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氣測試快要開始了！”
“快快，別遲到了！”
召集鐘的聲音正響得起勁，弟子屋舍門開窗張，少年們趕著跑向召集鐘響起的地方，三兩拉拽，互相催促。
謝瑯琊打開門，剛探出頭去，險些被幾個弟子撞個滿懷。那些人也不在意，只顧趕緊集合。
“唔……”頸子處傳來一聲半睡未醒的嚶嚀，溼嗒嗒的聲音已經正常了許多，越發像是個嫩娃娃：“什麼事……”
“真氣測試。”謝瑯琊理了理衣襟，雖然是「玄蓮山莊」中人人側目的廢物，但是總是衣裳整潔，是朗朗少年的姿態。
小咕從領子裡伸出一道雪白筋肉，圓潤的眼珠眨了眨，好似能滴水：“真氣測試是什麼？”
“你昨天已經問了我一夜關於‘人’的亂七八糟的問題了，今天又來。”謝瑯琊瞪了他一眼，語氣中卻沒有真正的嫌棄：“「玄蓮山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弟子們測試真氣濃度，確定弟子們的修煉等級。”
小咕歪歪頭，伸出一節小手：“這片「扶風大陸」，每個有人的地方都這麼做嗎？”
“修煉門派裡應該都是這樣，凡人當然不用。”謝瑯琊捏住小咕的小手，上下晃了晃，它極其柔軟，被晃得滾出好幾節螺旋：“哈，你還挺好玩的。”
小咕裂開嘴，尖利的小白牙像是正在成長的猛獸：“你對我的態度可不要太輕慢了，我會生氣的。”
“嗯？”謝瑯琊咧嘴一笑，叉起腰來：“說好了要共存的，你要是對我怎麼樣，對你自己也沒有好處。”
“我是說過不會威脅你的生命。”小咕眨眨眼珠，柔軟的小手忽然一甩，鏗鏘一聲，變成一根尖銳無比的利刺：“讓你受點皮肉之苦還是小菜一碟。”
“喂喂！”謝瑯琊連忙一躲，那利刺的寒光能把眼睛刺傷，連忙四下看了看，確定人都走光了：“你這惡魔……”
“惡魔？”小咕晃了晃利刺，離謝瑯琊的側臉不到一寸：“我從「黑暗之地」出來時，對於自身殘存的認識，好像很符合這個詞。”
“也就是說，你本來就是個惡魔了？”謝瑯琊偏過頭，努力離利刺遠一點：“你的所謂完整形態一定是個大怪物。”
“你一直在躲，看來很害怕。”小咕收回利刺，又變成柔軟的筋肉，清澈的眼珠靜靜盯著他：“所以你最好聽話一點。”
“你脾氣還真大。”謝瑯琊哼了一聲，心知這玩意不會真的傷害自己，以它的說法，自己要是有個萬一它也沒好果子吃。
它口中所說的「黑暗之地」，到底是什麼地方？跑出這麼一個怪物來。
“瑯琊，你做什麼去？”見謝瑯琊轉身要進屋，小咕一伸手，筋肉纏成幾道螺旋抓住門框。
“哎？”謝瑯琊被拽回一步，脖子扯得生疼：“真氣測試跟我沒有關係，我的體內沒有一絲真氣。”
“要測試一下才知道。”小咕抓住門框不鬆：“我需要對你的身體有徹底的瞭解。”
“你這傢伙不要總是擅自做主好不好？”謝瑯琊凜了眉眼，同昨晚一整夜一樣，看到他凜了神色，小咕好像安靜了一些，彷彿受到冥冥中的震懾，但絕對沒有退縮。
“只有一夜的時間，你應該還沒有感覺到身體的變化。”小咕一拽筋肉，把謝瑯琊甩出門去：“正好去測試一下，看你還是不是個廢物。”
謝瑯琊踉蹌了好幾步，險些一栽頭摔倒：“喂，不要老是廢物廢物掛在嘴邊。”
話音沒落，一陣腳步聲在身後停下，謝瑯琊愣了一下，轉頭看去，是一個胖胖的弟子，應該是遲到了，卻停在原地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己。
