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母星的天然衛(wèi)星摩迪思正從東邊的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摩迪思上沒有仙女的傳說,也沒有從事醫(yī)藥工作的四足長耳哺乳動物。
這顆直徑不等於3476.28千米的天然天體擔當著證明這個世界並非是某個世界的重要使命。
此刻正值黃昏時分。
古詩有云,半個莫迪斯爬上柳梢頭,咿啦啦之人有約在黃昏後。
我們的主角無人可約。
陽城公園的人工湖邊,胡周坐在長凳上,身影有些落寂。
被埃拉轟平的土山正在重建,噪音並不大,工地上的工人比往日要多出不少。
這是因爲最近全球各國頒佈了限制大型智能機械使用的法令,排量5.0以上的智能工程機械都要經(jīng)過工業(yè)信息安全部門的全面檢查之後才能使用。
因爲保有量巨大,當局難以在短時間內(nèi)全部檢查完畢,因此只能用人力代替。
看到工人們愚公移山一般將土方慢慢地累積起來,胡周感到自己也是時候修復一些重要關(guān)係了。
到底哪裡得罪小穎了呢?
現(xiàn)在正是一個人安靜的時候,可以好好反思這個問題。
爲了更清楚地重現(xiàn)當時的對話,胡周讓小艾幫忙調(diào)用了自己和小穎相識之後包括通話、視頻、文字消息等等所有的記錄。
……
……
最初的時候,一切都是完美的。
最高最高的潮,在那個漫天星星的夜。
兩人肩並著肩,保持一釐米的距離,星星,星星,事後看了一宿閃爍的星。
直到那一刻,一切都好。
兩人甚至在午夜時分一起趕去醫(yī)院,幫助吳錢銀成功救醒了昏迷多日的吳爸爸。
對了,那天,小艾爲了讓胡周瞭解人腦神經(jīng)元形成意識的過程,還演示過一個傳遞閃爍的球體模型。
那個像一團胡亂團起的漁網(wǎng)、佈滿神經(jīng)元六芒星光點的球體中,充滿了快速移動的光點。
想到那一個個光點從這個小球發(fā)出,向周圍的小球傳遞,胡周忽然感到,那不僅僅是人類的意識,而且似乎就是人的命運啊!
無數(shù)的0和1的選擇,構(gòu)成了豐富的可能性。而每一次選擇,都將使人走上迥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那麼,在此之後,自己又做了哪些選擇呢?
場景一轉(zhuǎn),胡周視野中出現(xiàn)了第一人稱視角。
那是在酒店大堂,他聽到自己說:“兩個標間,一間住一晚,另一間先定三晚。”
視野轉(zhuǎn)向身邊的王樂穎,姑娘一臉的困惑。
然後場景轉(zhuǎn)到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客房。
王樂穎說:“你奔波了一天,還是升個大牀房吧,能休息得好一些。”
胡周聽見自己道:“不必。這樣就可以了。”
女孩遲疑道:“那……我回房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胡周說“好”,又接著道:“等等。能不能幫我個忙?”
姑娘紅著臉,小手拽緊了衣角,輕輕點了點頭說“嗯”。
胡周聽見自己說:“麻煩你幫我去前臺打印一下訂房記錄。要兩個標間的。謝謝!”
“好的,不客氣。”姑娘轉(zhuǎn)身走了,連門都沒關(guān)。
次……奧!胡周抓了抓頭髮,尋思是不是就是這裡得罪了她。
確實挺過分的,雖然這件事完全是命運編輯者搞的鬼,但鍋只能由他這個主角來背。
那之後幾天,胡週一直沒能打通王樂穎的電話。
他記得,當時自己也來過新陽公園,就坐在現(xiàn)在這個長凳上,傻乎乎地刷著手機消息列表,希望能收到女孩的消息。
這樣被動的等待,當然不可能有什麼結(jié)果。
但暮牧精工遇到的困境給了他機會。
因爲替暮牧精工物色到了闕道德這個黑白兩道兼修的法律顧問,他和小穎和好了。
他記得,那天喝慶功酒,小穎看起來喝得很醉的樣子,雖然她明明喝得不多。
當時夜已經(jīng)深了,胡周叫了雙滴快車,想趕緊給女孩找個過夜的地方。
快車yìng zhào而來,女孩醉得不能獨立行走,胡周用公主抱的姿勢貓腰把她擡進了車裡。
感覺那晚,兩人的關(guān)係應該是很融洽的吧?
後來又怎麼了呢?
後來是一大段稀稀拉拉的聯(lián)繫記錄。
在香海一邊跟著小艾探索公共網(wǎng)絡(luò)、一邊跟著程貞德跑稅務所的那些日子裡,胡周完全顧不上王樂穎,兩人的聯(lián)繫簡直是若即若離。
在此期間,他也曾幾次拿起手機想要給王樂穎打電話,但每次都被突如其來的瑣事打斷。
等終於有一些時間聯(lián)繫,王樂穎已經(jīng)不接電話、不回消息了。
當時胡周不是沒有反省過。
自己是做得不太對,主動聯(lián)繫得有點少,但是,他覺得自己是有正事要忙,女孩子應該理解一下。
於是一賭氣,就又冷處理了一陣子。
冷淡是冷淡了些,但也沒說錯什麼話吧?
我們的主角長期生活在不善表達情感的環(huán)境中,對感情比較遲鈍。
即便經(jīng)歷了漫長的冷戰(zhàn),他依然不能清醒地認識到問題的所在——人和人之間是需要通過互動來確認彼此的存在的。
如果人被長期隔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裡,那絕對是一種煎熬。
那麼,當一個女孩子把所有情感和希望都投入到一個人身上,而這個人卻隨心所欲,想見就見,想不見就不見,這怎麼可能會有安全感呢?
瀏覽完所有的記錄,胡周茫然道:“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她那麼堅決地不理我?從她以往的表現(xiàn)看,好像也沒見說過特別惱火的話啊?”
“朋友,也許我們應該換位思考一下。我們來扮演一下角色試試。”小艾道,“你來扮演小穎。”
“好,那你就是我。”
胡周像背書一樣唸叨道:“胡周,你怎麼一直不給我打電話?就算沒空打電話,發(fā)條消息報個平安總行吧?你就這麼忙嗎?”
小艾不做聲。
胡周道:“喂,說話!”
小艾還是不做聲。
嘿!還真演上了!
胡周只能道:“cut!”
小艾這纔開口說話:“她不會這樣說話。你扮演她,就要學她的行爲模式。”
胡周道:“她的行爲模式就是一直不說話。我不說,你也不說,那不是對死了麼?”
“確實會陷入死循環(huán)。朋友,對於這樣的局面,你會覺得生氣嗎?”
“沒覺得啊!”胡周撓了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