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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過去了，唐素怡還沒到過監獄去探望過康司傑。她跨不過去的，是自己心底的那道坎兒。揹負著那麼多條人命，她沒有辦法在他的面前假裝若無其事。
曾經有好幾次，唐素怡曾一個人到監獄的圍牆外面，把車停靠在一旁擡頭看著藍天白雲下的電網，心裡就會有種苦澀的酸意蔓延。她想起了在越南發生過的點滴，尤其是離開木屋前一天晚上，他壓著自己時的樣子，心底就會有些顫抖。
回憶分割成兩個極端，康司傑的溫柔以及暴戾都深刻地印在唐素怡的心頭上，這麼多年來都揮之不去。她曾經好幾次思考過一個問題，如果當日不是她狠下心割自己的手腕，會被他佔有身體嗎？
如果，生命真的無法承受任何的一個如果。假若真的被康司傑佔有了，大概唐素怡現在也不會與葉琛重新走在一起。
“小怡，你會去探望他嗎？”陳雅晴試探性地問道。
“也許吧，這麼多年我也該放下了。人不可能活著恨一輩子，畢竟他曾在我絕望的時候拉過我一把，後來做出的事，也不過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而已。”唐素怡默默地合上信紙塞回信封裡，朝陳雅晴淡淡一笑說：“不過葉琛對康司傑的事一直很介意，如果不是我爸阻止，大概會纔去一些極端的手法去對待他。如果讓他知道我去監獄裡探望康司傑，大概會不高興。”
陳雅晴笑了笑，低聲說道：“葉總不是這種人，他不會做出任何違背良心的事情。不過你們夫妻倆好不容易破鏡重圓，現在也有了兒子，更沒有必要再去招惹康司傑了。而且他已經被判了無期徒刑，這輩子都走不出監獄，其實跟活死人沒有什麼區別。”
是呀，康司傑殺害了不少人，卻最終精神分裂癥這個可怕的病而避免了死刑。不過餘生在監獄裡的牀上度過，對於他來說與死並沒有什麼區別。
唐素怡垂頭看著桌面上深藍色的搪瓷杯子，心尖似乎被人狠狠抓了一下。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有空我們再去逛街吧。”唐素怡端起杯子，滿懷心事地把涼掉的奶茶喝完，然後匆匆告別了陳雅晴離開了咖啡廳。
車子飛馳在海市的主幹道上，唐素怡的心神有些恍惚。陳雅晴在咖啡廳的一番說話，讓她再次陷入了選擇的疑惑當中。她曾經想過要去探望康司傑，可是顧著葉琛的感受一直沒有進去。
可是康司傑說自己命不久矣，她應該去見他最後一面嗎？如果到生命結束的那刻，他都等不來她，是否會遺憾終身？
心裡就像裝著兩個小人兒，天使說應該去見康司傑最後一面，而惡魔卻說這種人死不足惜。唐素怡頭痛不已，萬惡的天平座！
前方突然亮起了紅燈，唐素怡一個不留神差點撞上了前方的公交車。還好反應及時，車子的性能很好，才勉強剎住了車。
擡頭朝窗
外一看，唐素怡吃驚地發現前方紅綠燈左轉就是第三人民醫院。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驅車走了那麼遠的一段路。天色漸暗，落日的餘光傾灑在幽靜的街道上，她微微鬆了一口氣，在綠燈亮起的時候扭轉方向盤往左邊駛去。
在護士的帶領下，唐素怡第一次走進了被稱作精神病院的第三人民醫院。走廊陰陰森森的，道出裝滿了監控和鐵門。這間醫院與其它醫院很不同，護士和醫生都是彪悍的身型，而且身上都帶著噴霧和警棍。
“這裡就是康司傑的病房，雖然他的病情已經很久沒有復發了，可是請你離他遠一點。”護士好心提醒說，接著掏出鑰匙打開了病房的門，解析說：“門別關上，有什麼事馬上叫我們。”
“好的，謝謝你！”唐素怡深呼吸呼吸了一口氣，攬著花束的手下意識夾緊。她在護士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地往病房走去，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消毒藥水味，以及男人微弱的咳嗽聲。
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房間裡只亮著一盞檯燈，昏暗的光線灑在單人牀單薄的人影上。康司傑背對著門口，正躺在牀上閉目養神。他的頭髮被剪得很短，側臉看起來瘦得不成人形，皮膚也有些暗黃。
牀頭櫃上擱放著一隻不鏽鋼飯盒，裡面的飯菜看起來紋絲不動，估計已經涼掉了。
輕咳聲不斷，康司傑痛苦地捂著胸口的位置，肩膀拼命地顫抖。久別思念，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孱弱，如同黑夜中搖搖欲墜的樹葉，稍不小心就會被秋風席捲而走。
