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聽得心裡發顫,手上的茶盤不由得晃動,細微的聲音沒能躲過裡頭容許的耳朵,只聽得冷聲一喝“誰在外頭。”,采薇就看到姑爺迅速地出現在了眼前,並扼住了自己的手腕。
“采薇?”定睛看後,容許不再那麼緊張。
隨後而來的恆聿見狀,卻緊張道:“采薇,這些事不要告訴你家小姐,你只當沒聽見。”
送客出門,容許與佟未執手立於門前,德恩登車回望,衝著夫妻二人甜甜地笑,又招呼她的丈夫:“天太冷,騎馬不好,延叔和我一同坐車吧。”
恆聿卻答:“路滑,我來開道。”說罷翻身上馬,緩緩引了馬到車前。
德恩的眼眸裡掠過一絲黯淡,又朝佟未夫妻弱弱地一笑,隱身入了車內。
容許帶著妻子走下臺階,躬身相送,直到車馬俱離,才挽著妻子回身進門,路上問:“你與德恩聊什麼了?”
佟未懶懶地嘆一聲,猴兒一樣膩在丈夫身上不肯好好走路,口中不耐煩道:“聊什麼,聊我與恆聿他們小時候玩兒什麼唄。小公主就是小公主,除了宮裡頭的紅花綠柳,其他便什麼都不懂了,我說什麼她都好奇,哪兒有這麼多可好奇的東西。哎呀……真累。”
“好好走路,難道要我抱你?”容許哭笑不得地看著賴在自己身上的妻子,嗔怪道,“家裡那麼多人看著,一點也不知道害臊,哪一家的夫人像你這個樣子?”
可是佟未很認真地點頭了,衝著丈夫肯定地說:“絕無僅有,獨此一家。”
容許還能怎麼做?將妻子打橫抱起來,衆目睽睽之下送她回房,心裡卻嘆:丫頭,一會兒告訴你家裡上上下下都被軟禁了,你還能這麼笑嗎?
“駙馬爺。”一個小丫頭匆匆從後面趕上來,一步步追著恆聿的馬匹說,“公主想給老爺夫人買些東西,請駙馬帶路。”
“不必了,家中什麼也不缺,天色不早似乎又要下雪,我們回家要緊。”恆聿冷冷地應了一句,加快了坐下馬匹的步伐。
後面的馬車也快步跟上,車內的德恩不勝顛簸,扶著車,扶著如珍如寶,一言不發。
回到家中,不及換了衣裳和父母請安,恆聿便一頭扎進了書房誰也不見,那一邊德恩卻好脾氣地端來熱茶點心,但一樣被拒之門外。如此傳到江玉嬌面前,這位無奈的婆婆不得不出面給兒媳婦討一個公道。
好在恆家家規森嚴,這件事並沒有在奴僕之中傳得不堪,但大家還是都知道,今日三少爺與公主鬧脾氣,最後被老夫人盛怒之下扇了一巴掌,更要動用家法責罰兒子,幸被公主攔下。大家雖不敢四處嚼舌頭,卻也紛紛在私底下嘆:“若是那活潑鬼靈的佟大小姐做三少奶奶,便好了。”
夜幕降臨,恆府一如往日寧靜,三房那一邊除了燭光微晃,再無半點生氣。恆聿靜靜地坐在臥房的書案前,看著一本永遠看不完一頁的書冊,神情冰冷漠然,一坐便是從下午至此刻。
對面繁華寬敞的紅木大牀上,德恩垂首坐著,她身上已換了雪白的睡意,屋內暖爐燒著雖不冷,可心已涼透了。那嬌柔的嘴脣緊緊地抿著,已在殷紅裡透出紫色。終於,德恩開口:“延叔,不如我求父皇賜我們駙馬府,我們搬出去住吧。”
對面,有書冊緩緩翻動的摩擦聲,然那個人,似乎無甚反應。
容宅內,因夫人害喜在飯桌上吐得肝腸寸斷,今日的晚飯可謂吃得雞飛狗跳,侯爺更是半口飯也沒吃,一直寸步不離地陪在妻子身邊。此刻采薇熬了一碗小米粥,配了兩碟小菜,小心翼翼地端進臥房來,牀那邊小姐已沉沉地睡下去,姑爺卻還是一動不動地陪在一邊。
“二爺,來吃碗粥吧,剛剛熬好的,您晚飯一口都沒吃。”采薇壓低了聲音對容許說,“我換一會兒您。”
容許點頭,將胳膊輕輕從妻子的手裡抽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到桌邊去吃飯,采薇這麼一說,自己還真餓了。
采薇見佟未睡得很香,便過來侍奉容許,倒了一碗茶水說:“在廚房裡找到的一缸醬菜,也不知鹹淡,要是鹹了,我幫您放茶水裡浸一浸。”
容許搖頭示意自己吃得很好,反輕聲問:“你知不知道她這樣害喜要到什麼時候?”
