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卉含淚點頭,“嫂子你放心,我明白我該怎麼做,日子不多了,如果一切沒有轉機,下個月的今天您和哥哥就要來太子府看我了,而我……也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看到子騁。他說如果有一天他來接我,會再一次點起孔明燈,我很想等那一天,很想……”言至此,雨卉泣不成聲。
“好孩子!”佟未心疼不已,將雨卉抱在懷裡,“難爲你了。”
再離開小姑子的屋子,佟未於長廊上遇見了前來探望女兒的周紅綃,眼見姨娘眼圈紅紅的,爲免她前去說什麼又招惹雨卉的難過,佟未好言勸道:“姨娘今日讓姐兒自己歇一歇吧,不是怕您擾了她,您千萬不要多想,只是方纔我走時她說了,今日誰也不想見,孩子是長大了,心裡有事了。”
周紅綃有些失望,可心疼女兒,到底答應了,因聽佟未說雨卉胃口不好,便忙著去廚房張羅。
佟未感嘆諸人的無奈,扶著煙雲往回去,走過迴廊時,似乎有府裡的下人從廊下過不曾瞧見自己,只聽她們一個問:“三少爺從前也老問家裡要錢?”一個答:“可不是,從來都是這樣,三少爺要多少老夫人就給多少,家裡的財權雖說是我們二爺把著,可老夫人這麼多年的體己也夠豐厚的了,如此由著三爺折騰,也不見有爲難的時候。上一回虧了三千兩銀子,說抹過去就抹過去了,二爺知道了也沒怎麼地呢!”那一個又說:“難怪呢,三少爺來了這麼許久,總見他遊手好閒的,今日纔出去一回,回來就問老夫人要錢。從前光聽傳聞還不信,心想大戶人家豈能容自家子弟荒廢,而且我們侯爺這樣厲害的人,又怎會有這麼個弟弟,可如今親眼見過,不信也得信了。”
佟未聽了搖頭,示意煙雲去喊來那兩個人,細問緣由,得知是容謀正在婆婆那裡問孃親要銀子,這兩個丫頭一個是京城容府的,一個是從杭城跟來的,因剛纔都在跟前瞧見,這會兒私下才說道。佟未囑咐她們不可隨便胡說,便打發走了。
煙雲好奇地問:“三少爺真是像剛纔那個姐姐說的那樣?”
佟未嗔道:“才說了不許說,你又問,仔細老夫人的脾氣。”說罷扶著煙雲回房,忍不住埋怨朝廷做不完的事,今日眼看天都要黑了,相公竟然還沒回來。
然而此時,軍機處的密室內,容許、恆聿等一干年輕臣工和幾位元老級的武將正陪同老皇帝秘密部署著邊疆的守衛之戰。
沙盤之上,敵我雙方的兵力呈對陣之勢,然朝廷眼下的邊疆守軍顯然無法抵抗外寇的襲擊,一旦關卡被衝破,敵軍就能揮軍北上,到時候再增加兵力去阻攔鎮壓,也無法彌補邊關百姓遭受的傷害和損失,再建邊關城鎮和撫卹百姓,將耗費大量錢財,預計國庫無法承受。而今距離南邊國界最近的軍隊,就是容許的定圻軍。
“皇上,定圻軍乃是我朝最精銳的部隊,如果孤注一擲派去南方,臣擔心北邊的蠻夷會趁機南下。”一位老臣認爲讓容許帶軍北下不甚妥當。
皇帝思慮許久道:“朕也如此以爲,不過這也暴露了定圻軍的一個弊病,他太強大,幾乎集中了朕的所有強勢兵力,如此失衡,不是長久之計。”
容許在一旁沉默,他很明白這一日早晚會來,但他不能讓皇帝或別的大臣隨意宰割自己一手組建的軍隊,並非留戀手中的兵權,而是不忍他們的優勢被硬生生毀掉。
“皇上的意思,是分散定圻軍?”另一個大臣開口,揣摩著聖意,慢慢地說,“定圻軍尤其以騎兵和夜襲軍聞名,行軍打仗不能靠單一兵種,如果拆開,那定圻軍的威力也不復存在,臣以爲,不如按士兵將領的人數來分,如此不論是餘下的還是調離的,都能保存曾經的實力。”
容許繼續沉默,他正醞釀著一句有份量的話,要讓所有人都無法反駁。
