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鹹腥味的海風撲面而來,眼前是一片蔚藍的汪洋,如同最深邃的藍色寶石,在日光籠罩下綻放出奪目光彩。
竇佳與周遭衆人的眼神,齊齊望向海中的那一隻小船,撞毀的小船在風中搖搖欲墜,彷彿下一秒就會被強風吹飛而去。
小船上隱約可見幾道人影,此刻正攀上救生梯,一步一步地邁向船上,夾雜著幾許破碎的笑語,被鹹溼的海風吹得支離破碎。
近日來因爲連環死人案,船上的氣氛逐漸沉悶起來,每一寸空氣都近乎凝結。大家面面相覷,神色慌張,船上的每一個人都有殺人的嫌疑。也許上一秒還在和你談笑風生的人,下一秒就會舉起死神的鐮刀。
終日籠罩在輪船上空的陰雲,終於因爲有了新人的到來而逐漸消散,衆人的情緒都逐漸高漲起來,腦中始終繃著一根弦的竇佳,這時候也輕輕舒了口氣:“呼,謝天謝地,終於有人大聲說笑了。”
高大的男子立在她身側,聞言露出一抹淡淡微笑,“有人上來,自然要興奮一些。”
竇佳倚在輪船的欄桿上,任海風與日光拂過自己的面頰,一頭黑亮的長髮在風中舞動,以往總是愛笑的面容上升起懨懨之色,憂鬱得像是牆角靜靜吐蕊的丁香。
林宇不著痕跡地抿了抿脣,黑沉的眼眸之中掠過一絲憂慮:“佳佳……你要不要和他們聊聊天?”
一樁接一樁的命案,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竇佳近來變得越發悲傷苦悶,甚至很少開口說話,一個人獨處時目光也透出空洞。林宇真的擔心再這樣下去,她的心理陰影逐漸擴大,最後會逐漸蔓延成憂鬱癥。
也許應該多找人陪她說說話。
林宇在心中默默想著,目光向著救生梯的方向望去。
小船上的人並不多,此刻已經全都上了輪船,壓抑了許久的人們頓時一窩蜂地涌過去,嘰嘰喳喳地和人聊起了天,整艘船上的森冷氣息頓時煙消雲散。
竇佳勉強扯起一抹笑容,乾澀的弧度配上蒼白毫無血色的嘴脣,便顯得越加令人疼惜,她緩緩地撐直了身子,淺淡的聲音隨風而逝,“好,那就過去看看吧。”
她率先朝著人羣的方向走去,脣邊苦笑中的無奈意味更濃幾分,她何嘗不知自己的精神狀況並不好?
一口應下和人交談,不過是爲了讓林宇放心罷了。
林宇陪著她在這艘船上漂泊,她好歹也是一朵鐵骨錚錚的警花!可不能再拖累他了。
竇佳強壓下心中的幾分疑慮,警惕的眼神在人羣中一一掃過,身爲警察的敏銳性讓她第一時間觀察起了這羣小船上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個一米九的白人,臉上帶著驕傲的神色,渾身上下都是緊實的肌肉——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竇佳在心中喃喃自語。
目光在白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即不動聲色地望向其他人,竇佳看著看著,倏地腳步一頓,如遭雷擊,瞳孔在一瞬間放到最大,每一根汗毛都危險地豎起,額角沁出一滴冷汗。
驚恐。
這是竇佳的第一感受。
有一道黑色衣褲的身影,混跡在層層疊疊的人羣中,始終低垂著腦袋試圖淡化存在感,但那張臉絕對讓她終身難忘甚至刻骨銘心!
剎那間,她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宇敏感地察覺不對,濃密的眉毛稍稍皺起,忍不住問道:“佳佳,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些天來命案頻發,在這波濤洶涌的大海上,處處都是危機,現在竇佳難掩震驚的神色,頓時讓他渾身一震,同樣提起了最高警惕。
他的話聽在竇佳耳中便彷彿天外之音,她失魂落魄地擡起一根手指,眼中露出無限的恐懼,“我看見了……”
“我們此行的目標!”
“那場滅門案的兇手!”
“他和錄影帶裡的男人,長相一模一樣!”
這番震盪人心的話,讓林宇一時間也愣住了,但他畢竟是個男人,膽子要大些,連忙找到了這其中的疑點:“不對啊,這人我從來沒見過,應該是小船上的人,他真的會是兇手嗎?”
一連漂泊數天,整日被恐懼籠罩,今天終於有了線索!竇佳只覺得滿腔的悲傷都化作了怒火,心中雖然仍然有些怕,但卻是精神一振,大聲道:“也許這兇手狡猾地藏了起來,沒有被我們發現呢?!”
疑惑逐漸升騰,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去問問!”
兩人對於如今一無所獲的狀況都不甚滿意,一番商討後當即便決定去進行調查,藏起警察的身份,而是融入到興奮的人羣中去和他聊天!
