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銘世喊了三遍,讓他鬱悶的是,對面的李嘯軍,一動不動,肅然靜立。彷彿根本未聽到一般。
李嘯怒喝:“王銘世!你這個卑鄙小人,我軍皆是忠義之人,豈會被汝所惑!爾休逃,待我一箭取你狗命!”
李嘯言畢,隨即取出硬弓,搭弓上箭,嗖地一聲,狠射而去。王銘世遠(yuǎn)遠(yuǎn)的覷見,連忙拔馬迴避,只聽得當(dāng)?shù)囊宦暻宕啾懀蹉懯烙壹缟希B接肩鎧與胸甲的精銅饕餮,被李嘯狠射而出的一支三棱點鋼重箭瞬間射飛。整個右肩甲霎時脫落,只連著兩根細(xì)絲帶吊於肩上,有如一塊爛旗一般,隨著逃回的座騎上下晃動,滑稽而狼狽。
看著王銘世倉皇逃去的背影,李嘯全軍,發(fā)出一陣歡快的大笑。
軍兵們在笑,李嘯的內(nèi)心卻有如刀絞!
馬耆山,這個好不容易纔到手的小小基業(yè),現(xiàn)在竟已落於王銘世之手!
如果只是丟失了馬耆山上積存的糧食綢緞與金銀,李嘯不會太難過。最讓他揪心的是,象李長材,李忠文、常正、付鐵等留守人員,以及那些家屬與工匠,他們現(xiàn)在怕是已落入王銘世魔掌!
他們的命運將會如何?李嘯不敢多想,也害怕多想。
李嘯看得到,張行猛、雷傲、上官雲(yún)傑等從馬耆山就跟著自已的將領(lǐng),雖保持沉默,但望向自已的眼神有明顯的驚慌之色。
李嘯的部隊,真真成了無家可歸的一隻孤軍了!
長長吸氣的李嘯,努力讓自已保持平靜。
事到如今,後悔與悲傷俱是無用,唯有死中求活,纔是唯一道理!
平靜下來的李嘯,看得仔細(xì),前面幾百步外靠牆列陣的王銘世部,約有近兩千多人,因爲(wèi)缺乏訓(xùn)練,歪歪扭地擺出散亂的陣形。李嘯看畢,眉頭一皺,嘴角卻是泛起了一絲冰冷的笑意。
“趙傑!速將那四門紅夷大炮推出,對準(zhǔn)敵陣轟擊!”
“得令!”
在紅夷大炮炮手們咬牙將那四門大炮推出來時,趙傑突然想到了什麼,迅速地跑入陣中,找到那三名葡萄牙人,急急說道:“三位先生,現(xiàn)在我軍被敵兵攻擊,情況萬分緊急,但我軍對紅夷炮操作不太熟練,象矩度、銃規(guī)等測量計算工具還不太會使用,我現(xiàn)在一人只能教習(xí)一門紅夷大炮,懇請三位緊急教會我軍炮手,指導(dǎo)另外三門紅夷大炮轟擊作戰(zhàn)!”
薩琮一躍而起:“我去!爲(wèi)了正義而戰(zhàn),是每個上帝子民應(yīng)盡的義務(wù)。”說完,他快步跑向一門紅夷大炮。
阿彌額爾同樣急步而出,向一門紅夷大炮奔去。
拂朗亞蘭達(dá)猶豫了一下,然後狠狠地用葡萄牙語罵了一句髒話,也快步向最後一門紅夷大炮跑去。
紅夷大炮正在準(zhǔn)備之際,李嘯喚過來張行猛,低聲喝道:“另外三路的具體軍情,你再詳細(xì)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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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大人,據(jù)哨騎隊觀察,東路1000多敵兵距此最近,只有不到二里的路程。北路的1000多敵兵在其次,約有四里路程,南路的4000多敵兵敵兵距此最遠(yuǎn),大概有八里左右。”
“各路敵兵陣形如何?”
