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垂著頭,臉上露出一笑,那孩子終究還是單純的,只盼她能幸福。
車馬滾滾而去,塵土飛揚間,衆人長吁一口氣,一時間,最讓容家人厭棄的胡白舞逝世了,叫容宅上下縮手縮腳不敢大聲喘氣的幾位王爺也走了,似乎家裡的麻煩亦隨那塵土落定,可以舒舒服服過幾天愜意的日子,但希望總是希望,而現實更無比現實。
轉眼過了兩天,這日正是容許要離家去軍營的日子,因允湛幾個已耽誤好些軍務,爲了不要妻子失望,他已在家多留了兩日,反是佟未看出他心神不寧的模樣,笑稱不過城裡城外,總能見面,便趕了今日要他回軍營。
此刻佟未正幫丈夫梳頭,口中道:“如今阿神有孕,雲峰一定心繫妻子,可爲了你他頂在那兒不能回家探望,他跟你這麼多年,這個時刻你總該叫人家多顧顧家裡吧。”
容許笑道:“道理全在你這裡,我好心陪你,反叫你說去了。”
佟未抓一把他頭上的髻子,得意道:“那是自然,咱們倆不管什麼,道理都在我這兒。”
容許無奈,只能舉手投降。
正笑著,柳媽媽捧了乾淨衣服進來,又喊采薇幫忙,一併趁給容許整理替換衣服的機會,將夏日的衣衫全歸置到箱子裡去。
“婆婆和大嫂那裡都搬好了?”佟未爲丈夫束上發冠,過來幫著一起整理容許要帶的包袱。
說起來婆婆也是奇怪,允湛一行前腳才走,她第二天便安排下人去正院打掃焚香,整整倒騰了一日一夜,今天天未亮就要搬回去住,並傳話過來,不許孟筱悅一個寡婦在小叔園子裡久住,命她也即刻搬回莉園。
夫妻倆不想在這些小事上與馮梓君發生矛盾,更不想孟筱悅難做,便順著母親的意思,一早讓下人將孟筱悅的東西搬回莉園,只是順著把楚楚也送了過去。雖叫馮梓君知道,她也只默許了,不曾反對。
“孫小姐知道能和她娘一起回莉園,喜歡得不行,只是也在咱們這裡住慣了,一時捨不得。”柳媽媽笑著,將櫃子裡佟未夏日穿的衣裳裙子都拿了出來。
佟未在一旁合掌笑道:“侄女兒就是像叔叔,分明在一個家住著,也不是隔得天邊遠,做什麼依依不捨的,怪膩味。”
衆人不明白少奶奶話裡的意思,只看見二爺朝妻子瞪眼睛,也都笑了。
忽聽采薇捧起一套衣服說:“這衣裳怪眼熟的,可不是我家小姐的。”說著送到柳媽媽手裡,“是不是大奶奶的,下人洗了混放到二奶奶屋子裡了。”
柳媽媽看了半天?,也只當是孟筱悅的衣裳,卻又道:“大奶奶似乎沒有這鮮亮的裳兒,當真不是二奶奶的?”
佟未瞧過,細細一想,說道:“這彷彿是上回我在正院那邊污了衣裳,老夫人拿給我穿的那套。”
柳媽媽恍然大悟,“正是,原也找這件東西想送回去,一時尋不見轉身便忘了,不想竟藏在了這裡。”
佟未卻道:“不必送回去了,婆婆給我便是我的了,你送回去,她們反有話要說。”說著拿起裝了丈夫衣物的包袱,轉身到容許面前,嗲嗲地說:“相公,讓娘子送你出門吧。”
那裡采薇聽了,笑伏到地上去,拉著柳氏道:“羞得我們不行,人家那裡還笑!”