“呃……”謝瑯琊捂住咽喉才轉身。
“我說你這小子，”那弟子眨眨眼睛，一臉嫌棄：“一直在那兒自言自語什麼啊？”
說著，那弟子便呼哧帶喘趕緊跑了，此時召集鐘的聲音已經快要停止，只剩下空曠的回聲。
謝瑯琊頓了頓，邁開步子跟上那弟子，踏著漸漸微弱的召集鐘聲，穿過鬆林，沿著山梯上了後山半山腰的閣樓。
魚白初露，朝霞萬里，雲霧蒸騰環繞著閣樓。
樓頂巨大的八卦雕刻熠熠生輝，形成一片圓形光亮，投映下來，正照亮了閣樓前方高臺中央的一尊大鼎。
高臺前方，密密麻麻站滿了弟子們，有的志得意滿，有的暗自緊張，竊竊私語連成波浪。
“呼……”謝瑯琊停下腳步，站在人羣最外圍，踮腳張望。
“嗯……”頸子處傳來一聲沉吟，伸出一個細小的眼珠。
“這裡人多，你不要露頭。”謝瑯琊趕緊偏過身子，垂頭低吼。
“這裡波動著能量。”小咕悶悶道：“有很多蘊含極高能量的人在這裡。”
謝瑯琊左右看了看：“當然了，幾乎全山莊的弟子都在這裡，優秀的一抓一把。”
“相比之下，你的體內……”小咕轉了轉眼珠。
“不用說了，我知道我體內一絲真氣都沒有。”謝瑯琊看到幾個人往自己這邊看過來，應該聽到了自己神經質似的自言自語，連忙把眼珠按進領子。
小咕被按進去，悶悶的聲音轉了方向，直達心房：“你總是聽話聽一半。”
“下一個。”此時，一個渾厚的男聲從高臺上傳來。
謝瑯琊擡起頭，一個弟子正垂頭喪氣地下來，另一個人走了上去。一個寬背窄腰、氣質不俗的青年站在大鼎旁，身旁站著一個春柳扶風似的窈窕女子，一本閃著金光的冊子懸浮在她手邊。
“沒一個真氣有長進的。”青年渾厚的聲音冷冷的。
“都還是孩子，你不要急於求成。”女子用纖纖玉指在冊子上寫著什麼，指尖憑空流出水墨般的閃光。
“站到大鼎前。”青年轉向下一個上來的弟子，擡了擡下巴，擡起手臂，掌心凝聚藍光，平行一揮，藍光蜿蜒上衝，點亮了大鼎上的鏡面。
一陣嗡嗡震動傳遍四方，站在大鼎前的弟子緊張不已，對著鏡面中映射出來的自己的影像吞了吞口水。
“……嗯？”感覺到大鼎的震動，謝瑯琊忽然捂住胸口。
同一時分，高臺上的一男一女相視一眼，轉頭看向臺下的人羣。
“小咕……”謝瑯琊只覺心裡一團火燒，彷彿是對大鼎震動的迴應，四肢百骸裡都像著了火：“我突然好難受……”
小咕露出一隻小小的眼珠，靜靜看著他。
“嗡——“
大鼎突然一個震顫，四隻青銅支腳重重地沉了一下，壓出一片細碎的坑渦。
“這是……”女子瞇了瞇杏眼，看向身旁一臉冷峻的青年。
大鼎的鏡面疾速聚光，變得無比明亮，像一團炸裂的雷火，刺眼欲盲。
“啊……”站在大鼎前的那弟子承受不住這股能量的波動，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
“嗡嗡嗡——”
大鼎持續轟鳴，極度的光亮中，鏡面發出一聲碎裂。
“若葉師兄……”那女子櫻脣微啓，淡淡喚道。
青年一臉冰霜，上前幾步，雪白廣袖一揮，大鼎鏡面的光如瀑布般傾瀉下來，嗖嗖被吸入他掌中。
刺眼的光芒和劇烈的震顫，同時減弱。
若葉看了一眼鏡面上深深的裂痕，漠然轉身，冷冷看著臺下一片騷動的人羣，目光落在最外圍：“滿真氣的那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