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連接到這裡來了?
謝瑯琊劃開波浪,游到池臺子邊,雙臂一勾,一躍而上。
小咕伸出筋肉,繞著他的肩膀貼在胸前:“消失了。”
謝瑯琊伏在池臺子上,痛痛快快咳嗽著,鼻腔裡全是水泡:“什麼消失了?”
“對我同類的感應。”小咕伸出眼珠,看著黑生生的池水:“這裡就是出口。”
謝瑯琊喘了口氣,坐在池臺子上,雙腿一併,甩出水面。
他拿起玉佩,蹭去上面的水珠。
淡淡的水光在他的血瞳中波盪,彷彿泛起波紋的鮮紅色的水池。
“瑯琊?”小咕縮回來,扒在他胸口上。
謝瑯琊一聳肩膀,重重吐出一口氣:“沒事。”
他站起身,踢弄著兩條長腿,扥去水珠:“趁著沒人,趕緊離開。”
他是被罰了去「絕世林」中面壁思過的,若是擅自回來了,還出現在未經導師允許不得擅入的聖水池,這可真是給人添話柄。
“吱呀——”
謝瑯琊單手一推,輕易就把厚重的青銅門推開,探出頭去,月光迎面灑落。
四下看了看,沒有動靜。
青銅門緩緩合上,謝瑯琊的動作儘量輕一點,不要引起震動。
“嘶……”一出來,夜晚驟降的溫度刺激了全身的毛孔,他一時寒毛直豎:“好冷!”
小咕看了一眼他**的上身,延長筋肉,拉成雪白一片,環抱住他整個身子。
“我說你……”雖知它的意思是給自己取暖,可是謝瑯琊的雙臂都被箍住了:“我把胳膊拿出來。”
“哦。”刺啦一聲,小咕把筋肉兩側打開孔洞,謝瑯琊伸開了雙臂。
“我得先拿件衣服。”謝瑯琊一面快速輕搓著肩膀,一面快步向一個方向跑去。
由於對真氣的精細控制,飛快的腳步卻幾乎沒有聲息。
小咕感應到了他身體的變化:“你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力,又上一層樓了。”
“多謝誇獎。”謝瑯琊隨口應著,如同警覺的雪狼般,仔細注意周圍的動靜,確信無虞才一口氣跑進了浣衣房。
一進門,一股衣衫清洗過後的清香撲面而來。
謝瑯琊挺喜歡皁角的味道,深吸了一口氣,神智清爽了些,走到衣櫃前,找了一件新的藍白衣衫。
“哎哎,你可以下來了。”他抖開衣服,拍了拍賴在自己身上的傢伙。
小咕一跳,落在地上,大眼珠聚起灼灼光華。
謝瑯琊一面穿衣服,一面瞇起眼睛:“你做什麼?”
“重新開啓能量。”小咕握住眼珠,兩側一拉,掰開一道鋸齒。
一聲黏稠聲響,一個粉紅色的小腦子伸出來,快速跳動著。
謝瑯琊撇撇嘴,偏頭不看,繫上腰帶:“又弄這麼噁心。”
“我要是能到達你的天靈,”小咕合上眼珠,富有彈力地甩了甩筋肉:“你的腦袋現在也是這樣。”
“那還真是感謝你,沒有佔據我的天靈。”謝瑯琊吐了吐舌頭,一拽連著咽喉的筋肉:“走吧,這時候應該宵禁了,應也不會有人看到我。”
小咕跳上他的肩膀,他轉身就走。
“咚——”
正在此時,一聲很微弱的撞擊聲響起,好像是什麼東西被撞倒了。
謝瑯琊側過頭,和小咕對視了一眼。
小咕點點頭,伸出小手指了指。
他沿著方纔聲音的方向,轉過掛得滿滿的浣洗過的衣衫,看見一扇微開一縫的門。
“是疊放衣物的房間。”謝瑯琊虛聲道。
小咕一伸眼珠,滑進他領子裡,露出一條筋肉:“沒有異樣的氣息。”
謝瑯琊扭扭脖子,後背有點發麻:“我感覺像是出了什麼事。”
“跟你也沒關係。”小咕淡淡道:“不要多管閒事。”
“嘖,你這怪物真多話。”謝瑯琊瞥了它一眼,貼著牆小心靠近門口:“我就看一眼,沒事當然最好。”
小咕擡起眼珠,甩了他咽喉一下:“總是做毫無意義的舉動。”
“行行行。”謝瑯琊一臉投降:“你說什麼都行。”
