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趙靖亮的車又滑進了這裡。
大年三十的晚上,雖然才七點多鐘,有些熱鬧的人家已經(jīng)“噼噼啪啪”把煙花打進夜空,綻放開來的火光映在車窗上,是絢爛的寂寞。
趙靖亮緩緩將車窗放下,望著最裡面的那間紅頂小別墅,有些疲憊地把身體靠到座椅背後。因爲(wèi)過年,史家燈火通明,樓上樓下三層的所有窗戶裡都透出明亮的光線來,院子草坪上和鐵門頂上平常不怎麼用的裝飾燈都被全部打開。
一樓客廳裡有人影走動,黑色的影子被燈光拉長,一直拖到鐵門外的空地上。那個影子雖然已經(jīng)變形,但趙靖亮就是知道,是她。她一手撫在窗沿,一手拿著電話,只在窗口稍稍停留,身影一晃又看不見。
趙靖亮低頭苦笑,每年都重複這樣無聊又變態(tài)的偷窺,到底能改變什麼?
胸中有一口鬱結(jié)的悶氣,壓得趙靖亮快喘不過氣來,他掏出煙盒夾了一支在食指和中指之間。趙靖亮深深地吸了一口,菸草在口腔、鼻尖悠悠轉(zhuǎn)了幾圈才輕輕吐出。他把手肘支在車窗邊上,扭頭看著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的房子,腦海裡好像浮出好多畫面,又好像空空如也。
突然有刺眼的亮光掃過來,一道,又一道。趙靖亮擡起手擋在面前,瞇起眼看到兩輛車相繼開進裡面,在史家門口停了下來。有兩個男人分別從車上走出來,年長的那個拍拍後面年輕人的肩,側(cè)頭一邊吩咐什麼一邊擡手去按門鈴。年長的那個,趙靖亮認識;但手裡提滿年華的這個年輕男人,是誰?
不一會兒,她倚在窗口的影子又被拖長,是在朝外面張望嗎?要來開門嗎?趙靖亮迅速掐滅香菸,左手搭上車門,身子閃出車外。路的兩邊是香樟樹重重疊疊的陰影,趙靖亮小心地藏在裡面,深深地朝那邊望過去。
天空突然飄起雪來,沒有風(fēng),一小會兒功夫雪花由疏及密,“撲籟撲籟”地落下來。她走出來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吧,頓住腳擡頭傻傻望了近一分鐘。直到門外的人搓著手喚她,她才緊了緊外套跑過去開門。
年長的那個男人,是她的父親。他引著身後的小夥子,一臉熱忱地跟她說著什麼。接下來那年輕男人把手裡的東西一併,空出的一隻手朝她伸過去。遠遠地,趙靖亮看到她的嘴角漾開一個笑,握了上去。
好像有片雪花鑽進了趙靖亮的後頸,冰冷的觸覺鑽進他的皮膚,順著血脈擴張開來。他突然想起來濱海的齊叔說過,雖然至今她都沒有再談戀愛,但也二十五歲了,即使本人不急,爸媽也該按捺不住了。
那邊的三個人已經(jīng)進到屋裡,趙靖亮從陰影處走出來,忍不住又伸手去褲袋裡拿煙。他是個極爲(wèi)自律的人,但有三樣?xùn)|西,怎麼戒都戒不掉:
鬱悶時抽的香菸,放任不醫(yī)的胃病,還有深入骨髓的她。
“咚~嘭~”,不知哪戶人家燃了大煙花,半邊的天空都被炸得火紅。像是唱山歌似的,立馬就有別的人家響應(yīng)起來,頓時天空五彩絢爛,綻開了一朵又一朵的煙花。
新的一年,近了。
趙靖亮坐回車裡,副駕上攤著他的日程本,翻開的那一頁上放著一張照片,是濱海的公司年會時拍的。他把照片放在眼前,蹲在前排的那個人笑得那麼好看,要他怎麼放手?
車子再次發(fā)動起來,開出不遠後趙靖亮撥通了齊叔的電話:“齊叔,新年好!濱海公司那邊……”
十四,我只想偷偷看你一眼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