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一文走了, 史茗川一早醒來就發現他和客廳裡的箱子一起消失不見。史茗川的東西也已經被整理好了，一隻黑色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站在牀邊。朝著史茗川的那一面上貼著一張長長的字條，上面是蔣一文瀟灑的字體：川川, 我會捨得, 你要幸福。

史茗川輕輕地閉上眼, 兩行流淚無聲地滑到枕頭上面。

簡單地梳洗之後, 史茗川拎著行李箱打的到趙靖亮家去。他住的小區是濱海市中心的高檔住宅區, 盡職的警衛看她陌生還把她攔下來登記了身份證信息。好在這個房子還是做總務的史茗川幫趙靖亮找的，訪客信息填得真實可信，史茗川才得以坐電梯到了趙靖亮家門口。

“叮咚, 叮咚”

史茗川的心底有些小雀躍，又有些害怕, 深吸了口氣纔去按牆上的門鈴, 可等了一會兒都沒有人來應門。她擡起手腕看了看, 七點半。公司是九點上班，這裡離公司那麼近, 趙靖亮不可能這麼早就出門。可是他卻不在這裡。

史茗川突然有些發慌，腦袋裡想起昨天蔣一文悲傷的臉，又想起好久沒有聽到的外婆的童謠。史茗川開始意識到，自己面前的路是那麼模糊不清。會不會一腳跨過去，不是幸福樂園, 而是萬丈深淵？

沒有媽媽、阿青陪在身邊, 也沒有趙靖亮溫暖的笑容, 史茗川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她用力地搖頭, 甩開腦袋裡的各種不安, 挨著牆滑到地上，雙手搭在膝蓋上, 枕著臉發呆。

“叮”電梯發出一聲脆響，史茗川應聲望過去，一身藍色阿迪的趙靖亮精神颯颯地大步走出來。他的脖子上搭著一條雪白的毛巾，耳朵裡塞著MP3，原來是晨練去了。

“十四？”趙靖亮把耳塞拉下來，微微吃驚地看著她。

史茗川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輕輕地講：“我來了。”

原來費腦子思量了這麼多有的沒的，末了只要那個人站在自己面前，史茗川就變成了一往直前的勇士。

趙靖亮看看她手邊小小的行李箱，溫暖地笑開來：“我等你好久了。”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晚上的時間，可他總覺得等了太久。

趙靖亮走過來，一手牽起史茗川的手，一手拉過她的行李箱子。他走過來的時候帶過一陣陽光的味道，清新的、希望的味道。史茗川安心地被他牽著手，看著他伸手推開門。透過裡面高高的落地窗，陽光灑落了一室，他依著門朝史茗川微微笑：“愣著做什麼？到家了，快進來！”

史茗川笑著點點頭，側身走進去。趙靖亮在後面帶上門，防盜門“咔嗒”一聲自動上了鎖。

趙靖亮把史茗川的行李箱放進更衣室裡，又走進開放式的廚房裡打開冰箱：“吃過早餐了嗎？”

史茗川搖搖頭，在餐桌前面坐下來。

“我這裡只有些吐司麪包。”趙靖亮把麪包袋子拿出來，放幾片到烤麪包機裡，一片塗上黃油，一片塗上草莓醬，還有一片塗上花生醬後端過來。他把盤子推過去，又熱了牛奶給她，然後手支著下巴看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史茗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摸摸自己的嘴角，沾到東西了嗎？趙靖亮看到她的動作，伸出手去揉她的腦袋：“傻瓜！”

吃完早餐，趙靖亮把東西收拾進廚房，史茗川趴在高高的吧檯上，朝裡面的趙靖亮講：“亮亮，一文說要我幸福，但他卻始終不肯祝福我們兩個。”

“嗯。”趙靖亮默默地應了一聲。

“他去美國了，我對不起他。”史茗川走到客廳，打開電視機。電視上正在播早間新聞，內容無聊，但史茗川並不在乎，擱下搖控直接坐到地毯上，“亮亮，我真不是個善良的女孩。其實，我和我爸流著一樣自私的血。”

趙靖亮把史茗川用過的盤子和杯子洗好、放好才走過來，看她坐得隨意微微攏眉：“過來這邊！”他拍拍旁邊的沙發，史茗川便乖乖地坐過去。趙靖亮的腿交叉起來，把史茗川的腦袋撥到自己肩上，“十四，謝謝你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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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靖亮沒有帶史茗川一起去上班，指著鏡子裡雙眼紅腫的人講：“我可不想其他人被你嚇到。今天在家裡好好休息一天吧。”他把鑰匙留給史茗川，在她額上輕輕印了一吻，“等我回來！”