采薇笑道:“誰知道呢,每個人都不一樣,所以孕婦特別難伺候,也特別辛苦,今日不知明日如何。難得二爺您這樣心疼她,偏偏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您看今天聽您說這樣嚴重的事情,她都不帶害怕的。”
“不是你說的,她人前好強!她心裡多替我難過、替我擔心,只是不敢表露出來。”容許說著,繞過采薇去看妻子,卻見她已醒了,正睜著一雙大眼睛瞅著自己不放。
“醒了?”容許脫口而出。
采薇轉過去看,卻聽小姐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嗚咽著:“我也餓了,爲什麼我沒得吃?”
容許忙得將自己那碗粥端過來,輕輕地扶起妻子,湊到她嘴邊:“很稀薄,喝一口,不燙。”
佟未心滿意足地大大喝了一口,那小米粥熬得柔滑香甜,溫溫和和地喝下去一口,只覺得身體舒暢。於是有了精神,便自己坐了起來,捧過粥碗要喝。
采薇那裡卻道:“真是的,二爺一晚上也沒吃呢,又累又餓的,你也不知道心疼人,就不能讓二爺安心吃兩口?”
佟未賭氣看著采薇,捧起粥碗大口大口地喝起來,嚇得容許在一旁哄:“慢一點,別嗆著了。”
采薇懶得與她計較,返身出去再拿粥來,待她再回來,卻聽裡頭夫妻倆正商量事,於是又端著粥離去了。
屋內,佟未正捧著一包核桃,一個個遞給容許去夾碎嘍,自己再細心地挑肉出來送到丈夫嘴裡。一邊又很認真地說:“我讓哥哥派人回去看看吧,不要多,三兩個就好,不論如何我們必須知道三弟和婆婆他們好不好。唉,要不是肚子裡這個小麻煩,我就自己回去了。”
“你回去做什麼,多一個人被軟禁起來?”容許笑著,順手把妻子遞過來的核桃肉反送到她嘴裡去,看著她美美地吃著,說道,“我本不想麻煩岳丈他們,你知道這些事情牽連越多,越麻煩。”
佟未搖頭,一副憂國憂民地模樣:“這點麻煩算什麼,要是哪一天有人用婆婆他們的生命來要挾你,那纔是大麻煩。”她雄心勃勃地說:“咱們的第一個目標,救出婆婆。”
“咯噔”一聲,容許徒手捏碎了手裡的核桃。
佟未心疼死了,柔柔地勾起相公的脖子,“大木頭,別擔心啊,咱們慢慢來,我不信夫妻同心,越不過這道難關。”
容許展顏笑了,揉一揉妻子的軟發,問:“怎麼過難關?靠你嗎?你不給我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
佟未知道相公這是句存心慪自己的玩笑話,也不計較,只乖巧溫順地在相公臉上親上一口,指著他手裡連殼帶肉被捏得粉碎的核桃末子嘆:“浪費。”說著把著丈夫的手一點點將小碎肉挑開來。
容許看著妻子專注的神情,心裡又是疼惜又是欣慰,在佟未的耳際輕輕一啄,繼而問:“未兒,這麼多麻煩事橫在眼前,你當真不怕?”
佟未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答得卻很認真,“現在有你,我當然不怕,等事情解決了過去了,我留著那份心思‘後怕’,然後天天纏著你撒嬌撒癡。”說著自己也不好意思,咯咯笑起來,“你不許告訴別人呀,這些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講,要是叫別人知道,特別是采薇那個鬼丫頭,我要被她們笑死的。”
容許卻只管盯著妻子的臉,這張世上最美最可愛的臉,當真如何看也看不夠。
佟未也擡起頭來,無限溫柔地看著自己的相公:“大木頭,你會保護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對不對?”
“嗯!”容許點頭,如果妻子能一輩子跟在身邊,就算從此天天喊自己大木頭,他也甘願。
佟未心滿意足,得意地笑起來,忽而念起剛纔那碗熱熱的小米粥,一邊起身一邊嗔怪:“采薇這小丫頭,拿碗粥也這麼久,如今家裡她最大,沒了柳媽媽管束,反了天了。”繼而嘮嘮叨叨地去開門,嚷嚷著喊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