“稟大人,在下看來,東路與北路似是安東衛(wèi)右千戶所與後千戶所之軍,因緊急趕路,戰(zhàn)形頗爲(wèi)散亂。倒是南路之?dāng)潮囆螄?yán)整,行進(jìn)整齊,不知是王銘世從何處拉來的援軍。”張行猛緊急回道。
李嘯聞言,心下一凜,他也知道,這王銘世祖孫三代據(jù)守安東衛(wèi),在此地關(guān)係是盤根錯節(jié),臨近軍衛(wèi)亦是多有人脈與關(guān)係,這4000多人的南路援軍,很可能是外衛(wèi)前來。
如果單從兵力對比來看,除去沒什麼戰(zhàn)鬥力的輔兵,李嘯軍中可用戰(zhàn)兵只有約1200人不到。而敵兵兵力中,右千戶衛(wèi)所與後千戶衛(wèi)所各1000多敵兵,駐守碑廓百戶所的王銘世本部至少有3000多兵馬,加上來援的4000多外衛(wèi)軍兵,王銘世這次動用的總兵力估計在一萬人以上!
敵我雙方兵力對比:接近10比1!
看來這王銘世,爲(wèi)了消滅自已,真真不惜血本,徹底下了狠手啊。
只是王銘世啊王銘世,你要是以爲(wèi),僅憑著優(yōu)勢兵力,便可將我軍一舉擊滅,實在是太過想當(dāng)然了。
李嘯咬牙冷笑道:“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我命令,張行猛!我任你爲(wèi)突襲大隊總指揮,率所部哨騎,上官雲(yún)傑突騎隊、黃策護(hù)騎隊,以及槍兵甲乙丙三隊出發(fā)擊敵,需得將東路敵兵一舉擊潰!”
“得令!”
李嘯隨後對張行猛附耳低言,張行猛連連點頭,臉上滿是欣喜之色,大聲吼叫著回答:“請同知大人放心,在下定不辱同知大人之任!”
鐵流滾滾,蹄聲隆隆,塵土飛揚(yáng),哨騎隊,突騎隊、護(hù)騎隊,以及槍兵甲乙丙三隊脫離本陣,開始迅速地向東行進(jìn)。
李嘯目送他們離去,這時,趙傑報過稟報,四門紅夷大炮均已作好準(zhǔn)備。
“很好!對準(zhǔn)對面敵陣,齊射轟擊!”
“得令!”
四聲震耳欲聾的炮聲立刻響起,四門紅夷大炮炮口幾乎同時噴出熾熱的紅焰,四枚十多斤重的高聲尖嘯著的滾燙鐵彈,向隊面散亂的敵陣兇猛擊去!
王銘世手下的軍兵久疏戰(zhàn)陣,眼見得呼嘯的黑色炮彈向自已高速飛來,竟一時呆了,大部分人怔怔在站在原處。
在連綿響起的慘叫聲中,四枚呼嘯而來的十多斤重炮彈,有如死神的利爪,戳穿了敢於堵在它面前的一切物體,從那些呆怔站立的敵兵中,犁出四條血肉模糊鮮血飛濺的通道。
王銘世驚恐至極地看到,他身旁三名士兵被同一枚炮彈擊飛了腦袋,在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速度中,三名士兵的腦袋有同三個一同受到重?fù)舻奈鞴弦话悖瑥氐妆_!
