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謝瑯琊眼神微碎，不及細想，立刻一晃頭：“「長虹」！”

「長虹」蓄力已久，一聲長嘯，飛衝向前。

謝瑯琊順勢飛衝，落在它的脊背上，藉助天狼疾奔的力道，加重了手上蓄起的真氣光球。

所謂“鎮住那團黑氣”……

在謝瑯琊的法眼中，這截蛇身內部沒有血脈，彷彿只是一個空囊。

所以，只要將這團黑氣，瞬間貫穿送出體外！

就能阻止它流入「不周龍蛇」血脈所在的地方！

“再衝！”謝瑯琊一聲厲喝，「長虹」再次加速，看準角度，猛力一拱。

少年藉助這層強勁彈力，飛衝而出，身形狂旋，手中光球電光激閃。

他猛然一停，正過身子，亮出光球，準準對著那團黑氣的所在。

“砰——！”

謝瑯琊強力一擊，將光球穿透進蛇身之中，筆直擊中那團黑氣。

黑氣被光球攪得粉碎，旋成一圈光流，順著光球前衝的力道，全被帶了出來。

謝瑯琊翻身一躍，飛到蛇身另一側，看都不看，只憑真氣互吸的靈感，甩手扯住飛衝出來的光球。

光球已被染成流火般的黑色，他振臂一揮，將光球高高扔向高空。

光球迎空一炸，正好被一波高衝海潮打中，碎光全被捲入亂水之中。

謝瑯琊也被撲了一身水花，胡亂一抹臉面，啐出一口鹹腥的海水。

在他身後，那截高高彈射起來的蛇身轟然落下，激起一片凹深的水渦。

水浪四濺，力道強勁，直撲謝瑯琊而來。

謝瑯琊動都不動，一道飛光從側面衝來，瞬間將他託舉起來。

他扭了扭脖子，一正身形，拍了拍皮毛飛卷的「長虹」：“好孩子！”

「長虹」發出快意的低吼，被謝瑯琊一掰頭顱，轉了方向。

謝瑯琊衝向紫微公子，仰頭一看，對方頭頂萬里翻滾的雲浪已然稀釋殆盡。

只剩下絲絲鬼影般的光霧，在他周身盤旋著。

加上海浪亂雲的席捲，冷不丁一看，紫微公子身周真像是繞滿了鬼魂。

謝瑯琊的血瞳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暗光。

“我說，”他一拉「長虹」的頸子，停在紫微公子身側，凝眸開動感應，一股尖銳的陰鬼之氣撩撥著他靈臺中的符咒：“師父你真是厲害，難道一擊之下，就讓「不周龍蛇」有了垂死的危險？”

“剛纔那一擊，”紫微公子聳聳肩膀，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優雅姿態：“有點過火了。”

只是被一個人頭擊中，對於「不周龍蛇」那種遠古妖獸來說，叫做“過火了”？

謝瑯琊感受到的，不是紫微公子那欠揍的倨傲，而是一種深不可測的寒意。

他深深盯著這傢伙妖魅的紫眸。

紫微公子收斂了招數，只剩下指尖纏繞的紅光。

他拍拍手，紅光震成碎粉落下，幽幽道：“啊，這回的獵物真是豐富。”

謝瑯琊回過神來，順勢看去。

在「不周龍蛇」的傾壓下，海水幾乎兜底掀起，到處劈開縱深的分水嶺。

那些千奇百怪的海物，數量更巨地飛射出來。

謝瑯琊滿眼都是巨魚、飛蟹，以及不知名的海獸。

紫微公子看定一團巨大的黑影，它衝得最高，發出極其沉厚的嘶鳴。

他朝謝瑯琊使了個眼色：“先捉那個。這回，用你的「女媧神印」試試。”

“還用「女媧神印」？”謝瑯琊掃了一眼飛濺的海渦，這片海域簡直像是煮沸過頭的水鍋般，海底世界被兜底崩射了上來。

“怎麼？”紫微公子歪歪頭，悠閒甩著雙手，全不顧周圍一片驚濤駭風：“因爲搞砸了一次，就再沒自信了？”

謝瑯琊劍眉冷皺，抿了抿脣角，抱臂哼道：“那倒不至於。”

“哈，人嘛，總是會搞砸事情的。”紫微公子擡起手指，並起指尖，給了少年太陽穴一記彈指：“不管多麼聰明，總有失敗的時候。”

“呼嗚嗚——！”

應著紫微公子的尾音，漫天暴風更發出鬼吼般的聲響，浪潮也波波更高。

謝瑯琊無奈嘆氣，隨意撥了撥紅髮：“師父教導我時，總是會挑很特別的環境啊。”

