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微淺到醫(yī)院時, 已經(jīng)十點過了,這個時候特護病房早就已經(jīng)休息了。走在長長的走廊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連自己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她看了看眼前的門牌, 微微掂了掂腳尖, 透過玻璃望去, 走道上的微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nèi), 有些昏暗,只能依稀可見裴墨陽側躺著。
微淺就一直怔怔地站在窗外,無數(shù)剪影從腦海中掠過。
從第一次見到他, 遠遠地,只是一個冷清的側影。
到最後一次他轉過身, 只是一句讓她永遠不要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一幕幕從眼前劃過, 就好像昨天才發(fā)生一樣。她卻只能站在這裡, 隔著一道門的距離,不敢再跨進一步。
“小姐, 你有事嗎?”微淺轉過頭,一位年輕護士出現(xiàn)在她身後。
微淺側了側身,移到一邊。
她輕聲問:“你們值班醫(yī)生在辦公室嗎?我想了解一下裴墨陽的情況。”
“請問你是?”護士小姐的眼神充滿了探究。
“呃……我是他朋友,聽說他出了車禍,所以過來看看他怎麼樣。”
“喔, 那你先填一張表吧。”
“喔。”她快速把表格填好, 詢問說:“現(xiàn)在可以了吧?”
護士小姐一本正經(jīng)地審視她填的每一項內(nèi)容後, 突然擡頭掃視了微淺一眼:“未婚?”
微淺有些許納悶, 這個和探病有關係嗎?
她略微遲疑了一下, 還是點頭。
護士小姐終於滿意地說:“那請跟我來吧。”
一路向值班室走過去,護士小姐突然熱絡起來。
“對了, 季小姐,不介意我多問一句吧?你是裴先生的女朋友嗎?”
“啊?呃……不是。”
“那裴先生結婚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得太過直接,護士小姐連忙補充說:“主要是我同事和我打賭,她說象裴先生這樣又帥又有錢的人,應該早已經(jīng)結婚了。我倒覺得不象,不然怎麼會一次也沒見過,哪裡有這麼不負責任的妻子啊?”
微淺眼神有些飄忽,“這個……沒有吧。”
護士眼前一亮,笑說:“我就說嘛,她這次要請我吃大餐了。喔,到了,就是這裡,你進去吧。”
醫(yī)生大略地說了一下病情,他現(xiàn)在並無大礙了,主要是要調(diào)理休養(yǎng)。
幸好沒事……她看了看錶,已經(jīng)十一點了。
待走到裴墨陽的病房前,她略停了一下,躊躇半晌,還是決定離開。
剛要轉身,護士小姐叫住了她。
她友善地說:“季小姐,一會兒裴先生還要換一道藥,你不嫌時間晚的話,可以坐在這裡等等。”
“謝謝你。還是……不用了,沒事就好。”她勉強扯出笑容。
也許……他現(xiàn)在根本不待見她。
走到醫(yī)院大門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她剛按接聽鍵,一句夾雜著怒火的冰冷聲音在耳際響起:“季微淺,限你五分鐘以內(nèi),立刻、馬上、出現(xiàn)在我面前。”
還沒等她說話,手機就出現(xiàn)嘟嘟的掛機聲。
當微淺在出現(xiàn)在裴墨陽的病房前的時候,之前的那位護士小姐剛好換好藥推門出去,臉龐上還掛著會意的神秘微笑。
她不禁苦笑,這位護士小姐也……也太熱心了點吧。
她一推開門,就看到裴墨陽一臉冰霜地倚在背後的靠枕上。
燈光明亮,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有兩三處擦傷,但並不嚴重,只是身上纏了了一層厚厚的繃帶。
她就站在離他兩三米的牆邊,望著他陰沉至極的臉,半晌才喏喏地說:“之前你正好在休息,所以我……沒有打擾你。”
“那你爲什麼要來?你忘了我上次說的話了嗎?”他冷冷地盯著她。
“我……”
微淺默然,她果然不該來的。
片刻後她才說:“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爲什麼又要走?”他的臉色愈加陰晴不定。
微淺愣住。
“季微淺,你永遠是這樣自以爲是。”裴墨陽繼續(xù)冰冷地說:“你憑什麼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既然所有人對你都不重要,那你憑什麼以爲你有必要發(fā)揮你氾濫的同情心?”
