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池從飛機下來,雙腳踏在了昆明城的土地上,沒有看到像電視裡演的那般處處繁花似錦,民俗村前也是門庭冷落,而終於可以站在傳說中世外仙境般的滇池邊,欣賞迤邐無邊的風景時,風卻時不時地帶來一陣因水質污染產生的異味,不免讓她興致索然。
第二天坐車到了麗江大研古城,她心中並無多些的期許。沿著一座座小橋,在錯綜複雜的流水中穿行,有青綠淺翠、柔若無骨的垂柳亭亭輕擺;有五顏六色的花兒風拂乍笑;還有明渠裡潺潺的流水,在晨暉下粼光閃閃;那淺水中娓娓遊動的紅金魚,一簇簇,一羣羣,和清波中的水草,盡情嬉戲。古樸的木樓、納西人的住宅、庭院、花園,在流水中,小橋中,垂柳中,座落有致,處處是流水穿街,橋隨水建;那青青的垂柳襯映下,紅彤彤的燈籠垂檐而掛,古城的顏色剎那間生動起來…┅走著走著,就彷彿那水是從心間潺潺流過,魚兒也在心裡娓娓遊動了。
街上見到穿著納西族服裝的老人家,多數是黑黑實實的,見人瞇瞇眼露出微笑,一臉的皺紋盪漾著熟捻和親切,彷彿街上碰到的全都是他們歸家的孩子。雖然是夏末,但那撲面而來的風卻讓人覺得春寒淺淺未去;那風中,有炊煙裊裊,似乎還有黃豆、芝麻、香油、起酥和各種不知名的味兒,香氣四溢,哦,該是古城人的早餐時間到了吧?!奕池一下子就全清醒了,感覺來了!
呆在麗江古城的日子,是自在而盡情地遊逛,拿著地圖和數碼相機,盡情地品嚐美食,幾乎已經忘卻了原來工作生活的種種,偶爾有朋友發短信過來訴說工作的煩惱,也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彷彿他們是在另外一個和我們不相干世界了。她覺得自己的心,突然間純淨得像街上流過的那一泓清水,快樂而自由……
麗江的白天特別長,月亮還沒落下去,太陽已經升上來了,凌晨起來站在滿室奇花異草、鳥語花香的庭院裡,一擡頭就可以看見月亮和太陽同時掛在湛藍湛藍的天空上,那種感覺非常奇妙。
客棧庭院裡還是靜悄悄的,外街已是熱鬧非凡,東大街、酒吧街、四方街、新義街…到處是如鯽的遊人,接踵摩肩。據說古城的原住民大部分都遷到新城了,古城的民居大部分用於出租開客棧、商鋪、食肆等等,所以我們在街上看到的,是一間緊接一間的商鋪,琳瑯滿目的雲南民族工藝品——銅飾、皮革、編織,吸引絡繹不絕的遊客止步不前;各式食肆裡也是香氣飄飄,汽鍋雞、竹筒飯、納西烤肉、黃豆麪、麗江粑粑、雜鍋菜……讓人垂涎欲滴,如果胃夠大,每一家都想進去大快哚耳。
晚上聽了客棧房東的推介,去了據說鼎鼎有名的酒吧街。但見酒吧街上流光異彩,人聲鼎沸,好像來麗江城的遊人都聚集在那裡了,大家把酒高歌,隔水對唱,盡情狂歡。一路走過去,穿著鮮豔的民族服飾、打扮得如花似的酒吧姑娘在爭相招攬客人。流水兩邊狂歡的人羣中,飄散著一點點曖昧、一點點放縱,一點點逃避塵世的氣息。據說這裡是遊人激情碰撞,浪漫邂逅的地方。沈奕池並不喜歡這裡,會莫名其妙地聯想到明清金陵古城、秦淮河畔那些風流才子和粉脂佳人夜夜笙歌、紙迷金醉的生活大抵就是如此吧,濃濃的夜色中瀰漫著一種“糜爛”的味道。
她更喜歡回到下榻的那間古香古色的客棧,悠閒地坐在庭院裡,吃著房東太太準備的鮮美水果,和來自****的人說笑聊天;偶爾大家都不說話時,就那樣滿懷喜悅地靜對滿天星光,古城夜晚的天幕居然不是黑色的,是澄澈清淨的深藍,月光和星光落到庭院裡來,也微微地透著藍光。
古城清晨的空氣是異常新鮮的。順著流水行走在文筆巷一帶的流水人家,看著依水而建的古樸民居,牆腳的基石被流水沖刷得變了顏色,長著斑駁的青苔,聽著流水穿過的聲音,嘩啦嘩啦,心情會變得和空氣一樣清爽起來。
在光義街一帶,炊煙已經升起。老人家打開門來,舀了門前流過的雪山融水,澆窗臺上種的花,順便還潑潑門前的五花石,洗洗前一天積聚的塵埃;穿著“披星戴月”的納西女人已經摘了滿滿一婁青菜揹著回來了;白馬龍潭三眼井邊,正是一片忙碌景象。細看真如記載所言,納西人遵循洗漱分區、保護水質的傳統,井然有序地洗衣、洗菜,洗衣婦們用咿咿呀呀的納西話拉著家常。大概是古城多數人家裝了自來水的緣故,在井邊打水的人就不多見了。
走過美輪美奐的“天雨流芳”古牌坊,隨處可見揹著書包的孩子們結伴而行,他們追逐嬉戲,摘花捻草,走走停停,一如當年小時候上學去的模樣。非常有意思的是,後來在太史第的書上無意中看到,“天雨流芳”在納西語中的意思竟是“去讀書吧!”納西人的詩意情懷和文人智慧常常在這些細微之處得以充分體現,真讓人拍掌叫絕。
