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彤彤醒來,聽微淺說起頭天的糗事很是過意不去,離開時直說要請他們吃飯。
可是她哪裡有空,之後的幾天一直在陪新娘試婚紗,檢查婚禮當天服裝配飾,覈對賓客酒水細節,都沒有閒下來過。
林蔚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頻頻向她抱怨結個婚都能把人給累死。
她切了一聲,說:“看你那張臉笑得和花兒一樣,你是樂在其中吧?”
林蔚笑:“呵呵,被你拆穿了。”
微淺看著好友洋溢著幸福的臉,恍然間想起很久以前和顧祁南看過的一部電影,名字怎麼都記不清了,可還深深地記得裡面的一個片段:黎明還沒到來,四周還是黑洞洞的一片,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緩緩走進一個老舊的教堂裡。教堂裡沒有燈,只有一排蠟燭在黑暗中綻開一點點微光。男人一直走到教堂第一排正中的位置緩緩坐下,動作很輕很輕,生怕把懷中的人吵醒了。然後一動不動地坐著,慢慢地等著窗外天際邊一點點由暗到明,直至清晨的第一道鐘聲敲響,一個老神父拿著聖經走進教堂,他輕輕地把懷中的人叫醒,在神父的主持下完成了一生的誓約,然後抱著她走出教堂。
導演很擅長使用白描的手法,簡單的場景再配合意大利插曲,畫面非常具有美感。
微淺當時不甚唏噓,雖然這場婚禮沒有婚紗,沒有賓客,沒有祝福,但卻覺得這是世界最美最盛大的婚禮。因爲他們的愛情很純粹,只需要他們兩人足夠了,與其他無關。
顧祁南只是笑著說她傻。
後來她每逢工作出差到某個城市,都會習慣性地去當地的影像店逛逛,只是再也找不到了。前段時間居然在裴墨陽家裡無意中看到,但是那麼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這幾年的尋找都是沒有意義的。
再次重溫,會不會一切都變了呢?所以她最終沒看。
婚禮完成後微淺也準備訂飛機票回去了,可下午突然接到周彤彤的電話,在電話裡她只是哭。
“彤彤,你別急……有什麼事你好好說,還有我在呢,你慢慢講給我聽……”
她終於止住了哭聲,聲音裡透著一股絕望:“微淺……他爲了那個女人要和我離婚,我答應了他。現在他居然連我唯一的女兒也要帶走,可是……我現在除了女兒,已經一無所有了……他爲什麼要這麼殘忍……”
“彤彤,你不要急,我馬上過來。沒關係的,我們可以想辦法和他溝通。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到法院上訴……”
“沒用的,他不會放手的。”她的聲音已經沙啞,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微淺,你知道嗎?其實我是真的恨他。一夕之間他突然告訴我,他愛上別人了。可他是我這麼多年唯一真正愛過的男人,你說是不是很好笑?哈哈……”
“彤彤你……”
她繼續說:“愛情、家庭、婚姻,我全部都沒有了,甚至連我僅有的女兒他們也要剝奪,你說我還剩下什麼……”
“彤彤,喂……喂……”電話突然斷掉。
微淺就覺得彤彤的情況很不好,馬上趕到她家,等叫來保安打開門,只看到她周圍都是血。
醫生說她需要馬上輸血,可是她正好是非常稀少的A型RH陰性血,醫院說現在正好緊缺這個血型。微淺急得沒辦法,但大腦裡一片空白,什麼辦法都想不到。直到聽到電話鈴聲響起,聽到裴墨陽的聲音,才驀然緩過神來。
他立即趕到醫院,看到她一個人怔怔地坐在凳子上。
她擡頭,眼神有些木然:“裴墨陽,怎麼辦?我怕……”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說:“沒事,我已經安排別家醫院調血過來。現在先輸我的血給她,別急,我在呢,不會有事的。”
原來裴墨陽本身也是這種血型,院方馬上安排輸血,經過搶救她總算脫離危險了,微淺終於鬆了一口氣。但是裴墨陽輸血量大概是超過了正常標準,臉色非常難看,醫生要他留院觀察幾天,他起初不肯,可是微淺怎麼也不讓他走,他終於不再堅持了。
