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天空一掃冬天裡灰白色的陰霾，碧藍幕布上輕輕飄著幾朵棉花糖一樣的白雲，明快亮堂。史茗川換上剛買的碎花的洋裝，蹬著小短靴心情愉快地走進辦公室：“早啊！”

小孫神神秘秘地跑過來，拉著她手指向剛裝修好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關著，百葉窗也拉了起來，史茗川不確定地問道，“大老闆來了？”

小孫小雞啄米似地拼命點頭，兩隻手激動地握住史茗川：“小史，你不知道，大老闆長得超帥！哦，我的天！今天提早來上班真是太好了！”

“真的假的？”史茗川難以置信。小老闆四十六歲了，那麼大老闆不應該快七十了嗎？這時候小徐和其他同事也到了，小孫一路小跑報告情況去了。史茗川走回自己的座位，放好包包，好奇地往那邊看，可惜裡面什麼都看不到。

小老闆一直在辦公室裡呆到近十點半才走出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很高很大，小老闆推門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往裡面瞧。小老闆走出來，揹著手帶上了身後的門，搖頭晃腦地嘆氣：“你們這班人喲！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

小孫殷勤地倒了咖啡給小老闆，眼睛卻還一直盯著總經理室：“小老闆，大老闆什麼時候出來正式跟大家打招呼啊？”

除了小孫，其他同事都還沒有見過大老闆，大家都期待地望向小老闆。小老闆慢悠悠地喝著咖啡，目光瞥向史茗川的方向。史茗川不解，握著手裡的文件回望過去。小老闆捧著咖啡朝自己的辦公室踱過去：“等會兒午餐大老闆請客！”

小孫一聲歡呼，跳著回到辦公桌上，其他人也都笑瞇瞇的，心想這大老闆一來就請客，真是不錯呢。

下班後，史茗川和同事們先到了約好的日式餐廳裡，公司的人都來了，滿滿地包下了一整個和室。過了不久，有服務員在外面敲門，推開紙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小老闆脫了鞋走進來，另一個人揹著大家坐在和室外沿，彎著身脫鞋。小孫和幾個女同事興奮地握著彼此的手，盯著那背影瞧；史茗川就坐在和室門邊上，只是稍稍偏頭就看到了門外的人。她“忽”地立馬扭過頭，把長長的菜單立到自己面前，心跳如雷。

身後的人走進和室裡面，服務員體貼地把紙門拉上，隔離了外面的喧囂。史茗川感覺那人走到空位上，坐了下來。那是正對著紙門的座位，是上座，也是史茗川座位的斜對面。她死死地抓著菜單不放，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

同事們悉悉索索地低聲議論了一陣，又都安靜下來。小老闆首先開口講起來：“人都到齊了嗎？那麼就歡迎今天真正的主角登場了。”

旁邊的人開始鼓掌，坐在史茗川旁邊的小孫好心地把她面前的菜單抽走，輕聲在她耳邊講：“小史，快看！真是帥哥吧？”史茗川根本不敢擡頭，自欺欺人地低著頭看自己的手指。

“大家好，我叫趙靖亮。趙子龍的趙，郭靖的靖，諸葛亮的亮。今後會跟大家一起工作，還請大家多多指教了。”多麼熟悉的自我介紹，史茗川覺得聲音是那麼遙遠，彷彿隔了千座山萬條河。同事們友好地鼓掌歡迎，趙靖亮頓了頓繼續講，“我現在的事業中心還在金州，濱海這邊的話大概一個月會過來四五趟，可能大家見到我的機會不多，但我還是希望可以認識在座的每個人。大家可以自我介紹一下嗎？”

從趙靖亮右手邊的小張開始，大家兩三句地自我介紹起來。史茗川的手藏在矮桌下面，拇指不安地去摳中指的指甲。小孫介紹完了自己，擡起手肘碰旁邊的史茗川：“小史，到你了。”

史茗川緩緩地擡起頭，所有人都在看她。斜對面的趙靖亮嘴角含笑，耐心地望著她。史茗川艱難地張開嘴，乾澀地講：“我是史茗川，是公司的總務。”說完她又低下頭去，另一邊的同事便繼續自我介紹下去。小孫很不滿意地捱過來：“小史，你說得也太簡單了吧。大老闆怎麼可能記得住你啊？”

記不住最好，史茗川默默地祈禱。老天好像聽到了她的心聲，所有人介紹完一圈後，趙靖亮招來服務生，大家開始點餐。史茗川從菜單後面偷偷地看過去，趙靖亮正和小老闆一起研究菜單。旁邊的小張把倒好的茶水遞過去，他便禮貌地道謝，表情平淡又疏遠，彷彿這裡所有人都只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史茗川不知是喜是悲，平日裡最愛吃的青花魚都吃起來淡而無味了。

那一天，趙靖亮偶爾從辦公室裡出來，但再沒跟她說過一句話。第二天，趙靖亮就回金州去了，接連一週都沒有再出現過。

趙靖亮好像忘記史茗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