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逸的手剛要觸及她的面紗，卻被她急急後退躲開，“王爺別看。傷口過些時日就會癒合好的。此刻，怕是會嚇著王爺。”
見她執意堅持，納蘭容逸只得作罷，負手淡淡問：“你不問本王那日爲何不救你？”
柳如是的眸光動了動，忽而蒙上一層淚光，答道：“王爺做事自然有王爺的道理，如是不敢多問。”
何必還要去問？他的臉上已寫得那般清楚。只是她不曾想過，原來他愛的人竟是那樣一個女子。美得恍若神仙妃子，冷魅動人的明眸奪盡天地光華，站在那兒莫名就有一股母儀天下的氣勢。在那樣風華絕代的女子面前，世間所有的女子都會被比到塵埃裡去的吧。
納蘭容逸轉身看著眼底噙滿淚花的女子，長長嘆息：“如是，記著本王的一句話。本王不是王妃的良人，也不會是你的良人，莫要愛上不該愛的人。”
那一刻心頭的抽痛竟比當日被當衆掌摑時更甚，她迅速垂下頭，應道：“是。”
良久，納蘭容逸方再次開口：“你也累了，下去歇著吧。”
“是，王爺。”柳如是如木偶人般慢慢地退了出去，走出好遠，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昏黃的燭光下，那豐神俊朗的男子背脊僵直地站立著。面前的那道牆壁上似乎掛了一幅畫，她看不清畫上的人是誰，卻也不需要知道了。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
柳如是忽然想到了從前唱曲中的一句詩文：“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他的心門，想來是不會爲任何人打開了。一陣冷風襲來，柳如是不禁抱緊了雙臂，腳下的路還這樣長，卻是再也沒有意義了。
錦瑟年華誰與共，莫問情歸處。柳如是的淚一滴一滴地掉落下來，湮沒在風中。一生一世還這樣長，長到令人絕望。她是可憐人，杜如雪是可憐人，納蘭容逸亦是可憐人啊。
人走後，四下裡驟然間安靜下來，光影交錯的空間，納蘭容逸能清楚地聽到窗外的寒風嗚咽。書房內燈火通明，納蘭容逸不知不覺又走到
那幅已看了無數遍的畫像前。一聲夾帶著深情與無奈的嘆息在夜風中縈繞。
浩瀚夜空下，墨色如織。書房似乎有人發出極低極痛極傷的聲聲囈語。
霓裳……
霓裳……
霓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抵就是這般的吧。
約莫在宓妃河上走了七八天的水路，總算是到了燕國境內，離長安已相去不遠。白霓裳等人上了岸，而船則沿原路返回，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霧中。
碧水河畔，一行人甚是惹眼。一男一女相偕走在前頭，後面一羣侍從模樣的人遠遠跟著。爲首的男子白衣翩躚，深瞳若星，手持玉扇，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派頭。女子則是面若桃花，膚白勝雪，笑渦隱現，絕代風華傾天下。
“哇。好不容易下了船，還是腳踏實地的感覺好呢。在船上坐得我暈頭轉向的，實在是難受。”畫扇湊到白霓裳的身側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倒是很歡快的樣子。
白霓裳莞爾一笑，並未說話，看起來倒像是有心事的樣子。許是近鄉情怯的緣故，又許是觸動了心腸，白霓裳自上岸後便有些鬱鬱不樂。
雲千歌留意到了她臉色的不鬱，略一使力在她手心捏了一下，微笑道：“白丫頭，我們先不回長安吧。古人嘗言：東吳形盛，錢塘自古繁華。又有云‘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處離江南不遠，如今正值開春，想來風景不錯，我帶你去遊歷幾日再回去。”
白霓裳恍恍惚惚的神情現出一絲喜色，“真的麼？可是你已離開了那麼久，這樣好麼？”
雲千歌寵溺地笑：“我可不管好不好，我只管你高興不高興。放心吧，京城有母后與國師看著，不會有事的。”說著他舉起右手，後頭的侍從立時跑上來一人，恭敬道：“公子有何吩咐？”
雲千歌端肅著臉，淡淡道：“你帶兩個人先到前頭小鎮上去僱輛馬車，順便找家落腳的客棧。辦好了速來回話。”
那人恭恭敬敬地答：“是，公子。”說著
一揮手，帶著兩個人施展輕功離去。
側頭去看，女子柔美的臉上一掃愁容，眼角眉梢間俱是甜甜的笑意，他亦不由一笑，“我們且慢慢走過去吧。”
白霓裳點了點頭，依偎在他的身側，幸福的感覺一點一點填滿心間，她問他：“好端端的，怎麼想起要帶我一起遊江南呢？”
雲千歌笑得溫柔：“江南美景好，當有佳人相伴。白丫頭，這是我的秀麗江山，和你並肩去看遍這天下間的美景，是我畢生最大的心願。”
白霓裳笑了，眼底含淚，“其實不拘去看什麼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看什麼都很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了。”
環著她的手略緊了緊，柔情如訴：“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要一直與我在一起。天地爲證，你日後若是反悔了，我可不依你的。”
白霓裳低頭抿脣輕笑，揶揄他：“這可說不好，你若是哪天教我傷了心，沒準我也會像離開納蘭……”話音戛然而止，兩人俱是一愣，瞧見雲千歌變了神色，白霓裳生怕他誤會，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千歌哥哥，你知道的，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是絕對不會捨得離開你的。”
雲千歌緩了神色，眸色深幽，彷彿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他定定地瞧著女子驚慌的臉，猛地大力抱住她，痛苦道：“我這一生從來沒有這樣痛悔過。當初怎麼會忍心讓你嫁給別的男子，然後自己去娶別的女子。白丫頭，你應該恨我的。我都恨我自己。”
畫扇見狀，情知兩人之間必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當下忙揮手示意身後的人不要靠近。她自己也跟著悄悄退開。
白霓裳心頭酸酸的，抱著他，“千歌哥哥，你不要這個樣子。聽你說一聲‘後悔’，我心裡哪怕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怨恨與傷心，此刻也全都沒有了。我不恨你，請你也不要恨你自己。我心甘情願爲你做任何事情，我心甘情願爲你畫地爲牢，此情永世不渝。從今以後，我們之間再沒有旁人，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