“得了，收起那副死樣來。”紫微公子真的跟小咕那個死怪物一樣，用最平淡的語氣，說最欠揍的話語。

他反手一推謝瑯琊，指著那團最大的黑影，那傢伙似是有些笨重，在空中蕩起一圈懸浮的光暈：“「黑冰香鯨」不好遇見，逮著一隻還不快上。”

「黑冰香鯨」？

謝瑯琊身形一閃，手搭額頭，視線疾速推近。

那團巨大的黑影展開全形，魚鰭碩大，身形宛如小山，巨長的魚尾形成鋒利的分叉。

要是被那玩意呼一下，整個身子都會被擠扁。

謝瑯琊凝眸，那果然是一條體型驚人的鯨魚，嘴部彷彿是一個無底的漏斗，形成一個吞噬一切般的圓弧狀。

“嘩啦！”

無數水柱在謝瑯琊周身炸碎，他的感官擴散四周，將每一寸能量感應源源吸入。

他突然一偏頭，周身不動，只有左臂迅速一伸，在側臉旁邊啪地一抓。

一陣黏滑的扭動聲傳出他的掌心。

謝瑯琊擡起手來，五指捏緊，猩紅色的黏液順著指縫流淌下來。

那是一條通體銀白的魚，極其靈活滑膩，但除此之外並無特別。

謝瑯琊側眸一看，身旁炸開的水柱中卷滿了密密麻麻的魚，大約是將魚羣成片攪動了上來。

他甩手將死魚扔開，動了動手指，感受著血液黏稠滑落的感覺。

殺生實在太容易了。

而且對謝瑯琊來說……

越發地產生一種邪異的快感。

謝瑯琊血瞳微亮，燃起一片毒辣的火光。

“可是，”他一翻手，反向擊飛一片胡亂撞過來的魚羣：“再動用「女媧神印」，不又是方纔那種情形嗎？”

“那是因爲「不周龍蛇」是遠古妖獸，級別不俗。”紫微公子一動身法，黑光籠罩身下，隱約凝成一個巨大的榻椅形狀：“以「至邪之體」融合法印的速度，對「女媧神印」的掌握應已到了一定程度。”

他盤膝坐下，微微一歪身子，靠在光環上：“對付「黑冰香鯨」這種生物，應是綽綽有餘的。”

謝瑯琊看定那個在半空中狂扭的鯨魚，它周身挾帶著一股強勁的衝力，形成一圈滾滾擋風的護罩，反而拖慢了它落水的速度。

少年瞇起血瞳，並沒有立刻出手，而是雙手積蓄真氣，腦筋飛轉：“再用方纔的方法，單憑勾勒法印強力貫通「女媧神印」，終究不妥。”

“吃一塹長一智。”紫微公子淡淡道。

謝瑯琊閉了閉血瞳，忍住想照著那傢伙妖魅的臉龐揮一拳的衝動。

“既然如此……”他輕撫下巴：“「女媧神印」號令天下猛獸，其原理只有兩點，一是引誘，二是壓制。”

先引誘猛獸朝著光芒而來，再爆發能量，將其法印壓制，達到收服的效果。

謝瑯琊方纔一氣貫通「女媧神印」，這招太急躁了。

在不掌握上古巫咒的情況下……

“那就先發揮其中一種能量，”謝瑯琊心中迅速有了輪廓：“將「女媧神印」的引誘效用熟練發揮，也算是一項收穫！”

他側眸瞥了紫微公子一眼，對方壓了壓下巴，一臉“你看我做什麼”的純良感。

謝瑯琊心裡哼了一聲，等打完食回去，一定要把這傢伙的話套出來。

少年一甩衣襟，飛身一衝，下方疾速掠過一團火光。

他與「長虹」上下對衝，角度完美合併，翻身騎到狼背上。

“「女媧神印」的引誘效果，全在光芒之上。”謝瑯琊飛快盤算，周身經脈透出通透光華，向上一衝，如同倒飛的雨水般聚成一團光球。

“叮！”

珠子現形出來，高高懸浮在謝瑯琊頭頂上。

既然如此……

謝瑯琊擡手托住珠子，橫直放在心口處，清光如浪，將他魔性般的面部輪廓映照分明。

“那就將這光芒，”他血瞳一沉：“放到最大！”

“呼呼——！”

珠子彷彿感應到謝瑯琊的心音，光芒高漲，迎風破開兩片光芒分水嶺。

謝瑯琊彷彿託舉日輪般，乘著風馳電掣的「長虹」，雙腿一夾，策動它轉了方向。

「長虹」高高衝起，躍到海面之上，高臨於整片倒掀上來的海底世界。

凌亂飛衝的魚羣、絞在一處的海物，還有巨鉗大動的巨蟹、噴涌血光的水母，統統在謝瑯琊的視線之下。

他雙手各抵珠子一側，令其飛轉於胸口前方，周身血脈照得半透明，左臂花紋閃爍出剔透的冰雪晶光。

謝瑯琊嘴脣疾動，法咒聲混成低潮，劃過層層暴風。

“轟——！”