微淺默默地低下頭。
她說:“我……沒有別的,只是想看看你怎麼樣。”
既然如此……
她的眼神有些落寞,“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轉過身,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砰’的一聲。
她迴轉過身,就看到他纏滿繃帶的身體紮紮實實地摔在地面上。
裴墨陽看了她一眼,就轉過臉去,“你不是走了嗎?回來幹什麼?”
微淺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覺得現(xiàn)在的他就象是個正在鬧脾氣的小孩。
“你沒怎麼樣吧?”
他沒有吭聲,他單手支著地面,彷彿掙扎著要爬起來,但是繃帶纏地太緊,動作只能僵硬得象木乃伊一樣,無比艱難。
微淺什麼時候看過他這般狼狽過?頓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冷冷地說:“你還笑得出來?”
她馬上止住笑聲,呃……是好像過分了一點。
但是一想到他剛纔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裴墨陽只瞪了她一眼,繼續(xù)一點點艱難地移動著身體。可能是碰到了傷口,他的眉頭驀地一皺,嘴脣也有些蒼白。
微淺本想去扶他,但一想到大半夜她跑來看他,還要被他很不領情地削一頓,她又覺得應該讓他吃點苦頭。
於是倏地眸光一動:“裴墨陽,要不要我?guī)兔Γ俊?
她嘴上雖然這麼說,但身體輕靠著門框,沒有一點要移動的跡象。
裴墨陽盯著她的臉片刻後,驀然開口說:“過來扶我。”
“咦?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命令我?guī)兔幔俊?
裴墨陽眉頭緊皺,目光炯炯地望著她。
微淺止住笑意。該適可而止了,不然真等到他發(fā)火,就輪到她樂極生悲了。
剛觸到他的手,還沒開始使力,就感覺掌心被猛得一扯,頓時重心不穩(wěn),跌倒在他的身上。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到裴墨陽眼神閃過一絲報復得逞的暢快,偏偏還神色泰然地說:“季微淺,想算計我,你還早著呢。”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微微幾秒,她頓時清醒過來。掙扎著要從他的束縛中抽開身,可是他的手一直緊緊攥著她,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桎梏著她,即便是他胸膛透過紗布沁出的鮮血慢慢擴大,可他就是固執(zhí)著不肯鬆手。
既然怎麼也掙扎不開,她也漸漸不動了。
頭上驟然傳來他沙啞低沉的聲音:“季微淺,我做不到。”
沙啞地聲音讓她想起小時候一個人在家裡寫作業(yè)時,看著夜幕一點點降下來,四周一片寂靜,寂靜得一個人都沒有,一點聲音都聽不見,還能偶爾聽到窗外風吹過樹葉發(fā)出的沙沙的響聲,蕭瑟而荒涼。
良久之後,她眼神一黯,道:“爲什麼是我?”
“我也很想知道爲什麼就是你。”他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卻異常清冷和固執(zhí),“上次離開時我就決定,只要你從此不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就會永遠放手,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但是你今天爲什麼要出現(xiàn)?你以爲你總是可以毫不在乎地全身而退?我放任了你六年,你真的以爲我沒有感覺是不是?”
六年。
她默然。
望著眼前這雙深沉的雙眼,她說:“六年的時間也許真的太長了,但是我沒有辦法。我知道你對我好,是真的好。”
她頓了一下,繼續(xù)說:“可是我不能呆在你身邊卻還不能忘記以前。所以上次你說不要見面,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因爲你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人,我不想越欠你越多,都已經(jīng)永遠還不清了,到頭來如果還是傷害了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他驟然放開她,聲音淡漠地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一樣,“那你爲什麼要回來?”
“你說得對,要是我真的決定永遠離開,就不應該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
他臉色倏地一白,放開她。
嘴脣微微翕動了一下,他終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
她深吸了一口氣,握住他的手,“可是……既然我今天回來了,那麼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在你身邊,我會學著去慢慢忘記。”
他驀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半晌後,才平靜地說:“知道嗎?在你說這句話之前,我已經(jīng)打算放你走了,真正地放開你,即便再不願意,我也會這樣做。”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執(zhí)拗,“可是現(xiàn)在,這一輩子,你都沒有任何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