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一直走到醫院後面的小亭子裡坐下, 午後的太陽火辣辣的,病人和家屬幾乎都在休息,整個花園都靜悄悄的, 只有樹上的蟬子發出吱吱的聲響, 夏意蔥蔥。
“微淺, 你爸的病情況怎麼樣?”
“不是很好, 要動手術。”
“哎, 你爸也是命苦,他從小就聰明,你爺爺特別疼他, 他在世的時候對你爸爸的期許很大,只是後來你爸爸怎麼就攤上個這樣的病呢, 現在更是……不過你這個女兒挺爭氣的, 從小成績就好, 又懂事,現在又考上了這麼好的大學, 你爸爸也該知足了。我們家綺琳就讓人操心了,從小倒是聽話,只是爲了讓她在藝術方面有些造詣,我可是耗盡了心思。可是她現在居然因爲感情不順就去自殺,我真是白養了她這麼大。”
微淺驚詫道:“怎麼會這樣?綺琳姐姐沒事吧?”
印象中綺琳姐姐一直都很樂觀開朗, 怎麼會做出這麼傻的事情。
“幸虧我和你姑父發現得早。綺琳雖然不是你姑父親生的, 但是他一直把你姐當自己女兒一樣疼愛, 發生這事我們都很難過。”季蒙玉的神色中透著一絲複雜, “微淺, 你知道你姐姐喜歡的人是誰嗎?他是你姑父好友的兒子,之前在英國讀書, 後來作爲交換生回國,現在讀研究生,和你們學校隔得很近。那個孩子很優秀,你姐和他從小就認識,我們雙方父母都很滿意,對他們也是樂見其成。”
季蒙玉見她沒有搭話,就接著自顧自的說起來:“他叫顧祁南。”
微淺猛然一怔,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耳際邊不停地迴響著顧祁南這三個字……
“他們感情一直不錯,從小你姐就跟在他後面南哥哥南哥哥地叫,那傻丫頭的心思誰不明白啊。我們也一直以爲他們在一起是順理成章的事,可前不久我們聽說他和另外一個女孩在一起,細細打聽之下,沒想到居然是你。”
她呆愣了一陣,即使再不明白,現在也明白了。
她擡起頭望著季蒙玉,臉色有些迷離:“所以呢?你是來勸我離開他?”
“微淺,坦白地說,即便和你姐無關,你覺得以他的家事背景,他的家人能接受你嗎?能接受你有一個患了精神病現在又臥牀不起的父親嗎?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現實,我之所以能嫁給你現在的姑父,是因爲我以前在部隊裡做文藝兵時我們就是戀人關係,後來雖然……當然他也是一般家庭出身,是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今天這個位子,所以他的家人才勉強接受我。可顧祁南不一樣,他父母本身都是名門出身,是絕對不會接受你的。不被他的家人朋友認同,你以爲你們所謂的愛情能撐多久?”
微淺擡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所以我理所當然應該離開他是嗎?你想要的是這個答案吧。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季蒙玉臉色一沉,明顯閃過一絲不屑,語氣也倏地改變:“你是當真不願放手?也是呀,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有什麼樣的女兒,都是狐貍精。說吧,你要什麼條件才肯答應?”
微淺突然覺得這一切太可笑了:“我一直以爲你只是嫌貧愛富了一些,如今看來是因爲心性本就狹窄惡毒。對自己的親侄女都能動之以情地說出這麼一番倒人胃口的言論,還真是不一般的厲害呢。”
季蒙玉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聲音頓時尖銳起來:“是我小瞧了你這麼一張利嘴,你真以爲你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嗎?我就明白告訴你,根本不可能。你爸爸的病情你不是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再拖了,據我瞭解,需要馬上動手術,這麼大一筆錢你拿得出來嗎?而且你母親那邊的情況現在也不怎麼樣吧,你繼父挪用公款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填這個窟窿,這些你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吧?”
聽到她尖銳的聲音,微淺不發一語,卻控制不住越來越蒼白的臉,沒想到叔叔那邊出了那麼大的事情。
季蒙玉看著她蒼白的臉,心中已有幾分明瞭,繼續說:“這些我都可以幫你,我和你爸本來就是兄妹,我本也沒打算袖手旁觀的,你繼父的事我也可以想辦法解決。條件很明確,就是你一定要離開顧祁南。其實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應該爲他想想,你和他在一起你可以帶給他什麼?可以幫到他什麼?他要回英國完成學業你能陪他去嗎?他以後發展事業的時候你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嗎?你們始終都是兩個世界的人,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有時候覺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連自己都以爲幾乎去部忘記了,可是一旦從記憶的角落中找到,回過神來,卻字字猶言在耳。
輕柔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射進來,明亮而溫暖。看見陽光在指間跳躍,亮橙橙的,看著都覺得讓人欣喜,可惜握不住。
微淺望向窗外,臉上的表情有些黯淡:“宋大哥,很久很久以前,我一直想去努力抓住一些東西,可是抓住了,最後還是不屬於我。後來我遇到裴墨陽,不是不知道他的好,只是已經遲了,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留住。”
“所以你已經下了決定了?”宋逸淳已然明瞭,不緊不慢地再點燃了一支菸,“唉,這些年零零落落看過太多,說麻木也麻木了。有時候覺得就算天大的事兒也不算事兒,一仰脖子幾瓶下肚後,第二天出去,你還得意氣風發的樣子。見得多了,心也就跟著硬了。可是人就這麼奇怪,要是真見著點五講四美的,心底還是會隱隱生出點期盼來,看著你們這幾年,還以爲總歸有一對是好的,哪知道沒一個省心的人,這老天也太不厚道了。”
她緩緩地說:“也許是這世上的人各自有各自苦衷吧,只是爲著這個逼不得已的理由,我們都回不到原點了。”
他低頭嘆了口氣,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