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波是金州人, 家裡顯赫、爲(wèi)人又高調(diào)，施淳淳不費吃灰之力就把想要的信息弄到了手；而濱海那邊，施淳淳一查才知道蔣一文已經(jīng)去了美國進(jìn)修, 費盡了力氣最後只拿到一個不知道還在不在用的郵箱。她往郵箱裡發(fā)去一封郵件, 然後盯著“已發(fā)送”的電腦屏幕鬱悶了一會兒, 不是因爲(wèi)少掉一顆棋子, 而是因爲(wèi)不平。
施淳淳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 不過她從小心比天高，憑著自己的力量和手段好不容易纔過上現(xiàn)在的生活。可史茗川呢？那個女孩從小就不知道努力，嘻嘻哈哈走後門進(jìn)了強化班, 還住別墅、好車接送，命好到讓人恨不得按到泥巴里狠狠踩一腳。趙靖亮自然是不用說, 蔣一文也是名校畢業(yè)、前程似錦的大醫(yī)生, 就連這個姜波還是個腰萬貫的大少爺……
施淳淳不禁捏緊拳頭, 細(xì)眉緊蹙：“這個史茗川，真是討厭死了！”
待到與姜波面對面地坐下來, 施淳淳才稍稍心裡平衡一些：腰萬貫又怎麼樣？不過是個套了繡金線枕頭套的草包。她微笑著打斷姜波滔滔不絕的自我炫耀，開始進(jìn)入主題：“姜先生在濱海也有生意？我有個高中同學(xué)在那邊上的大學(xué)還工作了兩年，不過最近回來了，剛結(jié)婚。”
姜波的爸爸不懂畫，卻偏偏愛買畫, 趙倩喻的畫廊如今由施淳淳在打理, 一來兩去就和姜家搭上了關(guān)係。姜家人文化程度都不高, 姜波的文憑還是靠他老爹用錢砸出來的, 所以對所謂的學(xué)術(shù)界、藝術(shù)界人士都有莫名的好感——當(dāng)初中意史茗川也是因爲(wèi)她是金大附中強化班畢業(yè)的、大學(xué)雖然不算名校但也是211工程學(xué)校——而眼前這個施淳淳, 人長得漂亮不說，還是金大的老師、畫廊的代理老闆, 姜老闆沒聊幾句就開始問施淳淳的感情狀況，最後高興地把自己兒子雙手捧上。
姜波見到此等極品女人更是高興，一開頭就先把自己家公司拿出來天花亂墜一番，好似這天下都是他打拼來的一般。施淳淳一直安靜地聽著，這會兒主動搭話讓姜波士氣大振：“是嗎？濱海沒幾家好大學(xué)比得上咱金大的，濱海人雖然也挺有錢，不過還是比不上金州，所以金州人都喜歡留在家裡，出去的人不多啊。淳淳的朋友叫什麼名字？”
咱金大？淳淳？不過第一次見面，這個姜波就“咱”呀“淳淳”的，讓施淳淳暗下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可臉上還要裝出認(rèn)同的表情來：“是啊，我那同學(xué)也是運氣不好，怪可惜的。啊！！”施淳淳正爲(wèi)“老同學(xué)”嘆息，突然盯著姜波的臉短促地叫了一聲，“我想起來了！難怪我覺得一見面就有種熟悉的感覺！姜先生，我們之前見過的，在濱海！”
“有嗎？”姜波想不起來，但還是趁機套個近乎，“看來我和淳淳真是有緣哪。”
姜波一邊說一邊色瞇瞇地往施淳淳身上瞅，真噁心！看來這個男人根本沒心思去回想，施淳淳只好在旁提點一句：“世界確實小啊。上上個月了吧，我在濱海蔘加一個長輩的生日宴，正好見到你和我朋友說話。史茗川，你認(rèn)識的吧？”
聽到這個名字，姜波瞇了瞇眼睛道：“原來是她！”他的口氣不是很愉快，正中施淳淳的下懷。
她像是不知道那天姜波和史茗川的爭執(zhí)一般，純真地講：“對啊，我和川川是一個高中的，那天的長輩就是川川現(xiàn)在的婆婆。哦，對了，那你也見過她先生了吧？那天看到你們在樓下聊天呢。”
“嗯。”姜波只應(yīng)了一聲，伸了手去點菸，“其實我跟那女人不熟，她啊，清高的很！”
施淳淳臉上做出個爲(wèi)難的表情，很“勉強”地附和一句：“是啊，川川有些方面是有些自我，爲(wèi)人處事不太給別人留面子。”
姜波想起之前在史茗川面前碰的一鼻子的灰，粗魯?shù)匾缓撸骸昂沃共唤o人留面子，那女人最擅長的就是當(dāng)面侮辱人吧！”一回是帶蔣一文秀恩愛，一回是替趙靖亮打了姜波一巴掌，回回都讓他面子掃地。
施淳淳垂下頭去，聲音低卻不輕：“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
姜波聞言吸著煙仔細(xì)去看對面的人，這麼一說還真有些面善。潘蜜那天陰陽怪氣的話重新在耳邊響起：“史小姐還真是喜歡搶人家男朋友呢！這位短頭髮的小姐，我深切地同情你！”他終於想起來了，這個短髮小臉的女人是史茗川的情敵吧，難怪她說什麼“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姜波掐掉香菸，乾咳兩聲開口問道：“剛剛你說史茗川結(jié)婚了？是和你的男……前男友嗎？”
施淳淳低著頭幾不可見地彎了彎嘴角，再擡起來的時候帶出的卻是個淒涼的笑：“算了，成者爲(wèi)王敗者寇，我還能做什麼呢？再委屈也只能忍了。”