珠子旋轉更快，這般速度，已然到了碎裂自身的程度。

但是它仍舊光滑圓潤，流光飛濺，不著一絲裂痕。

謝瑯琊將真氣扯成遊絲，輸送自己的意念，令意念之力與珠子的光芒源源融合。

珠子光芒更強，一眼看去，幾乎刺瞎。

謝瑯琊垂直所對的下方，正是那頭巨大的「黑冰香鯨」。

那大傢伙肌骨光滑，反射著極其透亮的水光，高揚頭顱，首先被漫天傾灑的清光籠罩住。

謝瑯琊盯住它，勾起舌尖，舔了一圈上牙齦。

這副姿態，比從前更像雪狼舔血了。

“就是你。”他冷冷一笑，一聲低語彷彿勾魂一般。

“嗡嗡——”

珠子發出綿長的震動聲，並不躁烈，反而散發出一股能將驚濤都平息的沉靜之氣。

謝瑯琊身形一轉，高高立在狼頭之上，衣袂獵獵紛飛，長髮更勝烈火。

“嗷——”

「黑冰香鯨」以一種扭曲的姿態，硬生生反向折起身子，高高對著珠子散發的光芒。

那光渦彷彿從天際深處融化開來一般，是一個新生世界的通道。

而指引之人……

就是那個光芒圍繞中央、一身凜凜邪氣的少年。

謝瑯琊雙手平行一抽，留下一道真氣託舉珠子，讓它保持旋轉速度。

他的腦海中掀起一陣陣波濤，「女媧神印」帶給他的反衝力，無比鮮明。

越是這樣衝撞著，他越能深刻感受到自身真氣，與「女媧神印」的融合。

謝瑯琊勾動手指，託舉珠子再次升高，身法已然飛入雲端，在無限流雲之中灑下強光。

他翻轉手腕，指向「黑冰香鯨」，意念集中，發出一串蠱惑的心波。

“嗷嗚！”

「黑冰香鯨」發出一聲快意的鳴叫，身軀強衝，猛力拍打海浪。

謝瑯琊歪歪頭，血瞳在強光的映照下，微微淡化了輪廓，顯出一種渙散般的妖魅氣息來。

他伸出手指，朝著那堆激烈翻滾的海物，輕輕一勾。

虛空之中，彷彿盪開一個極其勾魂的魔音：“來吧。”

到我這裡來……

到萬物之母的光芒庇護之中來！

“嘩啦啦——！”

本就如同煮沸般烈烈翻騰的海水，這下真的見底了。

所有海物全部瘋狂衝起，對準光芒噴濺的方向，捲成一道道飛衝的鋒光。

分水嶺更深一層，到處露出黑森森的裸石，甚至能看到爛成無限大的海草。

海底世界被謝瑯琊兜底打撈上來，奔向那蠱惑的光芒。

謝瑯琊強力穩住意念，控制「女媧神印」持續散發神光。

同時，他將周身圍繞的能量散成大網，無數真氣遊絲衝出經脈，凌空交織成巨大陷阱。

“轟隆隆——！”

海物們全部衝進這陷阱中，高空之上凹陷出一個明顯的光渦，黑影在其中狂亂堆積，猛跳不止。

謝瑯琊眼前陰影大展，飛撲勁頭最大的，便是「黑冰香鯨」。

這傢伙真是虔誠，不偏不倚，照著那珠子就來了。

謝瑯琊眼看那巨大的魚鰭，就要猛拍到自己頭上。

他轉動手指，操縱珠子迅猛一轉，橫直飛花到巨網的方向。

「黑冰香鯨」立刻跟隨，那雙攪出錯亂螺旋的眼睛，深深映在謝瑯琊眼中。

這就是蠱惑的力量！

謝瑯琊迅猛一踏狼頭，「長虹」馱著他向下猛壓身形，貼面躲過那斜掃過來的巨尾。

“咚！”

那大傢伙飛身一躍，跟著珠子的清光，一頭撲入陷阱之中。

整個光渦沉沉一壓，險些從中央漏開空洞。

謝瑯琊經脈一擰，立刻變換指形，凌空一拽，拉住能量合成的光網。

“呼……”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擡起冰冷血瞳，看向那高高照耀在獵物之上的珠子。

「女媧神印」，雖說是上古神祗遺留下的能量，按理說是至純的正氣。

但是……

這種蠱惑力，難道不是魔鬼的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