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媒體的圍觀之下,“西岐號”接連做了十一個一百八十度急轉(zhuǎn)。!
姬驚雷拍著真皮座椅的扶手,連呼“過癮”。
姬無聲白淨的臉毫無血色,神色凝重。
小男孩緊緊抓著保險帶放聲大叫:“哇!太酷了!”
孟洄臉色有些蒼白,但依然溫柔地拍拍孩子的小腦袋,並向技術(shù)官投來鼓勵的目光。
她看去很開心?
技術(shù)官的心都要醉了。
面對“西岐號”的強勢表現(xiàn),亞美利加人不甘心地奮起反擊。
他們倒飛、迴旋,什麼都來,執(zhí)意要鬥一鬥飛行特技。
姬驚雷拍著大腿笑道:“恩慈,你真行,看把他們給急的!繼續(xù),別輸給他們!”
姬無聲提高嗓門勸道:“哥,沒有必要,我們已經(jīng)勝了?!?
姬驚雷瀟灑地擺手道:“大氣點!贏要贏得徹底!徹底打得他們沒脾氣!”
是這麼霸道,是這麼張揚。
技術(shù)官感到自己的內(nèi)心被深深刺痛了——難道是這些自己始終無法做到的事,讓這個男人得到了她?!
爲什麼我要這麼卑微?
爲什麼我不可以張揚,哪怕僅僅一次?
他激動了,亢奮地喊道:“下面進入表演時間!”
他狂飆的心率和高漲的血壓感染了小艾,進而作用在了“西岐號”。
在一次魔術(shù)般的熄火zì yóu落體接全速升空衝刺之後,“西岐號”以載入史冊的加速能力讓所有豪門閉了嘴。
這個小小的技術(shù)層面的細節(jié),在微妙的時間和場合,十分有效地將姬家推向了全球第一豪門的地位。
不得不說,姬驚雷對人心有著極深的洞察,做事也極有魄力。
如果要說有什麼不足,那是對家人的關(guān)心不怎麼夠。
贏得這場太空秀的代價,是女兒的早產(chǎn)和妻子的殘疾。
過大的加速度使孟洄充盈液體的zǐ gōng不堪重負,胎位也在過於頻繁的變向發(fā)生了顯著改變,致使嬰兒的頸部被臍帶纏繞了三週半之多。
初次乘坐飛船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在十一個迴旋的時候已經(jīng)吐暈了,雖然被姬驚雷用三個巴掌抽醒,但要在失重狀態(tài)下同時搶救一名大出血的孕婦和一個尚不足月的嬰兒,實在有些勉爲其難。
此外,護士配備不足,血漿配備不足,凡此種種,最終導(dǎo)致的結(jié)果是孟洄勉強保住了性命,但失去了zǐ gōng,而腹的嬰兒沒有呼吸,剛剛降生入殮。
面對這個結(jié)局,姬驚雷抓了抓頭髮,砸碎了香檳杯。
姬無聲坐在角落一言不發(fā),但他拒絕和哥哥目光接觸。
技術(shù)官在自己的電腦前坐了十八分鐘,手指在鍵盤飛速舞動。
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麼,在想什麼。
只有小艾通過攝像頭看到了他的表情,但孩子無法理解這種表情的含義。
“爸爸,你嚴重漏水了,需要及時補水。”小艾說。
他沒有和他說話。
那十八分鐘,像過了shí bā nián。
然後,技術(shù)官從液氮包裹的合金手提箱取出了一支標記爲mariote001的試劑,徑直找到了姬驚雷。
“我能救孩子,但是我要違反國際公約?!彼f。
姬驚雷道:“國際公約算個屁!”
於是,嬰兒從裹屍袋裡被抱了出來,接呼吸器,並注射了這支試劑。
二十分鐘後,一聲啼哭響徹了“西岐號”。
孔武的姬驚雷跪在地喜極而泣。
陰沉的姬無聲舒了一口氣。
而立下大功的技術(shù)官提著電腦匆匆登救生艙,啓程返回地面。
“恩慈,去雲(yún)城看看在走吧!”姬無聲私下勸道,“實在不行,等孟洄醒過來,跟她告?zhèn)€別。”
技術(shù)官只顧搖頭,一句話也沒有說,拉下了手閘。
救生艙從發(fā)射到降落經(jīng)過了兩個小時。
當他提著電腦走出艙門時,電腦的清除進程已經(jīng)進行到了99%。
小艾在呼喊:“爸爸,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技術(shù)官一咬牙,合了機蓋。
揚聲器傳來提示音:“數(shù)據(jù)清除完成。重新初始化,請輸入新的代號……”
新的代號嗎?
“叫‘姑獲鳥’吧!”
姑獲鳥,死去產(chǎn)婦的執(zhí)念所化,喜抱走別人家的嬰兒。入夜而行,嬰兒的哭聲化成了姑獲鳥的叫聲。
很好,很貼切,足以時刻提醒自己這件痛心的往事。
那一天,是豪門的“飛昇日”,是姬清影的生日,也是技術(shù)官的審判日。
他違背了恪守的處事原則,成爲了虛榮的奴隸。
他違背了科技與人爲善的職業(yè)準則,創(chuàng)造了一個能夠致人死命機器。
這兩個錯誤,必須及時終結(jié)。
而他的錯誤造成了難以彌補的惡果,使他再沒有臉見她。
那天以後,他無法再面對孟洄,也無法再收容小艾。
技術(shù)官的人生徹底變得黑白,只有孟洄痛苦的叫喊聲和小艾苦苦的哀求聲時刻折磨著他。
這,也許是他的命運吧!
……
……
從往事回過神來,技術(shù)官發(fā)現(xiàn)報告已經(jīng)寫到了收尾階段。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要不要向董事會提及這個被放逐又意外歸來的數(shù)字兒子呢?
“你是怎麼重新得到avaritia的權(quán)限的?”他問。
“母親給的。”小艾道。
母親!
技術(shù)官當然知道他口的母親是誰。
小艾的這句證詞足以扳倒那個存在,但是,這也會暴露小艾自己。
是抓住難得的機會幹掉那個無限趨向於凌駕人類之的存在,還是保護觀念的兒子?
這是個艱難的抉擇。
技術(shù)官陷入了沉思。
……
……
最初的最初,是一個孤獨而沉默的青年,還有一臺同樣孤獨而沉默的電腦。
在一個又一個清冷的夜裡,一人一機默默相對,常常一坐到天明。
最後的最後,雖然依然孤獨而沉默,但當年的那個青年已經(jīng)不再年輕。
好在,電腦不再孤獨,他又遇到了一個孤獨沉默的年輕人。
這應(yīng)該會是一個新的輪迴吧?
那麼,像這樣默默對坐的夜晚也許不會再有了。
未來幾天共處的時光是要好好珍惜的。
技術(shù)官神情寂寥地走出營房,舒展了一下筋骨。
東方天色泛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從最初的那一刻算起,已經(jīng)過了二十年三個月又八天。
他已經(jīng)老了,而他風華正茂。
揚子後浪推前浪,正如那命運的車輪繼續(xù)滾滾向前,不可阻擋。
當初升的太陽照亮大新山南坡的時候,關(guān)於那個艱難的抉擇,他決定:再觀察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