低語間,他伸手把住門縫,輕輕推開些許。
縫隙中,屋內的景象微微放大,一片昏暗的燭光透露出來。
謝瑯琊的血瞳在門縫外閃爍,看上去異常詭譎。
“刷——”
忽聞一聲疾風掠過的聲音,謝瑯琊眼眸一緊,推門而入。
門板撞在另一邊,緩緩彈回。
屋內是一摞摞整齊疊好的衣衫,方方正正,冷不丁一看,以爲屋裡擺滿了白花花的盒子。
沒有人。
謝瑯琊不動聲色地轉了轉眼睛,敏銳的血瞳也沒有看到異常。
“吱呀吱呀——”
一陣輕微的搖晃聲傳來,他轉過頭,看見一扇半開的窗子。
窗子還在微微擺動,月光被這頻率攪亂了,化作一團團搖曳的陰影。
謝瑯琊歪歪頭,走到窗前,雙手按住窗櫺探頭出去。
什麼也沒有。
小咕擡起小手碰碰他的下巴:“傻瓜。”
謝瑯琊一巴掌把它拍進領子:“一邊兒去。”
真是自己神經過敏了?
他收回身子,撓撓頭苦笑道:“感官太敏銳也不全然是好事。”
感覺到領子裡的蠕動,謝瑯琊轉身就走:“彆扭了,這就走了還不行嗎?”
“你確定要回「絕世林」?”小咕伸出一個小眼珠眨了眨。
謝瑯琊腳步一停,輕撫額頭:“經歷了這麼一番折騰,看來那「絕世林」真不是什麼好去處。”
“但是那裡的確沒有任何威脅感。”小咕道:“按理說,就算我那同類還要捕食,也只會以那一條黑暗的通道爲媒介。”
謝瑯琊追著玉佩踏入的黑暗之路。
“也就是說,其他地方是安全的了?”謝瑯琊四下亂看著,權作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
“這樣吧,你就去「斷情崖」呆著。”小咕想了想:“我觀察了一下地理,「斷情崖」和「絕世林」相隔一片瀑布,靈氣很濃,算是個不錯的屏障。而且,我也希望你有個好去處,趕緊把這一身真氣都整理通順。”
“真是稀奇。”謝瑯琊咧嘴一笑,作揖狀彎了彎腰:“竟然爲我著想,好感動。”
“你這人實在很討厭。”小咕戳了戳他的臉。
“好啊,那就去……”謝瑯琊收回四下亂看的視線,頓了一下,又轉頭凝眸。
嗯?
他走向放著大摞衣衫的格子架。
咽喉處筋肉一扯,拉向門口的方向。
“等等。”謝瑯琊按住小咕,探手將一摞衣衫往邊上挪了些。
沒看錯。
衣衫和格子架邊緣的夾縫間,放著一個人偶。
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這玩意不僅被塞進縫隙,而且正好在逆光的陰影裡。
也就是謝瑯琊那雙妖異的血瞳,一眼就看到了。
“這是什麼玩意?”謝瑯琊拿起人偶,在手上轉了轉。
好像是個女人偶,穿著跟他一樣的藍白衣衫,每個褶皺都很精細。
就連胸脯的弧度都做出來了,頭髮也柔軟蓬鬆,不像是絲線。
謝瑯琊把人偶對著燭光,放到眼前:“莫名其妙的,誰會把這玩意放到這裡來?”
人偶精緻卻沒有一絲生氣的臉對著他,平面的眼神看得人渾身發冷。
謝瑯琊覺得不自在,聳了聳肩,把人偶又放回原處:“可能是誰藏起來的吧,那就不亂拿了。”
放回去時,他注意到人偶左眼角下一點小小的硃紅色。
應該表現的是人臉上的淚痣吧?做這東西的人還真是滴水不差。
謝瑯琊的頸子又被一扯,歪了一步:“我說你跟個催命鬼似的,走走走!走還不行嘛。”
不知怎麼,那顆淚痣一時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了,他甩了甩頭,走出房間。
窗子在他身後吱呀吱呀響著,像是緩慢的磨牙聲。
逆光下,人偶左眼角的淚痣有一絲詭異的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