唐素怡愣在病房中間，心裡卻有種膽怯的感覺。不是因爲害怕，而是一種負責而傷感的情緒。她這些年養尊處優習慣了，看不慣別人淒涼的樣子，尤其是曾經那麼熟悉的一個男人。
“阿杰……”唐素怡好不容易纔壓住了內心的複雜情緒，輕聲呼喚著康司傑的名字。這個幾乎脫口而出的稱呼是那麼的自然，就像他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康司傑的身體明顯一抖，咳嗽聲卻愈發嚴重了。他緩緩地轉過身，目光與唐素怡交匯的那刻，空洞的雙眼一絲無法言語的欣喜。
“小怡……”
原以爲今天再見，唐素怡與康司傑之間會形如陌生人。他們之間隔著太多的仇恨、鮮血以及罪惡，她以爲自己即使已經淡忘了過去，也不會跟從前那般與他相處。
可是，人心是肉做的。眼前這個萬惡不作的男人，曾經是那麼的儒雅風度，現在卻變得如此落魄孤寂。
康司傑費力地撐起身體坐起來，迷離的眼神瞬間恢復了光彩。他尷尬地淺笑了一聲，貪婪地盯著唐素怡說：“四年多了，我以爲你不會來看我。”
“你把信寄給雅晴，不就是希望我勾起那段日子的回憶嗎？”唐素怡把手中的花束擱放在桌子上，四周看了一眼，然後走到身後的架子上把空瓶子取出來插上
。“你說自己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日子，估計也是假的吧。”
康司傑的精神看起來雖然不太好，但也不像是時日無多的人。他勾脣一笑，淡淡地說：“如果我不是這麼寫，你還會來看我嗎？”
“不會！”唐素怡斬釘截鐵地回答，插好花束以後，轉過身盯著康司傑，輕聲問道：“你讓我過來，是有什麼事想跟我說嗎？”
康司傑虛弱地一笑說：“沒事就不可以見你嗎？說起來，我們差點就可以成功離開，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回想起當年康司傑對自己催眠的事情，也是唐素怡在日後斷斷續續從葉琛的口中得知。提及此事，她的面上揚起了幾分怒意，輕聲罵道：“你還有臉提及當年的事？”
接下來康司傑只是笑笑，卻沒有作答。他的目光一直鎖定在唐素怡的身上，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幾番，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怎麼不說話了？”唐素怡拉過身後的椅子坐下來，與康司傑隔著一米多的距離，卻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檸檬味。
“你胖了一些，不過依然很好看，看來那個男人待你不錯。”康司傑的話題突然一轉，讓唐素怡有些措手不及。“其實他只是比我幸運而已，如果不是因爲Jason，你會在沒有催眠的狀態下，心甘情願跟我走嗎？”
今天康司傑的問題很溫和，看來病情正如護士所說的，控制得還不錯。唐素怡想了想，不徐不疾地迴應說：“沒有如果，正如我想問你的，如果知道現在回成了這個樣子，當初還會讓Jason報復嗎？”
康司傑笑了笑，盯著唐素怡的目光愈發深情。他似乎對現狀不是太排斥，淺笑著說：“我從來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事情，唯獨對你，是一個意外。”
說著，康司傑下意識往唐素怡的手腕一看。雖然她戴著一串紫色的水晶，可是淡淡的疤痕卻依然清晰可見。“小怡，你知道嗎？其實Jason纔是多年來一直主導的那個人，我是遇見你以後纔出現的。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太願意出來了，大概想做報的仇已經報了，也沒有什麼寄託。”
“你的意思是……”唐素怡暗自一驚，看著康司傑淺淡如風的神色，有些疑惑地問道：“其實有些事情我一直很想問你，你會如實告訴我嗎？”
康司傑隨即點了點頭，展開雙臂作了一個“請”的動作。“沒問題，反正Jason知道你要來，睡覺去了。他現在對你還有些偏見，畢竟是因爲你，我們纔會到這裡來。”
正常狀態下的康司傑，對唐素怡一點兒威脅也沒有。可能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精神不正常的男人，唯獨唐素怡知道，那不過是別人不瞭解他而已。
“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唐素怡直言不諱地問道，說完自己的臉頰也泛起了一絲潮紅。她是多厚麪皮，才問得出這麼直接的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