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七星,首尾皆斷,光芒隱晦,位移西南。謂天道有變,禍事將出,大兇?!埂敝x瑯琊立在陰暗森森的樹頂,負手仰觀天象,喃喃誦讀刻印腦中的古書訊息。
在他頭頂,北斗七星只現五顆,光芒忽明忽暗,如同風中殘燭。
他身邊嘩嘩一響,安子媚撥開一片枝葉,身形一閃,輕盈衝出。
她抱起玉臂,斜了謝瑯琊一眼:“神神叨叨的,說什麼呢?”
“我說溫人鳳選的日子不好?!敝x瑯琊指了指天空,月亮微顯血色,半缺成鉤:“若葉的流光書信告知我山莊中的動靜,溫人鳳要全體弟子今夜通宵不眠,聽鼓聲爲號?!?
安子媚銀髮高束,利落朗朗,有些雌雄莫辯的英氣:“他們進行了多次避難演練,不都是這樣嗎?”
“就在今夜?!敝x瑯琊身體好似沒有重量,踏著柔軟樹頂穩穩走動:“溫人鳳就在今夜動手。”
一團柔軟落在他肩膀上:“若葉也是個很聰敏的人,雖然抓不到準確把柄,但分析細節處的疑點,讓他對事態的嗅覺變得很準?!?
謝瑯琊聳聳肩膀:“少見你這般正經夸人?!?
小咕握住眼珠下方連著的筋肉,前後晃了晃:“你少有地方能讓我誇而已。”
謝瑯琊哼笑一聲,轉身輕點手指:“現在一切齊備,「長虹」傷好,你也將「元果」能量徹底吸收?!?
安子媚點點頭:“你的身體能量只剩下十分之一,「元果」的力量雖然吸收,但一時引動不起來,不過也無大礙。”
謝瑯琊拍拍小咕:“這傢伙也蓄了許久的力,就等今日。”
“我可沒說我就等今日?!毙」厩嗟負尠椎溃骸拔椅╊娢夷峭愑肋h不要甦醒。”
謝瑯琊眸光一沉,眼角閃過一絲金黃色影子。
他轉頭一看,已經跟個鴕鳥差不多大小的「太陽神烏」一派家養小雞般的樣子,跑過來就蹭著安子媚。
“怎麼樣,”謝瑯琊擡擡下巴:“你能以光影的狀態帶著它了嗎?”
“可以了,這傢伙身上的太陽精華著實厲害,我練了好幾次?!卑沧用膹堥_手掌,鳥兒俯首不停啄著她的掌心。
一團光華從她掌心升騰起來,包圍了鳥兒整個身子,驟然一縮,光華便整團變爲金燦燦的顏色。
安子媚一收掌心,將光華融入掌紋,被燙了似地甩甩手:“現在還是燙?!?
謝瑯琊點點頭,踏上一根迎風彎腰的枝葉,那枝葉柔軟輕盈,他卻輕輕蕩著穩穩立身:“若葉安排了內應,溫人鳳舉行儀式到一定時機,周圍警惕降低時,我們就衝進去。”
他擡起蒼白修長的手指,打量著微顯尖利的指甲:“我先將「長虹」放進去,重重打亂他們的節奏,然後衝進去拖住他們。”
他轉過血瞳,看了一眼小咕:“你把一直隱藏的屬於「黑暗之地」的怪力拿出來,看你那個該死的同類的情況。若它還沒甦醒,就全力對付衆人?!?
安子媚一擡頭,與謝瑯琊目光相接:“我也會開動我娘賦予我的那個深層核心,直取「碧月珠」?!?
“我的目標是蓮雅?!敝x瑯琊道:“據內應講,蓮雅一直攜帶著能量晶石,寸不離身?!?
他沉吟了一下,一瞇血瞳,驅逐出腦中任何一絲雜念:“安子媚,溫人鳳的心思應放在「碧月珠」上最重,你真有信心得手?”
“我會拼命的?!卑沧用臎]有正面回答,看著掌心滿滿纏繞的銀絲,握緊了手指:“我要對得起我娘?!?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輕身一躍,也站在一根柔軟的枝葉上:“你說的內應,究竟是誰?”
小咕也看向他,接聲道:“可靠嗎?”
“若葉傳回的消息樣樣準確,說明那個內應說的都是真話。”謝瑯琊動了動肩膀:“我也不知是誰?!?
“若是到時候反咬一口就糟了?!卑沧用陌櫰鹦忝?。
“要反咬一口的話,我們不可能頂著自身已死的假象,順利積蓄力量到現在。”謝瑯琊淡淡道,目光一閃,伸手探向腰間。
他手指一彈,將一塊玉佩拋彈了一下接在手中:“我在意的是東華?!?
“那天用半生不熟的「無鋒之劍」襲擊我們的,確定就是他嗎?”安子媚輕撫額角。
“對?!敝x瑯琊眉峰緊蹙,看上去邪氣凜然:“我有兩點在意,只是來不及弄清楚。第一,他哪裡學的「無鋒之劍」,想來也就是溫人鳳親自教他。但他從來都不是溫人鳳最看重的弟子,這很匪夷所思。”
他一擡目光,放眼望向濃濃黑暗:“第二,他究竟是什麼立場。”
“他已經發現我們還活著,但是沒有抖摟出去?!毙」镜馈?
