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竇佳做出傾聽者最好的姿態,這是她最拿手的事情了。樑安諾依舊在牴觸,不願說出這個故事,但是她會讓他在自己面前全盤托出的。
因爲,她是一個稱職的傾聽者。
“兩年前,我收到一封信,是他寄來的。”信的內容一直在他的腦子裡回放。
因爲在信中,樑安諾看到惡魔的影子,即使這兩年內他從來也不承認。信就是用血封口的,樑安諾能聞到那一縷血腥味,十分刺鼻。跟自己挑顏料時所用的化學藥劑一樣。
樑安諾在與楊義軍認識的時候便發現,這是一個極爲聰明的人,學習東西的速度十分的快。似乎在任何方面都有很大的天賦,包括畫畫。
假如楊義軍能將大部分精力放在同一件事情上,那將會是非凡的成就。但是聰明人的思想總是那麼難以企及。
當時只有20多歲的年輕人,他的想法,他的做法在反傳統的自己看來,仍然離經叛道的。但是他很博才,偏愛偵探小說以及黑魔法。但是有兩本書例外,一本是《一九八四》,一本是《南非集》。
“信的內容很簡單,一幅圖,再加一句話。”他顫抖著從大衣內側的荷包將信取出,巍巍地遞與竇佳的手中。
一個蜿蜒複雜的路線圖,一個長著兩個犄角戴著面具的魔鬼和“終於有人進入到我的世界,我不再孤單。”
竇佳不懂,但是林宇懂了。
那個魔鬼就是楊義軍自己。他沒有忘記吳興之前整理的資料,楊義軍在B市作案的時候,經常戴著面具,讓人看不清真實的面孔。
而那個路線圖,林宇的瞳孔猛然放大,從竇佳的手中扯過信,仔細地盯著路線圖看。
“你早就知道他會這樣,對不對?!”林宇發出一聲怒吼,憤怒地站起身來,質問眼前這個老者。
“封筆的時候才懂的。”樑安諾握著茶杯的指尖忍不住顫抖,杯蓋在缺口處震動個不停,樑安諾努力地用嘴角去碰杯口,但是找不到方向。
而一旁直勾勾盯著信內容的竇佳,一直望著那個魔鬼,努力在腦海裡搜尋他的記憶。
“戴著面具的魔鬼,戴著面具的魔鬼……”竇佳嘴脣成“O”型,“他是楊義軍,他畫出了他自己。”
瞬間,竇佳明白林宇暴怒的原因。
樑安諾早就知道楊義軍會像對待那隻貓一樣殘害那些人,用極度痛苦殘忍的方式讓人來到他的世界。
“終於有人進入到他的世界”,在有一天對一隻貓進行臨摹的時候,樑安諾突然意識到那封信的真正意思,讀懂了這句話的含義,明白了信中所透露的這種殘忍。但是爲了讓楊義軍在這個世界上好好地活著,他幫他躲避法律的制裁,一直將手中的那封信保存在身上,而自己保守內心的煎熬。
楊義軍並沒有隱瞞樑安諾——這個曾經想進入自己的世界,卻被阻擋在外的人。他在開始這個計劃之前,便將這個計劃向樑安諾和盤托出。這個與自己是救贖關係的人,有必要懂得自己此刻的內心。
他要當一個戴著面具行兇的魔鬼,殘害一些生命讓他們進入到自己的極樂世界。而那個路線圖就是楊義軍集聚人員的地點。
“你封筆就是這個原因吧,內心的煎熬、警示楊義軍!”竇佳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眼前的這個男人,被人家尊稱大師的人,明明有機會,有能力阻止這一切的!
“對。”樑安諾重重地點頭,眼淚奪眶而出。是悔恨,是遺憾,是痛苦,還是?
明知楊義軍,這個自己曾經的好友會做出這些瘋狂的舉動,但是樑安諾都默許了。可是每當在報紙上看到那些報道,楊義軍的內心就像被十萬只螞蟻啃食一樣,痛苦萬分。而那封一直貼身放在自己身上的信就像帶著灼熱的溫度,提醒他所發生的一切。
有一天,樑安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內心,那種痛苦的折磨實在是令人崩潰,於是便對著這張照片畫出了那幅售價驚人的圖。
但是仍然爲了保護楊義軍,樑安諾改變了原貌,改變了場景,但是熟悉的東西還在。如果楊義軍仍然懂自己,那麼他會明白自己的召喚,明白這幅畫是在告訴他請回到真正的世界。
其實,對外標價的1300萬,並不是真的,只是一個幌子,引起轟動確保楊義軍能看到的幌子。爲了確保萬一,他將這幅畫送給了那個企業家,告訴他一定要大張旗鼓地在A市宣傳,而憑他在A市的地位,足以讓楊義軍見識到那幅畫。
樑安諾看懂了那副路線圖,最後的落腳點在A市。他知道楊義軍會去A市,他妻子曾呆過的地方。
只是樑安諾沒有料到,那幅作品竟然毀了一個家庭。也沒有想到楊義軍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沉淪。
這段時間,他一直活在愧疚與自責之中,以後也會如此……間接性釀成了這樣的悲劇,他得不到解脫……
而現在他所能做的,就是告訴眼前這兩個警察,自己的猜測:
“他會去南非。最近。”
看似繁盛卻受苦受難的人民,只有你們懂得我的痛楚。所謂的暴亂,所謂的種族歧視,是那羣愚蠢的人不懂你的用意。
南非,你是我溫暖的港灣;你纔是我的歸宿。我要來了!
南非,你聽到我內心真實的嚮往了嗎?南非,你能看到我眼裡包含期待的目光了嗎?在現在這個國度裡,只有你那裡可以容許我一展宏圖,只有你那裡纔會給我一個棲息之地。
原以爲的這片淨土,已經被污濁侵蝕。這羣無知的人類,將我的圖像放在國家的每一個角落。對我大肆的抨擊,對我一致的討伐。
他們不懂,只有你懂我。
樑安諾將信交出的那一刻,覺得埋藏在心裡多年的煎熬與負擔突然消失不見。這些年來,一直進行這些傳統的創作只是爲了平復內心的罪惡感。
他知道自己在未來的人生中永遠得不到解脫,但是就讓他自私一些,能減輕一些罪惡的負擔,就減輕一些好了。
他曾經看過《南非集》,原以爲是一本詳細介紹南非的旅遊書,但是結果是自己想錯了。也是,擁有那樣瘋狂想法的“摯友”,怎麼可能允許自己接受天使的洗禮,接受神明的指示。
《南非集》的第一頁便是一張被奴役的少年的照片。照片中少年的表情、少年所生存的狀態讓他想到了楊義軍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