皇帝瞇著眼睛看了容許片刻,他也在等這個臣子一句話,他也不忍心分割如此精良的部隊,可定圻軍太強大,弊大於利,他只是一個孤家寡人,真正到了關鍵時刻,“皇帝”二字,根本賤如草芥,毫無任何作用。
“皇上,臣有愚見。”恆聿忽而開口,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容許,轉來對老皇帝道,“臣曾經奉旨督軍,深感定圻軍乃朝廷軍事之中流砥柱,四方蠻夷每每來犯,都會顧忌定圻軍三分,定圻的旗號一打,大多不戰而退,這無疑證明定圻軍在,我朝天威便在。皇上,倘若四方小國得知我朝將精銳勇猛的定圻軍拆分,他們必然會抱僥倖,我朝東方臨海、南、北、西均與陸路相接,無數蠻夷小國,所謂防小人不防君子,若沒有能夠威懾他們的軍隊,臣不敢想會有怎樣的後果。”
“駙馬說了這麼多,究竟是何意?”那位主張分散定圻軍的老臣反問。
恆聿答:“不能拆分定圻軍,而此次南下鎮壓來犯敵寇,應派出定圻軍這支精銳之師,將敵寇殺回老家且要之付出慘痛代價,並以此震懾四方。”
“就這麼辦!”老皇帝突然開口,並一言答應,好似很買女婿的賬,繼而才問容許,“容卿如何以爲?”
只要不拆散定圻軍,容許做任何退步都可以,何況那種蠻夷小國根本不是朝廷的對手,讓手下兄弟前去一戰,權作練兵。
“臣謹遵皇上旨意。”
老皇帝很滿意,擼須笑道:“朕命你兩日後秘密離京,將你已然藏匿的軍隊秘密帶至南疆,朕知道這很難做到,但你一定能辦到。自然……你妹妹的婚禮,你必然是無法參與了。”
“皇上,臣得知容將軍的夫人即將臨盆,如此安排,是不是太爲難將軍了?”一位老臣似乎是爲容許著想,卻又似乎是想讓容許難堪。
“正是,朕總覺得有什麼不妥,原來都在這裡。”說罷問容許,“容卿,你可放心離去?”
容許怎能放心?可他不能說,也不能表露,壓抑自己的無奈,堅定地答覆皇帝,放心!
“好,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皇帝起身要走,忽聽恆聿請旨:
“臣願爲副將,隨容將軍出戰。”
老皇帝橫眉一震,冷聲道:“再議。”說罷拂袖而去。容許望著恆聿尷尬的神情,心裡也莫名地不自在。
是夜回家,容許暫沒有提自己即將離京的是,他以爲,與其讓未兒難過兩天,不如真到了那一日再提,至少這幾天,未兒還能過得舒心。可他忘記了妻子天生的聰穎,自己偶爾忽閃的眼神,早讓她察覺出了異常。
但翌日容許下朝後,允澄又突然造訪,讓本想和丈夫好好說話的佟未失去了機會,與相公帶著雨卉陪同允澄在院子裡曬太陽喝茶,四人說說笑笑,倒也安逸得很。
雨卉來京這麼久,允澄頭一次見她如此主動地與自己說話,興奮之餘反有些不知所措,他到底年輕,在佟未夫妻看來實足是個孩子。
“殿下怎麼總是有空來,您不用學習帝王之道?”雨卉溫和地問,臉上甜甜的笑容一如允澄在杭城所見。
“是啊,每天的課業很滿,不過最近空閒了,因爲……因爲要準備我們的婚禮。”允澄說著臉就紅了。
雨卉羞澀地垂下頭,其實民間男女成婚前是不能見面的,但允澄是太子,他不顧忌,帝妃不阻攔,自然誰也不會說什麼,何況容小姐端莊嫺雅的美名如今傳遍京城,朝野上下對這樁婚姻早就溢滿了祝賀之意,更不會有人對此橫加指點。
佟未笑道:“聽聞皇上爲太子安排的帝師都是當世大儒,太子將來也當是一代明君,百姓有福。”
允澄謙謙而笑,說道:“不過父皇有了新的旨意,因我年少缺乏歷練,從小在宮中長大恐惹井底之蛙的淺薄,所以下月婚後,我將赴金陵凌雲書院和天下才子一同學習,年末再返京。這件事父皇只私下提過,還沒有詔告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