那枚沾滿血肉與腦漿的炮彈,猶然力道十足,狠狠地砸在城牆下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砰”的一聲,碑廓百戶所的城牆上,立刻長出了一道張牙舞爪的裂縫。
這四枚炮彈共造成了四十多名敵兵傷亡,按說,相比二千多人的敵軍,傷亡比率還是很小的,只是,這四枚炮彈造成的那種絕對死亡的效果和觸之即亡的恐懼,讓整個敵軍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這就是李嘯要達(dá)到的效果,讓敵兵籠罩在恐慌之中,比真實殺傷敵兵,更能打擊敵人的士氣。
“站好了,都別慌,別慌!”王銘世大聲吼叫,手中馬鞭連連揮打,拼命安穩(wěn)這幫哭喊混亂的傢伙。
他對李嘯恨得直咬牙。原本王銘世以爲(wèi),現(xiàn)在自已這個距離,是諸如佛朗機(jī)、虎蹲炮、神威將軍炮之類火炮的射程之外,他只需在此耐心等待其他三路軍兵到達(dá),便可一舉向李嘯發(fā)動合圍進(jìn)攻。卻沒想到,李嘯軍中,竟有4門射程超長的紅夷大炮,可以在這麼遠(yuǎn)的距離對自已進(jìn)行攻擊。
他孃的!狗入的王子敬,狗入的李化鯨,都他孃的在騙老子!說什麼李嘯已被叛軍李九成打殘,兵微將寡方退回安東衛(wèi),而自已在攻佔李嘯的老巢馬耆山後,只需在這支茍延殘喘的李嘯軍身上踢一腳,李嘯軍便會徹底完蛋。可恨老子不明就裡,上了這些狗入的當(dāng)了!
現(xiàn)在倒好,我還沒打李嘯,李嘯這狗入的,竟然有紅夷炮來打老子。雖然殺傷有限,但這些射程超遠(yuǎn)的炮彈,給士兵們精神上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王銘世和手下的家丁,喊啞了嗓子,手中馬鞭呼呼作響,打了這個打那個,好不容易方將混亂的隊伍重新恢復(fù)了陣形。
只是,王銘世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又是四聲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四枚烏黑的10斤炮彈呼嘯著向惶惶不安的敵兵門猛擊而來。
“炮彈又來了,快跑啊!”
不知是哪個敵兵失聲地高喊了一聲:王銘世部的軍兵頓時崩潰了。
他們哭喊著,擁擠著,互相沖撞著,踉蹌地向光澤門跑去,宛如一羣顧頭不顧腚的野豬,一心只想找個可以藏命的地方,什麼軍紀(jì),什麼命令,都徹底不顧了。
四枚炮彈還是追上了崩潰而逃的他們,將其中二十多名軍兵變成肢體殘破,手腳殘缺的死屍或重傷兵。
敵兵的恐慌更巨,他們撞開了未來得及徹底鎖死的光澤門,嘶吼著拼命向門內(nèi)擠去,彷彿留在外面便是死路一條,而只有進(jìn)去門內(nèi),方能有一線生機(jī)一般。
至少有十來名士兵在紛亂前擠的敵兵腳步下,慘叫著喪生。
王銘世連殺了三名軍兵,都未能擋住手下士兵的崩潰,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李嘯的紅夷大炮似乎又在調(diào)整炮位準(zhǔn)備下一輪射擊,王銘世臉色慘淡地向那一羣同樣滿臉驚慌之色的家丁揮了揮手,無奈地尾隨著崩潰的士兵,向光澤門逃去。
李嘯軍中立刻又爆發(fā)出了一陣熱烈的歡呼。
看到敵兵狼狽退回城中,李嘯軍中,無論是戰(zhàn)兵還是家屬工匠,人人臉上都露出如釋重負(fù)的歡笑。
三名擔(dān)任技術(shù)指導(dǎo)的葡萄牙人,給那些中國炮手們,一個個送去熱烈的擁抱。
“上帝啊,希望我們不得已的殺戮,能得到仁慈的主的寬恕與原諒。”拂朗亞蘭達(dá)喃喃感慨。
“亞蘭達(dá),我們中國人有句話叫,用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相信我,你會得到上帝的原諒的,”趙傑走過來,向拂朗亞蘭達(dá)投來一個燦爛的微笑。
只有李嘯臉色平靜如鐵,他扭頭東望,全部的心思,都在張行猛的突襲隊身上。
東邊,一里多的路程外,張行猛“籲”地一聲,勒住了座騎的馬繮。
此時,張行猛和手下的騎兵,已能遙遙看清對面陣形散亂大步前來的敵兵。
這是安東衛(wèi)右千戶韓佑的軍隊,在韓佑的帶領(lǐng)下,他們一直在慌忙趕路,渾然不知自已即將到來的命運。
張行猛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全體騎兵聽令,一齊擺成楔形突擊陣!”張行猛昂然下令。
一隻一百多人的騎兵突擊楔形陣很快擺好,楔尖,是20名盔甲武器最精良的重甲騎兵,黃策的護(hù)騎隊,楔身,是上官雲(yún)傑的鐵甲突騎隊,楔尾,是身著棉甲機(jī)動靈活的哨騎隊。
騎兵整好隊形時,三隊槍兵也均已齊步跑了過來。
“全軍突擊!殺啊!”張行猛揮刀大吼。
“殺啊!”
