,杜歆然!你們給我站住!”他衝著我們大吼,表情猙獰無比。
弘時張開雙手將我護住,同樣大吼著回答他:“你想幹什麼?”
“三哥!她那麼賤,你爲什麼還要護著她?甚至不惜與我作對?”
“住嘴!她是我的人,也是你的嫂子,你不許罵她!”
“我就是要罵!她搶走了你,再也沒人陪我睡覺,再也沒人和我一起上書房,這還不夠賤嗎?她就是個第三者!這樣的壞女人,你爲什麼要喜歡她?”
“……你、你們……”不用說,我驚訝到下巴都快脫臼。
“弘曆!不得無禮!我們之間的事我會解決,你不要把氣撒在無辜的人身上!”弘時說。
“無辜?哈!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她要是無辜她還會和你生孩子?長得倒是清純,內心卻骯髒得不得了!你可別被她給騙了!”
“騙就騙吧!我愛她,就不怕被騙!”
“那我呢?你不愛我嗎?爲了一個女人,你就不惜丟棄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弘曆啊,很抱歉,但請你認清楚,我對你只有兄弟之情而已……”
“去你大爺的兄弟之情!我受到的傷害不是你一句輕描淡寫的兄弟之情就能劃過的!”
“那你想怎樣?”
“當然是讓你們也體會一下,什麼叫做切膚之痛!”
弘曆獰笑著說道,一邊竟不知從哪掏出一把泛著銀光的匕首,接著便猛地刺向襁褓中的孩子,畫面頓時血光四濺,一片鮮紅。
“不要啊!我的孩子……”
我哭吼出聲,也瞬間將自己吼回了現實。
而一醒就發現弘曆又坐在我的牀邊,也明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雙眼迷離且一臉懵逼地看著我。
一看孩子不在身旁,腦袋還未完全清醒的我立即拽著他的衣領大喊:“我的孩子呢?他在哪?他怎麼樣了?你這個變態!你還我孩子……”
他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哭笑不得地看著我說:“孩子在隔壁奶孃那餵奶,杜歆然,你做噩夢發瘋也得有個限度!”
我不信:“真的?那你抱來給我看!”
“好好好,瞳兒,快去將孩子抱過來。”
瞳兒應聲而出,過了兩分鐘,她就抱著孩子回來了。
我連忙抱過孩子左看右看,還好,孩子依舊白白淨淨的,全身沒有任何傷口。
倒是弘曆在一旁看不過眼了,滿是怒氣地說道:“喂!你什麼意思?你認爲我會虐待他是嗎?”
“你這麼變態,還有什麼做不出來?”我頭也不擡地回答。
他卻冷笑一聲,語氣也驟降十幾個冰點:“杜歆然,如果我真要做什麼的話,那這個孩子一開始就不可能存活下來。”
聞言一驚,我不禁擡頭看他,只見那雙眸子裡此刻寫滿了狠意。
其實他和弘時的眼睛長得是極像的,以他的年紀應該更純真無邪纔對,可他那雙眼呈現的,只有超乎常人的沉穩與複雜。
氛圍也瞬間凝結成冰,終是善於察言觀色的瞳兒打破了僵局:“杜姑娘,你看小少爺睜開眼睛了誒!還正望著你笑呢!”
我忙低頭一看,果然,襁褓中的孩子睜開了眼,他的眼睛也極大,此刻正滴溜溜地亂轉著,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對了,小少爺還沒有名字呢……”瞳兒看看我,又看看弘曆,表情猶疑。
是個人都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因爲取名一般是男人的事兒,但我和孩子的身份都很特殊,所以她不知道該不該讓弘曆來取名。
弘曆卻一副不以爲然的模樣,張口就說:“就叫永琢吧!按慣例來說,他屬於永字輩,而琢有精雕細琢之意,嗯,永琢,念起來也挺好聽的……”
但未等他講完我就冷冷地打斷了他:“不要。”
“啊?”
“他叫平安。”我抱著孩子貼在自己的臉旁,閉著眼輕聲說道,“他是我的孩子,我不需要他有多好聽的名字,也不想再被你們愛新覺羅家束縛,他只是我的孩子!所以,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弘曆竟沒有再反駁,而是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也好。”
孩子的名字就這麼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