納西人家養的鳥兒,在大清早叫得特別歡快。納西人家的庭院,幾乎都種滿了花花草草,路過門口便能聞到花香,有一天早上還有幸目睹了一戶人家的樓頂突然盛開了紫紅色的優曇花,路過的人都駐足觀賞,主人則在屋內歡呼。傳統的納西人家,女人出去幹活賺錢,男人在家彈琴畫畫、寫字下棋,養鳥種花,所以納西族文人輩出,據說都是納西女人養出了納西文化。我們偶爾能看見一兩個,在院子裡修枝剪葉、擺弄花草盆景的男人,那種專注和享受的神情,竟也十分動人。
太陽越升越高,慢慢的,整個古城就像籠罩在一層銀白色和金黃色相互交織閃耀的光影裡,散發著神秘而美麗的氣息。此時此刻的古城,如此深深地震撼著人的心靈。
讓奕池愛不釋耳的還有葫蘆絲的聲音,《月亮》這支曲子她聽了一遍又一遍,欣喜這世上竟有如此能使人忘憂的天籟。在這樣的樂聲裡她結識了一個同樣來自海江的女孩。
女孩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秀氣而帶些陰鬱的臉,坐在院子的角落裡不時地閉起眼睛聆聽葫蘆絲吹奏。是熱情的房東告訴她倆是來自一個地方,在這個充滿少數民族之地遇見一個說同種方言的人還真難得。那女孩看到奕池時衝著她笑了一笑,奕池當時就覺得這笑容很亮很純,剎那就把她之前的陰鬱衝得一乾二淨。“真可惜!”奕池脫口而出的自言自語被女孩聽到了,她馬上奇怪地問:“可惜什麼?”
“哦,我是說你笑起來很好看,但你不常笑對麼?”奕池說。
“當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選個地方看看好山好水,大自然的風景會過濾你的心情。”女孩用另一種方式回答她。
第二天奕池睡到很遲才醒,她把自己關在客房裡開始寫這些天來第一篇遊記,興致來了連午飯都沒有下去吃。大約臨黃昏時分,濃得有些醉人的夕陽射進來,聽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沈奕池——沈奕池在上面嗎?有人找你!”緊接著敲門聲到了。她打開門驚得說不出話來:申藍居然跑來了!
“你……是怎麼回事?”她捂著嘴巴。
“呵,我來了。你讓我好找啊,幸虧我有魔鏡幫忙。”
“那個魔鏡是小慧吧。”她說。
“對了,sorry,我很擔心你一個人,所以讓我陪你好嗎?”
看到申藍揹著個大揹包滿頭大汗和充滿關切的眼睛,他這個時候的意外出現看似瘋狂,卻令奕池有一種特別的心動感覺——在此情此景下。他則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靜地陪她站著。
申藍對這裡顯得興致盎然,他在沈奕池旁邊訂了一個房間。晚上,他說我們出去走走吧。沈奕池沒有拒絕,但她說不要逼我吃東西她沒多少胃口。兩人來到附近的小吃街上,申藍輕輕拉著她問她哪樣好吃?見她心不在焉便自己每樣來了一點坐下來吃得津津有味。
爲了挑起她的情緒他故意找話:“你猜我來過雲南沒有?其實我也是頭一次來,這邊小還真不賴,你明天還帶我去哪裡玩啊?”
“你爸讓我過來找你!”他突然說。
“哦。”她捋了一下劉海:“我爸他們都好吧。”
他故作嚴肅起來:“閨女離家出走了,他們能好嗎?都想你了。”
“別混淆概念,我是休假,不是什麼離家出走。本想出來呆滿一個月再走的,現在我想回去了。”
“那好,我們什麼時候走?”
“你既然來了,就學會吹葫蘆絲了再走吧,限期三天,如果學不會我就一個人回去。”
申藍不禁哈哈笑,“只要你喜歡的,我肯定會去學,不過我不知道三天夠不夠用。”
“不行,就三天,而且要吹得像樣。”
“那你說的如果學會就兩個人一起回去,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去想吧。”沈奕池起身欲離開。
“哪裡有賣,我現在就學!”他一下跳起來像個大孩子一般。
申藍真的有些天賦,不到一日時間就已經掌握吹奏技巧了,他開玩笑說這比彈鋼琴容易,就算嘴巴吹腫也要得到她身旁的座席。當那天在星光閃爍的庭院裡,他爲她吹起那首《月亮》時,曲罷他有些不安地問她怎樣,她說它能爲我療傷,你再爲我吹一遍。
結果申藍的嘴巴真的累到又酸又腫,但他第二天也牽著奕池的纖手登上了回海江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