“但是那天,”謝瑯琊瞇了瞇血瞳:“他接連發動「無鋒之劍」,不給我們喘息機會,確實是想殺我們。”
頓了頓,他眼中寒光更盛:“準確說,是想殺我?!?
安子媚轉轉明眸:“既然他的師尊現在都不受待見,那他自然也會排除在這場儀式之外?!?
“他是個不確定的因素。”謝瑯琊走了幾步,身子立在樹枝最高處:“只是無暇弄清了,只得見招拆招。”
小咕舒展了一下筋肉,歪了歪頭:“時辰快到了?!?
謝瑯琊半蹲身子,撩起袖子,輕撫左臂上破碎的疤痕:“還能發動。”
小咕瞧了一眼他猙獰的左臂:“試過了嗎?”
“憑咽喉花紋和左臂的感應?!敝x瑯琊點點頭:“拿到晶石後,我會第一時間用咽喉花紋的力量融合它?!?
小咕轉過大眼珠:“他們的儀式最好失敗?!?
“我當然也是這樣希望。”謝瑯琊極目遠眺,望向一整片瘴氣森森的無邊樹海,陰影遍地,每團陰影裡似乎都潛伏怪獸:“只怕溫人鳳那老傢伙……不會失手?!?
這裡是月光下森然無邊的「絕世林」。
「元果」加身的功效讓謝瑯琊等人不怕瘴氣襲身,安然處於其中。
根據若葉的訊息,此次祭壇設在「絕世林」深處。溫人鳳只帶了蓮雅以及澹臺明月師徒兩人,兩隊守衛,還有兩個詭異的棺材狀的盒子。
衆人罕見地沒有開動身法,只用真氣加速,沿路行走向了「絕世林」。
時辰該到了。
“若葉和賀蘭霆也會埋伏進來?!敝x瑯琊周身真氣無聲開動:“他們也會動手,造成更大亂局。趁著混亂,但願更好下手。”
安子媚眼神冰凝,輕撫眼角牡丹花印,望著虛空,冰心似鐵。
“瑯琊。”小咕的大眼珠突然動了動。
謝瑯琊倏然翻身,落在樹頂之中。
安子媚也迅速收了身子,只露出一雙冰銀色的瞳子。
隱約火光從暗影深處漸現,樹影隱約摩擦,發出沙沙的低音。
謝瑯琊屏氣凝神,腳步聲已到耳邊。
他血瞳流光,無聲開動法眼,感官配合擴大,看清瘴氣深處的人影。
正是若葉所說的陣容,後面兩排分成兩半,前半段扛頂著兩個棺材狀的大盒子,後半段舉著火把。
那火把所發出的光,柔和清淡,一點也不熱烈,好似隨時會熄滅。
謝瑯琊看著那有些低弱但穩定發亮的火把,那火把反而比熊熊燃燒的火光來得平穩,在瘴氣森森的樹林中竟沒有一點晃動。
他心中一動,扶住眼角,法眼開動更深,將人影看得更清楚。
每個火把下面都架著一個牙牀,牙齒森白整齊,彷彿做著咬噬的動作。
不知怎麼,謝瑯琊心裡劃過一絲很在意的暗光。
但他馬上收斂心神,周身一股凌人寒氣,做了個口型:“跟上。”
幾道暗影與夜色融合,無聲無氣,在高高的樹頂中穿梭,與衆人同向。
守衛沉沉的腳步聲整齊得有些詭異,踏過潮溼的土地。
溫人鳳走在最前面,「碧月珠」懸浮跟在他身旁,照耀著他冷峻的側臉。
一團若有似無的水光環繞著珠子,不停沖刷出清透的光明。
但是這光明在瘴氣之中,反而不如後面那怪異的火把來得通明。
蓮雅和澹臺明月一左一右跟在溫人鳳身後,謝瑯琊法眼凝力,聚向眼角,一眼看見她心口懸掛著一個晶瑩剔透的黑色晶石。
他暗暗一咬牙關,心中千般糾纏全部壓下,只剩一片冰冷。
後面還跟著南風,引領著兩隊守衛整齊跟上。
越是往前,謝瑯琊越覺層林幽深,一股不祥的熟悉感流入心頭。
比這暗夜更深的黑暗漸漸包圍,無聲無息,填充一切。
謝瑯琊心中漸漸有數,與小咕對視了一眼。
此時,一絲藏得精深的真氣感應掠過他心頭。
謝瑯琊沒有追尋感應來向,只是緊緊鎖定著溫人鳳一行的方向。
“若葉他們來了?!彼皇俏⑽觿用嫿?,做了個口型。
黑暗越發濃厚,天地不見,彷彿陷入了一片永恆的黑洞。
就是這裡。
謝瑯琊一收身法,溫人鳳一行停在不遠處。
他盯著人羣中那個出衆的倩影,又看了看那個高高在上的背影。
他緊緊一握拳頭,骨節泛出危險的鵝黃色,心裡沉沉道:“來翻盤吧,混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