連容許都覺得尷尬了,佟未還得意滿滿地挽著她丈夫道:“讓她笑去,往後她還比我得意呢!”這一說,連容許和柳媽媽都笑了。
“怎麼那麼開心?”衆人正說笑,但見上官氏進來,手裡託了一方小匣子,拿過容許的包袱塞進去,口中道,“二爺又要沒日沒夜地去軍裡操練,保重自己身體纔好,這裡頭是上好的藥油,要記得多擦擦。”
采薇拉著她笑道:“媽媽放心,自然有人殷勤著呢!”上官氏也是過來人,只掩口笑著,不敢多說。
佟未狠狠瞪她一眼,轉來對丈夫溫柔道:“我送你出去呀。”
容許早尷尬得不行,抓著包袱就往外走,只聽後頭采薇咯咯直笑,忍不住對妻子道:“你也不知道羞的?”
佟未卻不以爲然,挽著丈夫道:“我也帶好東西嫁過來的,等你回來給你用,都是上用內造專治勞損疲憊的。”
容許被她膩得無措,無奈地說:“再這樣,真要人笑話了。我走了,自己在家多留心些。”說著就出藤園的門,半路忍不住回首,果見妻子還立在門口,那甜甜的笑,簡直要融到心裡去,他知道,這就是家的幸福。
佟未直到瞧不見丈夫的身影才折回來,卻見上官氏拉著柳媽媽在一旁迴廊裡說話,只當她們老姐妹閒話,也不在意,只管找采薇去。
原來這邊上官氏正拉著柳氏說要緊的事,來送容許不過是一個幌子,但見她蹙眉低語,拉著柳氏道:“楊家妹子昨晚都急哭了,她說那孩子肚子裡若是三爺的種也就罷了,早晚是要收房的,可屋子裡的人都知道,三爺不大生養,萬一上頭不肯認,這可不單單是啞巴吃黃連的虧,那孩子若被認定偷漢子,可不要依族規處死了!”
柳媽媽嘆道:“造孽,這又是鬧得哪門子孽,究竟是老三又作怪了,還是那孩子自己浪蕩。”
“我也問了,我說‘你不能問你外甥女兒?她最該是清楚那肚子裡的種是誰的。’”上官媽媽道,“你猜她怎麼說,她說打都打了,可那丫頭抵死一句話不講,急得那楊家妹子直冒火。”
柳媽媽蹙眉道:“恐怕不是三爺的,反是她偷了漢子。你想,若是和三爺作孽,她憑什麼不講?大可大大方方亮出來,只怕老夫人喜歡還來不及,她可是想抱孫子想多少年了。”
上官氏比了個“噓”聲,說道:“可就這麼說,我這纔來找你商量,我們和楊家妹子好歹姊妹一場,不能叫她把老臉都丟盡了。”
柳氏卻道:“她只當我把孫女送進來是爲了謀半個主子做,上趕著把外甥女也送來。明知道三爺那裡亂,也不曉得看緊些,如今她到著急了,找我們何用?”
“我們自然說不上話,可你這裡一個女諸葛在,如今這個家誰不服她,你幫著問一問吧。”上官氏終將來意說明,原是想求佟未。
柳媽媽無奈道:“我試一試,她雖熱情善良,卻不是愛攬事的人,你別想太好了。”
“是了,我也是這麼一試,原是知道她好。”上官氏說了,又進屋子合計了幾句,吃了半碗茶再走的。
午飯時分,柳氏找機會將上官那裡聽來的話說了,最後問佟未如何想,佟未卻想也不想地答:“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是三爺那邊的事,不該我來插手。你們老夫人也一早叮囑我,不要對誰都充滿同情。這件事若二爺不授意我出面,就別來找我呀。那女孩子看著是可憐的,可做那混賬事情時,她可曾想過這日後的可憐?”
柳媽媽聽主子這麼說,也道:“原是這個道理,上官姐姐那裡只看您素來好心纔來求的,本來不干我們的事情。”
佟未頷首默認,忽而又問柳氏:“聽說四姨娘從前是杭城第一美人,可是真的?”
“是真的,她在您這歲數上時,可風光了。”
“那……”佟未又問,“二爺說後來她成了第二美人,那誰是新的第一美人?那日我卻在送永嘉王時聽旁人還叫四姨娘第一美人,真真奇怪的。”
柳媽媽搖頭表示不解,口中卻笑道:“倒是奇的,二爺從來正經,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主兒怎麼也研究起美人了,他能見過多少女子呀?況且如今,再美的人在他眼裡,也及不上少奶奶您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