彤彤後來清醒以後,開始怎麼也不說話,微淺也不逼她。後來她終於漸漸想開了,只是求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她家人,免得他們擔心。
看著她蒼白的臉,微淺心中酸澀。
她曾經是那麼的開朗活潑,無憂無慮的,還以爲她會和林建彬幸福地走完這輩子呢。可是一轉眼就全都物是人非了。
後來幾天微淺一直非常忙碌,每天都要到醫院來照顧他們兩個,那時才知道裴墨陽有多麻煩。怎麼也不穿醫院的衣服,說有一股難聞的味道。也不吃醫院的飯菜,說根本就不是人吃的。打針也行,可怎麼都不肯吃藥。
微淺氣得牙癢癢的,非常後悔留他在醫院。可是想歸想,微淺還是老老實實幫他拿衣服,做飯。
她的廚藝裴墨陽是見識過的,實在一般,並不比醫院的飯菜好到哪裡去。但是看他每次吃飯的時候也沒任何奇怪的表情,她也就放心了。
說起他家,她還真不知道哪裡纔算是他家。明明是到這麼遠的城市來,可偏偏哪兒都有他的房子。
後來跟裴墨陽說起這事,才知道這裡算得上是他老家。他姥姥、姥爺本就是本地人,再加上這邊也有分公司,所以他也經常會回來。
微淺點點頭說:“那這樣說,你也算是半個A市人了吧,你對這裡熟悉嗎?”
裴墨陽沉思了片刻說:“還好吧,算不上特別熟,但是基本的方位、街道還是知道的。”
“喔。”微淺頓了頓,說:“我以前是在這裡唸的大學,但這次回來,我發現好多地方都變了。”
說罷,微淺象是想起了什麼,笑了笑說:“你現在的住的地方,其實離我的母校很近。你出國前不會是在我們學校念過書吧?可惜以前沒見過你。”
“不是。”裴墨陽頓了頓,淡淡地說,“但是我以前去過你們學校一次。”
“喔,也對啊。“她接著說:“你要是我們學校畢業的,我肯定知道你的。”
裴墨陽雙眼微睨:“喔?爲什麼?”
微淺笑說:“就你這長相,這氣質,怎麼也是難得一見的校草級帥哥。要是你是我們學校的,我怎麼能沒有聽說過?”
他眉目微揚,戲謔道:“你整個大學就在關注帥哥?”
她搖搖頭,笑說:“不是啊。關注帥哥是彤彤的專利,每當她有新發現,都會回寢室向我們報告,所以久而久之,我們也耳聞目染知道一些。”
那時候彤彤還洋洋灑灑得搞了個T大帥哥排名榜,經常向她們傳播最新小道消息。
只是那時候她眼裡心裡都是顧祁南,哪裡會在意其他人?
“不過,“她眸光一轉,眼神驀地鮮活起來,笑瞇瞇地說:“要說關注嘛,我倒是把我們學校附近的餐館都徹底地研究了一番。”
她神采飛揚地向他描繪著,曾經街口的哪家店的小吃好吃,哪家火鍋店的辣椒特別地道,街口拐角處那對中年夫婦做的餛飩特別有家的味道……如此種種。
說著說著,她突然想起那些店現在都已經不存在了,神色頓時黯了下來,說道:“不過可惜,早已經拆了,不然我就可以帶你去。”
“那條街以前是叫文昌街嗎?”
“嗯,你也知道呀。”微淺想了想說:“不過也許沒那麼好吃,只是因爲……那段時光太美好了,連帶著那歲月裡的一切都是好的。”
她突然站起來,說:“對了,我忘了叫護士幫你換藥了,你等一下。”
說完便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剛走出房門,她就輕靠在牆壁上,頭微微仰起,她怕一不小心就會掉落下來。
裴墨陽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眼底的幽潭越來越深,又想起他了麼?
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意觸碰而已。
他望著窗外的那片花園微微出神,園中已是一片蕭條。幾不可聞的嘆息從他口中溢出,他默默地想,時光之於我們,是在這六年後嘎然而止,亦或是在接下來的另外一個六年裡再回到最開始的那個輪迴?
他的眼神漸漸黯淡,一如窗外陰沉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