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匕首掉落在堅硬的凍土上,正是這把飛擲而出的匕首將豪格的順刀擊開。
豪格大驚,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六名身穿普通女真旗民服裝的壯漢,忽地從不遠處的一片樹林中閃身而出,在一名手執(zhí)精鋼翎刀的大漢率領(lǐng)之下,向豪格直衝過來。
豪格使出全力方擋住那大漢劈頭而來的兇猛一擊,他定睛一看,不由得更是大驚失色:“額弼綸,竟然是你!”
額弼綸冷哼一聲,更不答話,欺步向前,復(fù)是一刀向豪格當頭猛砍過來。
兩把雪亮的腰刀架開了他的兇狠一擊,在終於反應(yīng)過來的侍衛(wèi)死命抵擋下,豪格好不容易從額弼綸刀下狼狽逃出。
豪格的20名侍衛(wèi),很快便與額弼綸等六人混戰(zhàn)一團。
聽得刀劍相擊的砍殺聲四處響起,卓那希猛地睜開眼,她還未來得及叫出聲,就聽得一聲低喝:“快跟我走!”,隨後,她被額弼綸猛地拉起,夾於腋下,帶著她快步向遠處的樹林逃去。
他們身後傳來了豪格暴怒的聲音:“追上他們,把他們都宰了!”
留下來的5名壯漢死命搏殺,拼死擋住每一個想向前追的侍衛(wèi)。
5名壯漢終於寡不敵衆(zhòng),一個接一個全部倒地身亡,此時,額弼綸已帶著卓那希逃遠了。
豪格恨恨地怒視剩下的十二名各帶傷痕的侍衛(wèi),忍不住大聲罵道:“廢物!垃圾!養(yǎng)你們有什麼用!你們20多人圍攻6個人,竟然還讓他們跑了!”
侍衛(wèi)們跪伏於地,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不吭地任由豪格責(zé)罵。
豪格急速回府,迅速將情況稟告皇太極。皇太極亦是大驚,立刻下令盛京全城戒嚴,城內(nèi)城外仔細搜查,務(wù)必要找出這二人,只是全城兵馬聲勢浩大地找了三天,這二人連個影子都未見到。
焦灼地等待查找消息的豪格,怎麼也不會想到,此時他正四處擒拿的額弼綸與卓那希,卻躲在鑲紅旗固山額真嶽託府中一間密室內(nèi)。
這三天,他們一直躲在這裡。
在這間密室裡,卓那希瞭解到了額弼綸來到盛京解救她的簡略經(jīng)過。
原來,嶽託在出徵前,就得到皇太極的暗示,要他處理掉自已的妻子,莽古濟的長女阿木沙禮。
嶽託的處理辦法是拖延與裝糊塗,不過,心如明鏡的他知道,自已的妻子阿木沙禮可以因爲自已的努力得到保全,但豪格的妻子卓那希,這名莽古濟的小女兒,只怕已是危在旦夕。豪格必然會爲保住繼承人的位置,而堅決地要殺掉卓那希。
憂心忡忡的嶽託在接受了朝廷要他帶兵攻下額弼綸駐守的莊河城的軍令後,猛然想出了讓堂弟額弼綸去救卓那希的辦法。
因爲這個豪爽耿直武藝高強的堂弟,也是嶽託極欣賞的人物,他同樣不忍心對這名一向與自已親近的堂弟下手。
於是,鑲紅旗固山額真嶽託在攻佔莊河城後,在一間誰也不許進來的房間中,他低低地告訴額弼綸,可讓他與他手下那5名親隨衛(wèi)士,趕緊換上普通旗民的衣服,跟隨他的軍隊回盛京。
嶽託告訴額弼綸,之所以放他,是想讓他去救一個人,就是豪格的妻子卓那希。因爲嶽託不方便去救,而失蹤的額弼綸正好可以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成爲營救行動的主角。
額弼綸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他。
這個和自已一樣,近乎失去了一切,猶如待宰殺的羔羊般的小堂妹卓那希,就算嶽託不說,額弼綸也要拼上性命去救她。因爲,從小寄養(yǎng)在姑姑莽古濟家的額弼綸,對自已的小堂妹感情很深,而且他也想盡力報答姑姑從小恩養(yǎng)之情。
豪格的府邸是新近興建的,按女真族的觀點,在新房子中殺人,則死者的魂魄會因爲沒有宅神的鎮(zhèn)壓,而對主人不利,故額弼綸斷定,豪格定會將卓那希帶到野外殺掉。
於是,額弼綸和5名衛(wèi)士裝成普通的旗民,多日來遠遠地在豪格門外苦守,四天後,終於見到豪格將卓那希帶出。幾人一路悄悄跟隨他們到了那塊野地上,在豪格險些將卓那希殺掉之前,拼死將她救出。隨後在嶽託派出的親信接應(yīng)下,迅速逃回了嶽託的密室內(nèi)。
額弼綸用5名忠誠衛(wèi)士的死和自已身上好幾處的刀傷,換來了卓那希的死裡逃生。
額弼綸說完經(jīng)過,卓那希抱著堂哥額弼綸放聲痛哭,淚流滿面的她,不知道是爲自已的逃出生天而慶幸,還是爲自已的坎坷命運而哀傷,抑或爲曾經(jīng)的丈夫豪格的絕情殘忍而痛恨。
兩個人都知道,躲在這裡,只是權(quán)宜之計,只是往後的命運,又有誰能知道會如何。
第三天的晚上,進得密室的嶽託一臉愁容,看著眼前刀傷之處猶在滲血的額弼綸和依然一臉驚惶的卓那希,嶽託長長地嘆了口氣。
長久的沉默之後,嶽託開口道:“現(xiàn)城裡正在大肆搜捕你們,只是我卻不能再把你們留在我這了。”
額弼綸眉頭緊皺,低低地說道:“是不是皇太極開始懷疑堂兄了?”
