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覺察到懷裡女子瞬時僵硬的身子，雲千歌蹙了眉頭，溫柔詢問：“白丫頭，你可是冷了麼？別怕，我這就脫下外衣給你蓋上。”說罷，他便當真解下外袍蓋到女子的身上，不料擡頭卻對上一雙盈然欲泫的水眸。見他望她，她慌忙低頭，眼淚滾滾滑落，滴在手背是灼灼燒疼的熱度。雲千歌嘆了聲氣，擡起她的臉龐，手指輕柔地拭去她的淚滴，溫言哄道：“真是個傻丫頭，好好的哭什麼呢？”頓了頓，漆眸愈發柔情似水，“你哭得這樣傷心，教我的心都跟著疼起來了。”
他越是說得深情，慕容蝶衣心頭愈痛，那樣的恨，卻又是那樣的無可奈何。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哽咽得不行：“你，你當真這麼在意她？”
雲千歌淡淡一笑，“什麼她？在我心裡除了白丫頭，從來沒有裝過第二個人，也裝不下第二個人。今生有你，千歌足矣。”
痛到了極點，反倒麻木了。慕容蝶衣的淚驀然止住了，因爲她記起了一件事，雲千歌口中喚作“白丫頭”的女子應該就是此番被他帶回來保護在白塔裡的女子吧？想必此刻她正在白塔裡望眼欲穿地等著雲千歌回去呢。可是，她今晚怕是要失望了。
慕容蝶衣無力地依偎在雲千歌懷中，目光楚楚，“我累了。”
雲千歌替她別了一縷碎髮到耳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溫柔地笑：“好，那我們回去歇息。”
慕容蝶衣揪住他的衣襟，追問道：“你今晚會一直陪著我的，對麼？”
雲千歌含笑望她，眸心深處燃起一簇熱烈的火花，深深一笑：“好，我今晚一直陪著你。”
慕容蝶衣柔媚一笑，“你看你這酒醉得路都走不穩了，還是放我下來吧。一會兒咱們坐轎子回去。”
雲千歌原本不依，後來見自己走得搖搖晃晃，確是醉得不輕，怕會摔著她，只得依言放她下來。慕容蝶衣一邊攙扶著他
下臺階，一邊朝著遠處等候的靜兒打了個手勢，簡短吩咐二字：“回宮。”
於是一行人扶了醉得七暈八素的雲千歌入轎，往儲秀宮的方向走去。
夜幕低垂，涼風漸起。白塔內，燈影搖曳，白霓裳自回來後就一直不言不語，趴在三樓的欄桿上癡癡凝望，任誰勸說都不聽。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在等雲千歌回來。
畫扇捧了一襲外衣出來，輕輕覆在白霓裳的身上，溫言勸道：“姑娘，你今天回來後一直沒吃東西，這怎麼行呢？畫扇去給您端些吃的過來可好？”
白霓裳恍若未聞，面無表情地趴在那裡，連眸子都不曾轉動一下。
畫扇暗自輕嘆，又道：“姑娘，若是公子回來知道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他可是會心疼的。”
溼涼的夜風輕輕揚起女子的衣角，彷彿能將她單薄的身子吹上天去。那雙寂若寒潭的黑眸動了動，隱隱浮上一層光，麻木的心底復又絞痛起來。他會心疼麼？他明明知道她在等他，卻遲遲沒有歸來。也許，此刻的他正軟香溫玉在懷，早忘了她是誰了吧？
“姑娘。”畫扇低低地喚，那雙清水妙目裡含著的淚像是暗夜裡的珍珠般熠熠發光，硬是忍住沒掉落下來。畫扇跟在白霓裳身邊多年，何曾見她這幅情態？見她如此心裡竟比被人用刀銼自己的心口還要來得難受。她不由去握白霓裳的手，不防那雙手竟比冰塊還冷，一時間淚涌出來，“姑娘，什麼也不如身子來得要緊。即便是有話想問公子，好歹也先吃些東西。你的臉色實在白得嚇人，這手也是……姑娘，聽畫扇一句勸，好不好？”
白霓裳仰著頭，硬是將眼淚逼回去，而後悽楚一笑：“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罷了，罷了。”
她對他的心這樣的癡，癡得無可救藥，癡得不敢去面對真相，癡得情願自欺欺人。今日之事誤會也好
，實情也罷，她都不願去想，更不願去問了。明若兮早已告誡過她，帝王家裡的情愛最是脆弱，空設六宮，只她一人是絕無可能的事情。紅顏如花，可花無百日紅。她愛的人是皇帝，天下美人盡歸他所有，想要哪樣的美女不行？當歲月流逝，青絲換成了白髮，美人遲暮，他待她的情意果真還能始終如一麼？怕只怕紅顏未老恩先斷，獨倚紗籠到月明。若真到了那麼一日，他不要她了、不愛她了，她自行離去就是了。
因爲是他，她才能做到無怨無悔。因爲是他，她明明心裡難過得要死卻還是要留下。因爲是他，她才這樣傻傻地雙手將真心奉上，任由它涼了、壞了、碎了，她仍是笑靨如花。愛要有多深，才能爲你將眼淚深深掩藏在心底？愛要有多真，才能在見你親吻別的女子時痛不欲生？
白霓裳明明是在笑，畫扇卻只覺得觸目驚心，她攥緊她的手，深怕她會一時想不開一躍而下，“姑娘，你莫要想不……”
白霓裳卻回頭微笑：“畫扇，去拿些吃的過來，我餓了。”
畫扇的表情呆若木瓜，半天沒反應過來，隨即雙手無措地亂劃，語無倫次：“誒，我知道了。我，我這就去。這就去。”說罷歡喜地轉身下樓去準備吃的。
“姑娘，這是我親自到廚房給你做的幾樣小菜，都是你平日裡最愛吃的。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快嚐嚐看，好不好吃？”
燈燭下，女子怔怔地坐著，桌上擺滿了芳香四溢的食物。她朝畫扇一笑，緩緩拿起筷子，而後不斷地往嘴裡送飯。那模樣倒像是餓了許多天的難民，不斷地往嘴裡塞飯，卻並不夾菜。
見此情景，畫扇別過身子，眼淚直唰唰地掉落下來。姑娘哪裡是餓，她哪裡是想吃東西？她分明是心裡難過，在虐待自己啊。畫扇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衝出去奪下白霓裳的碗筷，哭喊道：“夠了。姑娘，夠了。別再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