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遠的面色十分凝重，緩緩道：“有些事情牽涉到本國機密，明某本不該對皇上泄露。然則念及我和阿雪的十年情誼，他拼了命也要護得白姑娘一生幸福，便是因了他，明某也不能知而不告。明某動身來扶蘇之時，朝堂上似有異動。我那日偶然路過書房，聽聞爹爹與大將軍偷偷地在談論，說是燕國皇帝似乎派人修書一封給禹帝，有意要與禹帝聯盟對付景昶國。雲千歌，好像已經知道了皇上要迎娶白姑娘爲後的事情。以這兩人的脾氣和對白姑娘的感情，怕是不能善罷干休。明某言盡於此，還望皇上早做防範纔是。”
無雙面色一凜，隨即微笑：“多謝明二公子的良言，朕感激不盡。”
將明道遠安置妥當後，宋玉回到昭華殿向無雙覆命，望見負手而立殿中的清貴公子，宋玉輕輕喚一聲：“公子，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無雙嘆了聲氣，似有幾分憂心，“玉兒，方纔明道遠最後說的那番話，你千萬不能在月兒面前提起半個字，知道了嗎？”
“是，玉兒明白。”
無雙拂了拂衣袖，淡淡道：“你下去歇著吧。”
宋玉走了兩步，忽然遲疑地停了下來。他回頭望著剪影如畫的無雙，忍不住問道：“公子，若真如明二公子方纔所言，燕、南兩國君主衝冠一怒爲紅顏，聯手對付我們。屆時，公子打算怎麼辦？”
大殿內縈繞著一股死一般的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空氣中彷彿蓄滿了無數張無形的弓，稍有形差踏錯，就會被萬箭穿心射死。
自古以來，江山美人本就是一個難倒無數英雄好漢的艱難抉擇。在這個問題上，無論是之前的納蘭容鈺還是雲千歌，爲了各種原因，他們都放棄了心愛的女子，選擇了錦繡江山。如今，當這個難題再次擺到無雙面前時，他也會做出與前面兩位一樣的選擇嗎？
宋玉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無雙的回答。就在他以爲無雙不會回答，嘆了聲氣，準備離開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句淡定卻堅決如鐵的聲音。
無雙說：“無論是誰要來阻止，我都要娶她。傾盡天下，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不知怎麼的，宋玉的眼中就流下了一行淚水。他想，無論是誰要來阻止，他都
會誓死維護公子和白姑娘，不讓任何人拆散他們。
翌日一大早，當無雙帶著明道遠出現在白霓裳面前時，她著實好一陣驚喜。
縱然宇文飄雪臨終前曾說，佛血玉上的麝香是他應明道遠之請而配製，縱然她已隱約知曉，孩子的死與明道遠有著脫不開的關係。然而，斯人已逝，過去的恩怨情仇白霓裳已不願再追究，情願讓它化風而去。
“明二公子，久違了。”
明道遠卻當著衆人的面跪在了白霓裳的面前，鄭重地叩首，說道：“白姑娘，從前在洛陽，明某曾有十分對不住姑娘之處，心中一直懊悔不已。不想今日還能得見姑娘一面，明道遠向姑娘磕頭請罪了。”
白霓裳大驚失色，忙伸手扶他起來，溫言和語：“明二公子千萬別這樣。從前的事，白霓裳早已盡數忘卻，再也記不得什麼了。如今我只知明二公子是宇文大哥生前的好友，是我白霓裳遠道而來的故人，心中只有喜悅，沒有仇恨。”
“好一句‘心中只有喜悅，沒有仇恨’。白姑娘，若論胸襟寬廣，明某身爲堂堂一介七尺男兒，實不及你。”
白霓裳忙道：“明二公子太過自謙了。快請進屋裡說話，我這就命人將宇文大哥的骨灰盒與香爐拿來。”
於是衆人一齊進屋坐下，丫頭們很快就將茶水奉上。
見明道遠眼中似有不解，白霓裳忙解釋：“其實宇文大哥的骨灰盒一直由我貼身保管，我想比起供奉在冷冰冰的靈堂上，他一定更願意陪伴我身邊。所以……”
提起已經逝去的宇文飄雪，衆人臉上不禁都有些感傷。
就在此時，畫扇和琳心分別捧著骨灰盒和香爐從內室走出來，小心地放置在桌上，道：“姑娘，都準備好了。”
明道遠的目光自畫扇捧著骨灰盒進門就一直不曾移開過，他的眼睛微紅，似乎在極力隱忍心中的傷痛。
無雙見狀，不由說道：“那日在石室中，宇文兄爲我進行換血之前，我們曾聊過一會兒。那時候，他提起了明二公子你。他說雖然因爲明二公子，他做過一件十分對不住月兒之事，但他心裡並不曾怪罪過明二公子。他還說起你們以前在一起時的往事。無雙聽得出來，宇文兄言辭之間，對明
二公子其實是頗爲想念的。”
明道遠的頭深深低垂，淚盈於眶，好一會兒方能保持語氣平穩地說：“明某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諸位暫且迴避片刻？明某有話想與……阿雪說。”
無雙牽過白霓裳的手，而後招手示意衆人都退出去。
“好，我等這就出去。還請明二公子莫要太過傷心。”
“多謝。”
明道遠來到香案前站定，抽出三支香就著蠟燭點燃，薰香嫋嫋中，他的眼淚不禁簌簌地掉落下來。停了好一會兒，他方能剋制住心頭巨大的悲痛，緩緩開口：“阿雪，阿雪……真的是你嗎？混小子看你來了。我現在和你說話，你能聽見嗎？你知道嗎？雖然你離開了洛陽，但那片竹林和木屋，我一直替你打理著。我……以爲你終有一天還會再回去。我沒有想到，沒有想到……”
……
當明道遠緩緩推開門的時候，等候在外頭的無雙等人立即迎了上去。他望著衆人，沉緩道：“既然已拜祭過阿雪，我想回去了。”
白霓裳驚訝地問：“這麼快？明二公子纔剛到，立即便要趕回去麼？不若先在扶蘇住上幾日，一來可讓我和子瞻略盡地主之誼；二來我也希望明二公子能參加我和子瞻的婚禮。”
阿雪，若你還在世的話，看到心愛的女子能得到幸福，必定會高興的吧？明道遠心裡默默地想。
無雙亦說道：“是啊，明二公子好不容易來一趟扶蘇，下次相見也不知是何時。不若就留在扶蘇做客幾日，也好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還望明二公子不要推拒我們的一番心意纔好。”
明道遠淡淡一笑，從前舒朗的眉目如今亦染上了幾分滄桑，“其實，如果不是心有牽掛的話，即便不是因爲我和阿雪的交情，就是看在明某和白姑娘相交一場的份上，我也該留下來喝一杯喜酒的。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不好多作停留，還是儘快趕回去方能放心。今日，明某就在此先恭祝二位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白霓裳和無雙也不好多作挽留，只得拱手道：“明二公子既如此說了，我們也不好再強留你。那麼就請明二公子一路上多多保重，後會有期。”
“保重，後會有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