嶽託沉重的點了點頭:“是的,前幾****救出卓那希後,豪格便懷疑我可能與你有勾結(jié)。畢竟當日我攻下莊河城後,未曾抓到你,便讓皇太極對我起了疑心。現(xiàn)在全城已大搜三日,都未尋見你們,皇太極與豪格定然更疑你二人是藏於我府上。看今天的態(tài)勢,最遲明天,朝廷軍兵定要來我府中來一番大搜查,故你二人在此再難容身,需得連夜離開。”
卓那希怯怯地問道:“姐夫,那我們要逃到哪裡去呢?”
嶽託的轉(zhuǎn)過臉去,跳躍的油燈發(fā)出昏黃的燈光,映出他的臉的迷茫與痛苦。
“於今之計,你們只有去投明朝,方可有有一條活路。”
卓那希發(fā)出一聲驚叫,額弼綸的眉頭則皺得更緊。
“我反覆思慮過,你們留在金國或去投蒙古,皆會危險重重。唯有往投明朝,找一偏僻之地隱名埋姓生活,方可安穩(wěn)活命。我已安排親信帶隊,讓你們假扮鑲紅旗軍士連夜出城,隨後一路南下至營口,在那邊有些明國的走私商船,你們可搭乘船隻前往明國。”嶽託嘆氣說道。
額弼綸俯身一拜,沉聲道:“多謝堂兄安排。”
“姐夫,我想見見姐姐。“卓那希哀聲言道。
“阿木沙禮現(xiàn)在已被我轉(zhuǎn)移出府,你們沒時間相見了。卓那希,現(xiàn)在不是傷感的時候,日後,如有機緣,我們還會相見的。”嶽託轉(zhuǎn)過臉去,眼中,明顯有淚光點點。
兩行晶瑩的眼淚從卓那希眼中流出,她使勁地拭去,隨後一聲不吭地和額弼綸一樣,換上了嶽託拿過來的鑲紅旗軍士衣服。
沉沉夜色中,由嶽託親信帶隊,以執(zhí)行軍務(wù)爲由,一行人馬急急出城而去。
果然,第二天一早,豪格親自帶著軍兵來到嶽託府上,大肆搜查,當然,一無所獲。
豪格冷冷地凝視著一臉毫無表情的嶽託,心下惱怒異常。
他敢斷定,這個外表假裝平靜的嶽託,決不可能與那兩名逃走的額弼綸與卓那希毫無牽扯。
“堂兄,我希望你能自身前程爲重,不要爲了兩名逃犯,而誤了自已。”豪格無奈收兵出府之前,冷冷地對嶽託說道。
“和碩貝勒此話差矣,嶽託如發(fā)現(xiàn)此二人,定會將其執(zhí)拿至刑部,焉敢私藏。”嶽託平靜回答道。
“哼!嶽託,你先別得意,總有一天,你會爲自已的決定付出代價的!”豪格咬牙丟下這句話,隨後轉(zhuǎn)身招呼那一大羣軍兵離開。
“嶽託恭送和碩貝勒。”嶽託向氣鼓鼓轉(zhuǎn)身離開的豪格拱手至禮,待其走後,他落寞地站在門口,一臉悲涼。
豪格隨即向皇太極稟報這次一無所獲的搜查結(jié)果,他大罵嶽託現(xiàn)在勢力壯大,竟敢對朝廷諭令陽奉陰違。實在是對大汗對朝廷居心卜測,包藏禍心。
皇太極一臉冷峻地聽完豪格惱怒地彙報,冷冷地對他說道:“豪格,你做事實在不冷靜,太毛躁了。你現(xiàn)在所說的皆無實據(jù),父汗不能僅憑你一面假想之詞,去拿嶽託問責(zé)。”
“可是汗阿瑪,那嶽託攻下莊河城,卻未能擒住額弼綸,此事便極可疑。現(xiàn)在額弼綸竟能來到盛京城中奪走卓那希,如果沒有嶽託暗助,孩兒實不敢相信,這額弼綸能如此猖狂。現(xiàn)在雖無實據(jù),但嶽託此人父汗決不可輕輕放過啊!”豪格咬牙恨恨而道。
皇太長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豪格,你所說的,父汗心下亦皆想到。只是父汗要告訴你,有些事,是能說不能做,而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說的。”
“父汗之意是?”