隨著不斷靠近那個一舉一動都透出詭異的男人,竇佳心跳的節奏逐漸加快,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四肢百骸又有了力量,這才遞給林宇一道眼神,配合默契的兩人,立刻衝上前去,把那男人圍在了中間。
原先只是遠遠地一望,如今定下神來細看,面前的五官與錄像帶內帶血的人臉逐漸重疊,竇佳越看越覺得像。再想到那錄像帶內殘忍的肢解場面,她心中一顫,胃裡一陣翻滾。
漫天血雨之中,孩童的無辜哭嚎,富豪的臨死掙扎,男人的喋喋怪笑,一幕幕在她眼前逐漸展開!
竇佳捏緊了拳頭,致命的緊張感逐漸蔓延開來,她摸了摸腰間鼓出的配槍,心中重又安定了些,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牢牢地盯在男人身上,不放過他可能是兇手的每一處細節。
男人的五官生得不醜,但臉色卻太過蒼白,顯出一種不健康的病態,此刻林宇狀若不經意地上前攀談:“你是來自那艘小船上的人嗎?”
“沒錯,船壞了,走不了了,纔會上這艘輪船的。”男人點點頭,聲音低沉暗啞,聽起來像是烏鴉呱呱亂叫,讓竇佳心中一沉。
林宇眼神閃了閃,話鋒一轉,笑著問道:“你是要去非洲的哪個國家?這鬼天氣簡直熱得要命。”
男人沉默了片刻,冷冷地回答:“津巴布韋。”
他的回答太過簡單,充斥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倒讓人無法接下話茬。
津巴布韋嗎?林宇腦中浮現出一幅非洲地圖,呵呵一笑,“那裡聽說挺亂的吧,靠南非倒是挺近的,爲什麼不去南非呢?那裡更和平富裕點吧。”
有意無意的試探,讓男人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淡淡地道:“南非也不錯。”
一番交鋒,林宇見這男人惜字如金,心中早已暗暗有了推斷。這人不斷迴避正面回答,又吞吞吐吐,必然有何隱瞞!
兇手從未離他如此近過。林宇心潮起伏,直掐自己的手心,才讓自己重新歸於冷靜。只是理智地一分析,他的眼神便冷了下來,津巴布韋和南非又是鄰國,如果真的讓他得逞,恐怕他很快便能深入南非,逃過牢獄之災!
鑄就滅門慘案,萬里出逃非洲,這兇手實在是太猖獗了!
林宇眼中銳利之色一閃而過,隨即淡淡地道:“你是什麼時候上船的?”
一直低垂著頭的男人緩緩地擡起頭,深深地看了林宇一眼,陰鷙的眼神看得他一陣不虞,半晌男人咧開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兩天之前。”
“什麼!?”這下不只是林宇,竇佳同時驚呼出聲,原本已經認定了他是兇手——擁有如此肖似的面容,又在附近的一艘小船上,擁有作案的嫌疑,也有出逃非洲的動機,但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是兩天前才乘上小船,一切可就天翻地覆了。
所有的臆測,都在此刻盡數坍塌。
竇佳再顧不得收斂,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領,俏麗英氣的面容上凝了一層寒霜,冷聲道:“拿出證據來!我憑什麼相信你?”
她說話間無意識地帶上了女警的派頭,手勁大得驚人,似乎想要把積攢了數十天的悲傷與恐懼,在此刻一股腦地發泄出來。
林宇卻也沒有阻止她的舉動,皺眉望著這一切。男人竟然是兩天之前上船的,這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卻也不能輕信男人的一面之詞,必須要有證據才行。
男人吃力地掙脫了竇佳,一邊咳嗽一邊從衣兜裡掏出一些瑣碎的東西來。男人指著護照、小票、船票,面帶詭異的微笑說了起來:
“這是我的護照,上面顯示我三天前纔到了達加斯島,我在那裡的小店買了帽子和一些食物,小票上的日期完全可以說明一切。這是弗朗船長開給我的船票,按照慣例,上面標註了開船的時間,正是兩天之前……現在,你們還擔心我說謊了嗎?”
男人咳嗽了兩下,但面上的微笑卻絲毫不減,傍晚的薄霧升騰而上,將他的面容隱在了氤氳薄霧之中,顯得越發神秘莫測。
“沒錯,我可以證明,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之前最先從小船上爬上來的那個白人大笑起來,攤開手聳了聳肩,“我就是弗朗,這艘小船的船長,兩天之前他搭乘了我的船,不過上帝似乎不怎麼庇佑他,竟然把我的船撞壞了。”
鐵證如山,人證物證齊備,而且這男人絕不可能提前預知他們會要求他拿出證據來!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可這與錄像帶中的男人格外相似的臉又是怎麼回事?
竇佳與林宇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接連不斷的疑惑,將兩人徹底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