施淳淳的樣子楚楚可憐，姜波想都不想便破口怒罵：“忍個屁呀！史茗川這種女人不教訓(xùn)一下是想慪死老子嗎？”雖然聽到了自己要的結(jié)果，但姜波的言語粗俗，還是讓施淳淳忍不住皺了皺眉——不過，這神情落在姜波眼裡卻成了欲說還休，拍著桌子保證，“淳淳，我知道你文雅，罵不出髒話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報仇！哼，史茗川，老子正好同你新仇舊帳一同算個清楚！
金州說小不小、說大也不過這麼幾個圈圈，史民生那點破事在圈子裡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況且史姜兩家本來就相熟，姜波很快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摸得一清二楚。不過，史茗川和趙靖亮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事連姜老爹都不知道，看來裡頭貓膩得很。史民生和趙倩喻本來就是史趙兩家見不得光的一團亂麻，要再加上兩個小輩……嘿嘿，精彩！
姜波家裡新在市郊的開發(fā)區(qū)裡搞了個工廠，從批土地、進(jìn)設(shè)備到招待政府人員姜老爹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帶著兒子走了一遍。雖然說姜老爹從頭到尾都盯著，但姜波出手闊綽，光走個流程也認(rèn)識了不少人，包括稅務(wù)局裡的。
任何集體機構(gòu)裡面都會有利益衝突，公家單位裡更不例外，儘管表面上一團和氣，可底下盡是些拉幫結(jié)派、明爭暗鬥的勾當(dāng)，就算你清廉自律，別人也未必就能看你順眼。當(dāng)年趙倩喻和史民生的事情一曝光，就有人一封匿名信告到檢察院裡，箭頭直指稅務(wù)局長趙星慶。不過，趙家從新中國成立就開始在官場裡混、各種關(guān)係根深枝茂，金琪孃家又財力雄厚，更重要的是趙星慶本人身正不怕影子歪，這檢舉很快就不了了之。雖然是匿名，但趙星慶心裡有數(shù)，那舉報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局裡的李長壽了。
李長壽在趙星慶調(diào)來金州之前是新任局長的熱門人選，上頭公佈消息之前金州的各色人物已經(jīng)擺酒設(shè)宴地提前慶祝了好幾番，他嘴上謙虛著“還沒定呢”可心裡也是十拿九穩(wěn)。不想最後來個趙星慶，李長壽只能一直在副局的位置上憋屈到現(xiàn)在。姜老爹和史民生關(guān)係不錯，所以姜家的新工廠全程搭的都是趙星慶的人脈，李長壽真想不明白這個姜波爲(wèi)什麼會在這裡給自己敬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正思忖著姜波又推著酒杯過來。
“來，李副局，我再敬您一杯！”說完自己先仰脖子一干而淨(jìng)。
李長壽伸手讓他坐下，然後自己也幹了一杯：“姜總客氣了！”藉端起杯子喝酒的檔口，李長壽掃了一眼包廂裡自己的部下，個個已經(jīng)喝到了興頭上，幾個年輕些的都開始跟姜波稱兄道弟了。
姜波敬完酒退回座位上，想著差不多該說些正經(jīng)事了：“李副局，聽我爸說您在趙局底下幹了快十年？怎麼，您還想一直這麼服侍他到退休？您願意咱們還不樂意呢，大夥說是不是？”
包廂裡都是李長壽帶來的人，除了些個年輕的新手，其他都是在趙星慶到任前就跟著李長壽的。即便已經(jīng)是陣線清晰至此，聽到姜波這麼直白，都心驚地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李長壽到底是見過風(fēng)浪的老手，只是低下頭去給自己滿了杯酒，下一秒又笑得紅光滿面地擡起頭來：“都是給市裡人民服務(wù)，分什麼底下、上頭？趙局掌舵，咱劃水，帶著金州人民一起建設(shè)和諧社會嘛。”
有心腹接到李長壽的目光示意，鼓動桌邊人都站起來，舉著杯高喊：“來來來，爲(wèi)和諧社會幹一杯！”
推杯換盞間包廂裡又重新熱火起來，但接下來姜波幾次想再繼續(xù)剛剛的話題，都被巧妙地帶開，只能訕訕作罷。
酒席過後，李長壽做局裡的車走，車子剛開過一個路口他便開口低罵：“沒腦子的草包！”
剛剛的那個心腹坐在副駕上，聽言轉(zhuǎn)過頭去對後座的李長壽講：“快年底了，給那小子一點顏色看看？”
李長壽閉目靠在座椅背上，只是伸手往下按，讓心腹稍安勿躁：“姜家小子算哪根蔥，犯不著和他計較。再說，姜家的公司還是由趙星慶盯著，我們不好亂動的。”
“說到這個，我到現(xiàn)在還沒明白姜波請我們吃這頓飯爲(wèi)了什麼。聽他話裡的意思，是想聯(lián)合我們對付趙星慶那幫人吧，擺明了和他老爹唱反調(diào)嘛！”
“哼，老薑一世積業(yè)要交到那草包手上，遲早得要敗光！”李長壽冷冷扯著嘴角，心想姜家興衰與他何干，可他這十年的韜光隱晦卻絕不能毀在這姜波手上。不過，要是姜家內(nèi)訌，姜波因爲(wèi)不滿老薑，有意要扳倒趙星慶，他倒說不定可以漁翁得利，“以後別讓這個姜波直接找到我，但也別冷淡了他，在下頭找個機靈點的人跟他周旋。他若真要對付趙星慶，手裡總該有些把柄，咱們看著些，必要的時候在後面推他一把。不過，一切要小心，別暴露了。”
不過，李長壽還是高估了姜波，讓手下人跟著他，想不暴露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