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聽這污言穢語,蝴蝶骨刀從右手袖中滑落,眼眸中升騰起濃烈的殺意,迅速側(cè)首凝眸問妹妹:“可有多次這樣的騷擾?”
水光怔愣,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我,我沒.不是”
另一側(cè),右側(cè)的黑影,趁著醉意和酒勁,在慫恿下,迫不及待搭上木門把手。
裡屋好似得到信號一般,“唰”地一聲將木門打開了一條小縫,黑影急切地側(cè)肩,企圖向裡鑽,嘴裡嘟嘟囔囔地叨著什麼不懷好意的髒話。
裡屋傳來弱女子無謂的抵抗與拒絕的抽泣。
薛梟愈是暴怒,聲音愈沉,如今聲線快要低至地底,氣音凝成三個字:“狗雜碎?!?
話音落地,薛梟指節(jié)彎曲,單指推動刀鞘,寒冽的刀鋒閃過冰冷的殺機(jī)。
薛梟揮劍而上之際,一個小丫頭從後罩房窗戶輕手輕腳地跳出來,踮著腳尖縮在牆根下朝黑影靠近。
小丫頭的影子投射在紅磚牆上,狗狗祟祟的,像個賊娃子。
小丫頭在距離猥瑣黑影半丈處停下,雙手一揮,紅磚牆上陡然出現(xiàn)了一條長長、粗粗的木棍!
等等。
木棍?
薛梟立刻收劍,借牆根利落登跳,側(cè)轉(zhuǎn)了身形,避免劍鋒誤傷旁人。
紅磚牆上,小丫頭的影子,動作快準(zhǔn)狠!
“砰!”
棍子一下砸在那黑影的後腦勺!
黑影一僵,隨即趴在牆面,像條昏迷的泥鰍似的向下滑。
緊跟著這小丫頭把棍子一扔,駕輕就熟地從醉漢身上扯下一個布袋子,把袋子翻個底兒朝天,碎銀子、銅錢“骨碌碌”灑了一地,小丫頭撿了裡頭最大的一錠碎銀丟給醉漢身側(cè)那個佝背的老漢:“老趙頭,這個月第十個,春兒說的,湊滿十個,多給你一錠小碎銀子,你拿著啊——”
指甲殼大小的銀子,在空中拋出條短暫的弧線。
佝背老漢一把伸手攥住,早看不出酒醉的形容,弓著身笑言:“.魏大夫客氣了,都是老叟該做的,這廝還是脫了褲子扔碼頭上去?”
“這赤佬衣裳一塊脫掉——”小丫頭嫌棄地踢了踢癱軟在地的泥鰍:“剛他差點(diǎn)摸到浣娘姐姐的手!”
佝背老漢連聲應(yīng)是,趁著夜色拖起醉漢的雙腿朝南邊去。
小丫頭熟練地蹲著撿錢。
十分快樂。
從她哼唱的歌聲裡,就聽得出來。
“一個銅板、兩個銅板、三個銅板,嘿嘿嘿;四個銅板、五個銅板、六個銅板,嘿嘿嘿嘿?!?
聲調(diào)快樂,非常符合平地?fù)戾X的調(diào)性。
山月:?
山月僵硬地扭過頭,看向水光:“這就是你們搞錢的路子?”
水光肩一聳,頭一縮,嘟嘟嘴,嘴脣子水靈靈的,聲音無辜又委屈:“.啊——”
“這醉漢明日醒過來怎麼辦?不怕被報(bào)復(fù)?”山月不可置信發(fā)問。
“他們都是船伕,在碼頭停靠通常不超過一日,他沒有時間來找我們麻煩.而且杏林堂歸禁宮六司轄管,他心裡存著壞心,就算吃了虧,也不敢聲張的?!彼饴曇糗涇浀?,柔柔的,還是像只小狗,像只蹦蹦跳跳的快樂小狗。
“萬一打死了呢?!”
“小白家裡是殺魚的,練的童子功,她一槌頭下去,魚只會昏迷,不會死,若是死了,魚肉就不嫩了?!?
山月:.怪道覺得那醉漢昏迷的樣子,像條泥鰍呢!??!
“那個駝背老漢呢?若是他見錢眼開,或是個牆頭草,你們怎麼辦???”山月繼續(xù)問。
水光眨了眨眼,聲音糯得像餈粑:“不會的不會的,我給他孫女瞧病,每十日都要去施針的——老趙頭人可好了!”
人很好的老趙頭,正在隔壁的街巷,齜牙咧嘴地剮醉漢的褲子。
山月眼前一陣眩暈,快要沒站?。骸斑@麼說來,你們還真是人盡其用,萬無一失呢?”
水光“嘿嘿”笑,不好意思地?fù)蠐项^:“還有精進(jìn)的地方——浣娘哭起來有點(diǎn)假,若來人沒有醉得很厲害,分辨得出來她不是真害怕?!?
山月:.“沒有叫你反覆推敲、精益求精!!”
薛梟別過臉去,嘴角比刀鞘還難壓:這兩姐妹,大的像坨冰,看著又瘋又狠,實(shí)則凡事講原則、有底線;小的這個,像團(tuán)火,快快樂樂、機(jī)靈天真,實(shí)則藏著沒心沒肺的狠戾。
被長姐一吼,水光十分識時務(wù)地將頭再一縮,圓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聲如蚊蚋:“他們活該的呀我們才被流放到秋水渡,就有船伕來擾,我們一合計(jì),人總不能被餓死吧?便想了這個招兒——劫下的錢,我們也沒胡花,老趙頭孫女得吃藥、鄰村的王寡婦也要吃藥、街上的黃嬸子家兩個小子要喝米湯這些船伕仗著來去自如,無所顧忌,那我們憑什麼不能反擊?他們來擾我們,就該留點(diǎn)錢來賠罪呀!我留著錢也有大用處的!”
山月想起留給水光的錢,全都變成了二嬢她們上京的盤纏。
山月不禁撫額,有氣無力:“.你有什麼大用處?”
水光悶了悶,眼珠子一轉(zhuǎn),沒說話。
“既因時疫未入宮,如今便在宮外好好待著,這等營生——莫幹了!”山月語聲疲憊:“若你們計(jì)劃中間出一點(diǎn)點(diǎn)小茬子,後果不堪設(shè)想!你若想行醫(yī),也正好趁著這秋水渡的杏林堂把行當(dāng)做起來——”
“我要回宮。”
水光這個聲音不軟了,脖子也不縮,肩膀也不慫了,一開口截?cái)嚅L姐的話,語聲堅(jiān)決:“我攢著錢就是爲(wèi)了打通路子,重新進(jìn)宮!“
“你進(jìn)宮究竟要做什麼?”山月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我要進(jìn)宮做貴妃!”水光堅(jiān)定得如同一塊磐石。
山月看她不像看磐石,像看天外飛仙踹下凡的隕石:“你說什麼?”
“姐姐,你說過,我們的敵人很強(qiáng)大。”水光目光灼灼,兩團(tuán)火熊熊燃燒:“有公主,有勳貴,有高官——我想過了,就算我一手杏林醫(yī)術(shù)把皇帝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也是不成的!我得努力!我當(dāng)了貴妃,我就把他們都?xì)⒘?!?
山月一滯。
光兒呀,你至少得當(dāng)閻王爺?shù)馁F妃,才能隨心所欲改生死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