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的心悠悠沉入谷底，眼前發黑，她聽見自己用顫巍巍的聲音問：“那麼，你現在，你現在……”

她實在問不出來，最後掩面而泣。怎麼會是這樣？怎麼可能？驚才絕豔的無雙公子竟身中劇毒多年，也許將不久於人世。這樣的事實太過於殘忍，殘忍得讓人忍不住想指人罵地，大罵上蒼不公。

無須她說出口，無雙已明白她想問的是什麼，雪顏如玉笑渦清淺，他說的雲淡風輕：“二師父當年說得很清楚，以我的武功修爲，再加上他傾囊傳授的醫術，如果好生保養，可保得十年性命無礙。也就是說，我可以活到二十五歲。而我今年已經二十一歲。這也就意味著，我最多還可以活四年。”

白霓裳的手指深深地陷入無雙背上的皮膚，淚如泉涌，幾乎是從喉嚨裡吼出：“不。我不要。子瞻，你想辦法救救自己不行麼？你救救你自己啊。子瞻，你答應我，你會醫好自己的，對不對？對不對？”

無雙勾起一抹微笑，眼中卻漸漸浮起一層淚光，亮若星鑽。他張了張口，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月兒，對不起，這一次你的請求，我怕是做不到了。我，我是一個將死之人，我無法和世間別的男子一樣，陪伴自己心愛的女子一生一世，與她白頭偕老。我的一生一世，只有四年。如此，你仍是想和我在一起麼？”

白霓裳仰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砸落，她張著嘴脣，想說“我願意”，可是出口的卻是斷斷續續的哽咽聲。

無雙心頭大慟，緊緊地攬住女子的身子，含淚一字字道：“月兒，不要選擇和我在一起，不要對我動心。我情願只做你生命中的過客，如流星一般，轉瞬即逝。如果你要和我在一起了，我想我一定會變得懼怕死亡。因爲我怕，我死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像我這般愛你。我更怕，留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世上獨自面對傷悲。那時，誰來替你綰青絲？誰爲你拭淚？所以，請你一定不

要愛上我，更不要和我在一起。如果哪天我離開了，就請你忘記我。像我上次分別時說的那樣，將我與和我有關的一切忘得一乾二淨。你能答應我麼？”

白霓裳肝膽俱裂地喊：“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至死也不能。”聲音漸低，含了無盡的肝腸寸斷與綿綿情絲，“子瞻，直到此刻我才能確定，你對我……多麼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無論是四年，還是更短。我只知道，我要和你在一起。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和你在一起，一瞬間也會化爲永恆。”

無雙的眼前迷濛如霧，漲熱而酸澀。此時夜空中突然燃放起了一簇簇絢爛的煙花，奼紫嫣紅，一瞬即滅，多麼像人的一生啊。

無雙低頭望著懷中的女子，溫柔含笑：“好，我答應你。我們在一起。月兒，你知道麼？其實我一直想給你唱一首歌。”

白霓裳的心底酸澀不已，努力微笑，仍是難掩聲音裡的哽咽：“好，你現在就唱，我聽著呢。”

無雙目光含柔，微啞的嗓音裡透著綿綿的情意，如慕如訴，低吟淺唱：“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情深緣淺，有情人生死作別離。

咻－－咻－－咻－－

一串串白煙扶搖而上，衝上雲霄，滿天的焰火此起彼伏，五顏六色的花火綻放在墨黑的夜空，一瞬間黑夜亮

如白晝，定格爲永恆。

“子瞻你看，好美的焰火啊。”白霓裳倚在無雙的懷中，擡手指著天空說道。

“你很喜歡看焰火麼？”無雙低吟淺笑，美玉般的俊顏溢滿綿綿不絕於縷的溫柔與寵溺。

女子點頭，笑顏燦爛，臉上縱橫交錯的黑線看起來亦不再那麼可怖了，“子瞻，我們以後都一起去看生命中的每一場焰火，好不好？”

無雙心頭微微發酸，笑容溫煦，“自然是好。以後你想去看什麼、想去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你。”

白霓裳迅速地在他臉頰上偷香一記，隨即低下頭去，羞澀不已，“子瞻，你對我真好。”

無雙的臉頰現出一抹醉人的酡紅，微笑如春風拂遐，以指勾起女子尖巧的下頜，俯身吻了下去。

白霓裳的臉“嘭”的一聲漲成了紅番茄，腦袋裡空空如也，忍不住眨了眨眼。而後，她情不自禁地闔上雙眸，漸漸沉醉在清貴公子纏綿的溫柔裡。

這樣幸福的瞬間，女子的眼角卻無聲地滑落一滴淚。心裡暗自道：子瞻，即便日後要承受永世的痛苦悲涼，我也要選擇和你在一起。情願生死作相思，我也不會忘記你。

天色漸沉，月移雲現。上陽節燈會已漸漸散了，可屬於白霓裳和無雙的幸福卻纔剛剛開始。

無雙拉著女子起身，替她拂去衣上的落葉塵灰，微笑道：“走吧，我們到月老祠還願去。”

白霓裳笑著點頭，戴上豬八戒的面具，“好。”

笑臉漸轉愕然，她怔怔地望著蹲在她面前的紫衣少年，心底霎時涌過一股複雜的情緒。不意他竟有如此浪漫的舉動，畫扇今晚曾對她提過，在扶蘇，上陽節那晚，如果一個男子揹著一個女子到月老祠還願，便是在向世人宣告這個女子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也就是說，他已選定了這名女子作爲自己一生的伴侶。淡泊如雲的無雙公子，竟也會這般爲愛癡狂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