史茗川點點頭，剛想關上門卻看到趙靖亮的手還擋在門上。史茗川不解地看著他：“做什麼？小心遲到！”

“沒什麼。”趙靖亮笑得竟然有些傻氣，“就是覺得跟做夢似的。”

史茗川用力把他推出去，透過門縫跟他搖手：“快點上班去了，快點！拜拜！”趙靖亮暖暖地望著史茗川，磨蹭了兩三分鐘才走進電梯去。

剛關上門，客廳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史茗川跑過去拿起來一看，是陳詩詩的電話。她吸了口氣，戰戰兢兢地接起來：“喂？詩詩嗎？”

電話那頭的人還沒說話就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喲，你個死腦筋啊！”

她肯定都知道了。史茗川又習慣性地咬起下脣，食指和拇指不安地放在脣邊“卜卜”地摳起來：“詩詩，我……”

陳詩詩聽她“我”了半天沒有下文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手心手背都是肉，讓我說什麼好呢？川川，你就真不再認真考慮一下？一文那人雖然平時吊兒郞當的，對你是真的上心啊。”

“我知道，可是……”

“可是，你就是愛你那個初戀是不是？”陳詩詩搶過話頭，不讓史茗川太爲難。陳詩詩是懂的，愛情有時候就是那麼不講理、那麼傷人，“雖然你沒有說過太多，但他是你爸爸情婦的侄子吧。和他在一起，真的好嗎？”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被問得啞口無言，但現在史茗川很堅定地回答：“詩詩，我的生命裡除了你，還有三個人跟我的心臟一樣重要，我的媽媽、弟弟，還有就是他。很幸運的，我的家人已經接受了我們，而他也會一直站在我身邊，所以別的任何事我都不會放在眼裡。這一回，我不想再像七年前那樣錯過了。我已經不快樂太久了，現在我想要幸福起來。”

史茗川從前有多不快樂，有多孤寂，陳詩詩最清楚。蔣一文那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就算沒有史茗川，總有一天還會重新快樂起來；但史茗川，她爲了那個人已經整整壓仰了自己七年，如果沒有那個人，她還肯定還會一根筋地自虐下去。

陳詩詩想著事情，久久沒有說話。魯強還以爲她生氣了，在電話邊上幫襯著趙靖亮說話：“老婆大人，你就成全他們嘛！我保證，趙靖亮絕對跟我一樣是個好男人！”說著還把手機搶了過去，“川川啊，我魯強。手機幅射厲害，下回我們再約你們兩個吃飯啊。”

“等一下！”史茗川急急叫了一聲。

“什麼事？”

“魯強，你今天會去送機吧？代我祝一文一路順風。”

魯強和陳詩詩一樣，蔣一文和趙靖亮都是他的兄弟，不免對史茗川有些埋怨：“川川，不是我小心眼兒，但這件事上你處理得真不能讓我茍同。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個大男人都被你耍得團團轉，有多可笑你曉得嗎？”他停頓了一下，讓自己恢復了些理智，“既然你現在選擇跟靖亮在一起，那麼就一心一意地待他，別再想著一文。這聲‘一路順風’我是不會幫你帶給他的。雖然現在對他是殘忍了一些，但我也是爲了他好，希望你理解！”

掛掉電話，史茗川心底微涼：正因爲魯強說得太正確，所以更是犀利得戳到了痛點。不管蔣一文是否原諒了自己，史茗川在他面前將永遠是個有所虧欠的罪人。

現在，史茗川萬萬不能對他仁慈。只有徹底的殘忍纔是對蔣一文真正的好。史茗川想了想，最後直接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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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茗川腦袋裡好像空空的，又好像密實地裝滿了東西，迷迷糊糊地靠在沙發上昏昏地睡了過去。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史茗川翻了錢包出來又拿好手機、鑰匙出門去吃東西。

這個時間點，午飯已經停止供應，離晚飯又還有段時間。史茗川隨便在賽百味買了只熱狗，咬著裡面的洋蔥在街上閒逛。

“小姐，您頭髮真漂亮，進來做個護理吧！”史茗川被人攔了下來，手裡被塞進一張嶄新的優惠券，“今天本店新開張，洗剪燙染都打八八折，很格算的！”

史茗川透過那個小弟往他背後看，這家美髮院兩邊擺滿了花籃，招牌下面拉了火紅的一幅橫聯：“幸福，從頭開始。”

史茗川下意識地把自己的頭髮捋到胸前，大學畢業後就再也沒有燙過染過，這一頭長長的黑髮看起來真有些死氣沉沉。

小弟看史茗川盯著自家店面看得認真，自然熱情地伸出手，把史茗川半引半拉地帶到裡面：“小姐，進來看看唄！幸福得從‘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