“殺啊!”
“殺啊!”
作爲(wèi)楔形陣的最尖頭,護(hù)騎隊長黃策一馬當(dāng)先,手中騎槍槍尖閃著冷白色的光芒,直直地向著對面滾滾前行的敵兵中,一名身著明豔山紋甲,頭戴八瓣明盔的敵將衝去!
“敵將,納命來!”黃策一聲怒吼,手中騎槍挺躍如龍,一道筆直的寒光閃過,在這名將領(lǐng)的護(hù)衛(wèi)家丁反應(yīng)過來之前,黃策手中的鋒銳騎槍,以眼睛看不清的速度,將這名將領(lǐng)的前胸深深地紮了個透穿!
黃策隨即鬆手棄槍,以免因衝力過大,鬆手不及將自已胳膊扭脫臼。
這名將領(lǐng)胸口與後背立刻大量噴血,胸口帶著那桿浸滿鮮血的騎槍的他,雙眼翻白,喉嚨裡咯咯連聲,隨著嘴中一大口鮮血吐出,翻身摔下馬來。
安東衛(wèi)右千戶韓佑,一招未發(fā),即死於黃策槍下。
棄槍的黃策,隨即抽出騎刀,藉著馬匹依然疾速前衝的巨大勢能,對周圍的敵兵大砍大殺。
“不能死啊韓千戶!”韓佑的家丁隊發(fā)出連聲的悲鳴,只是很快,他們的叫喚立刻被隆隆的馬蹄聲與喊殺聲所淹沒。
全體騎兵組成的楔形陣,踩踏出一條筆直寬大的血路,在敵兵的連聲慘叫中,從整個韓佑的軍隊中直透而出!
至少有近300名敵兵在這次騎兵的突擊中,非死即傷。
突擊的騎兵方透陣而過,甲乙丙三隊槍兵已是高聲吶喊著,挺槍向混亂不堪的右千戶所敵兵衝來!
與此同時,騎兵的楔形陣的楔尖,又掉過頭來,向正慌忙迎擊李嘯槍兵的敵軍背後衝去!
右千戶所的敵兵立刻崩潰了。
這些久疏戰(zhàn)陣,氣喘吁吁趕到戰(zhàn)場上來的衛(wèi)所軍兵,在主將突然陣亡的情況下,如何經(jīng)得起李嘯軍這樣凌厲兇狠的突然攻擊。
接下來的戰(zhàn)鬥,變成了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十來分鐘後,屠殺結(jié)束,敵兵死屍遍地,流滿戰(zhàn)場的鮮血,將堅硬的凍土浸潤成令人心驚的暗紅色,踩上去,十分地粘軟沾靴。
右千戶所敵兵全軍覆滅,只有二十多名逃得最快的騎兵,在突襲大隊長張行猛遺憾的眼神中,消失在東邊的盡頭。
而李嘯軍中,只有5名騎兵和5名槍兵死亡,另外有10多人受了輕傷。
“全軍聽令,不得打掃戰(zhàn)場,即刻返回本陣!”張行猛冷冷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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