“嶽託既暗地違抗朝廷諭令,不肯誅殺阿木沙禮這個謀逆餘黨,又兼有縱放額弼綸與卓那希的嫌疑。那麼,父汗可以告訴你,他的前程到頭了。父汗自會暗中對他進行處罰,讓他爲他的反逆之舉付出沉重的代價。而且,本汗要如鈍刀子割肉一般,要他好好享受下被暗中整治的滋味!”
皇太極冷冷地說完,細眼之中,兩道陰狠冰寒的目光直透而出。
四天後,一路縱馬疾行的額弼綸一行人來到營口海岸,在嶽託親信的安排下,他們換上了普通的漢人衣服,並混入一羣衣衫襤褸的遼東流民之中,擠上了一艘明國的走私商船。
當時的明國走私商船,除了向後金走私貨物外,另外也會偷偷地拉些欲歸明朝的遼東流民回來,當然,前提條件是,這些流民出得起坐船的價錢。
畢竟,船上空間有限,每個人十兩銀子的上船價格,也就不足爲怪了。
交錢上船的流民共有300多人,這樣一來,整條商船光運載流民便可得到3000多兩銀子,船老大自然喜不自勝一臉笑容。
只是誰也沒想到,三天後的黃昏,船隻剛繞過了老鐵山水道,才掉頭向南往登州方向行了不遠,便遇上了前來巡邏輯私的明軍水師。
船老大頓時面如土色,他知道,被水師抓住自已船上的走私物品後,那可是凌遲處死的命運。於是,他下令所有槳手全力劃船,想趁著越來越黑的天色逃離。
不過,他最終沒能幸運脫逃,商船被明軍水師開炮炸沉,全船人員皆掉入海中,慘叫連連。
擊沉商船的明軍水師笑嘻嘻地看著這些在冰冷的海水中哭泣掙命的人羣,然後,毫無憐憫地掉頭離開。
額弼綸眼疾手快,強壯的雙手死死地抓住了一大塊炸下來的船舷浮木,然後與卓那希用盡力氣爬了上去。從而幸運地逃脫了與其他人一樣,在海中淹死的悲慘命運。
當月亮升起來時,海上落水的人們那哭泣掙扎之聲漸漸寂靜,只有呼嘯的海風(fēng)在不停悲鳴。
明亮的月光靜靜照耀這片死寂的水域,將海上那一大塊隨風(fēng)飄浮的船舷浮木抹上一層哀傷的銀色。
被冰冷的海水溼透衣衫,並在海中掙扎時嗆了好幾口鹹腥的海水的卓那希,一動不動地趴伏在浮木上,不停咳嗽的她,看著蹲坐在自已面前,正一臉焦急地看著自已的額弼綸,努力向他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額弼綸顫聲說道:“卓那希,沒事的,天亮後,可能會有漁民來救我們。”
卓那希輕輕地搖了搖頭,又一疊聲地劇烈咳嗽。
“我,我活不到天亮了,我渾身發(fā)冷,好累,好睏。”卓那希喘著氣,艱難地說道。
“別,卓那希,千萬別睡著。”額弼綸吼道,他知道,在這寒冷的海面上,一旦睡著,基本上就是要死了。
他將卓那希緊緊摟在懷裡,想盡力用體溫給她一些溫暖。
被他緊緊摟在懷中的卓那希,雙眼呆滯地仰望天空。
那一輪銀白的明月,有如一張溫柔可親的笑臉。
哦,那是母親莽古濟的笑臉,在歡迎自已要回到她身邊了。
額娘,女兒就要來見你了,在那個世界,我們永遠不分開,永遠在一起。
臉上浮起淡淡笑容的卓那希喃喃囈語:“堂哥,我額娘來接我了,我離開前,給你唱首歌吧。是小時候,額娘唱給我聽的,咳咳,額弼額,希望你到了明國,能過上象人樣的日子。”
額弼綸放聲大哭:“卓那希,你不會死的,你不會的,你不會啊。。。。。。”
縹渺的歌聲斷續(xù)地響起,一串串充滿無限哀傷的音符,從卓那希嘴中緩緩流出,消失在冰冷的海面上。
“月兒月兒你高高地飛呀,
高高地飛呀,
飛過千山萬水,
飛到我的夢裡歸。。。。。。”
。
注:史實中,嶽託確是死於皇太極的迫害,自他不肯殺掉妻子阿木沙禮,此後便連接被降爵,降祿,罰銀,奪牛錄,最終在第三次入關(guān)作戰(zhàn)中,被強令去山東疫情深重之地,並不得擅自更改進軍線路,最終感染天花含恨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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