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潺潺,不論晝夜,見證著「日常」和「非日常」。
也不知是誰定下的規矩,只要是回憶、憂鬱的人,就一定會去看海或是看河。
趴在河邊的護欄上,Lancer靜靜地看著河水。
白天的平靜,和晚上的激烈戰鬥相比簡直就是恍如隔世。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親眼見證,誰都無法想象,這個看上去這麼平靜的城市的「背面」,竟然有那麼殘酷的戰爭吧?
不過,Lancer並不是會那麼聖母地去在意這場戰爭多麼殘酷的人。
他感到憂鬱的是,他自己的事。
只是看著河面,心情就能夠平靜下來。
他參加聖盃戰爭的理由,並不是爲了獲得聖盃,至少不是爲了他自己獲得聖盃。
迪盧木多-奧迪那,作爲騎士,他的一生恐怕可以用「亮麗不精彩」形容吧?
他的死,是來自於他的「背叛」。
作爲「騎士」,他無法拒絕來自女士的請求。
但是他接受了女士的請求,就背叛了他的主君。
兩頭皆殺的選擇,決定了他的悲劇。
他並不後悔這樣的人生,但是,他依然希望著,能夠重新貫徹「忠誠」。
於是他參加了聖盃戰爭。
如果光是從「願望」來說,Lancer恐怕是這一期聖盃戰爭中,最適合Master們使用的Servant了吧。
他參加聖盃戰爭的願望,並不是爲了獲得聖盃實現自己的願望,認識希望「替自己的君主獲得聖盃,並且親手奉上」。
可以說,他的願望並不是需要奇蹟才能實現,倒不如說是必須親自努力才能實現的。
但是,這個願望,如今看起來卻好遙遠。
Lancer感到了無力。
在智計方面,別說是被Saber噴了個半死,就連自己Master都比他要技高一籌。
如果說這方面還可以用「計謀本來就不是自己擅長的領域」來開脫的話,那麼武力方面的打擊就是致命的了。
最爲自豪的武勇,相比起之前見到的,參加聖盃戰爭的其他英雄們,都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
別說是屹立於頂峰的三位金光閃閃的英靈了(還真的都是金閃閃哎),其他的英靈們也都是擁有著各種令人驚歎的神技,相比起來,他的雙槍和槍技,實在是有些不夠看。
這樣的自己,真的還有資格陪伴在Master的身邊,爲Master送上忠誠嗎?
更進一步說,這樣的自己,真的還有資格作爲Master的Servant嗎?
對於這樣的自己,Lancer感到恐懼和無力。
看著起伏的河面,Lancer的眼神開始變得晦暗了起來。
任何時代,任何時候,只要有存在兩個以上的存在,就必然會產生對比。
一定會有處於「最弱勢」的一個,而這次聖盃戰爭,無疑這個名額就落在了Lancer的頭上。
黑色的心情在蔓延。
“不行!!!”
然後,就在Lancer一邊自我厭惡一邊出神的時候,從他的背後出現了陌生的聲音。
如果是平時的話,Lancer是絕對會注意到的,但是,現在的Lancer處於無防備狀態。
從他的背後,一個全身上下都包裹在嚴實的衣服裡的可疑身影衝了過來。
像是糉子一樣嚴嚴實實的人,一邊大叫著一邊向著Lancer伸出了手。
“哎?”
直到那人碰到Lancer背後的瞬間,Lancer才反應過來。
然後,那個人似乎是想要扯住Lancer的樣子,但是要知道,高速運動的情況下如果發生碰撞……
шшш? тt kǎn? C〇
“啊咧?”
Lancer感覺到了失重感向著全身席捲而來。
啊,這種感覺真是太熟悉了,這是飛起來了的感覺吧?
就算是英靈,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體驗「飛行」的感覺呢,尤其是這種身不由己的「飛行」。
也不知是哪根神經接錯了的Lancer一邊飛在空中,一邊這樣感嘆著。
然後,他穿越了境界線,到達了令人窒息的另一個地方。
也就是他從剛纔就一直看著的河裡……
===槍兵打撈中===
“啊……抱歉抱歉……”
坐在河邊的長椅上,將Lancer推下去的元兇一邊「啊哈哈」地撓著頭笑著說道。
“剛纔你那種表情,我還以爲你要跳下去呢……”
“沒關係,是我的問題,讓您誤解了……”
全身溼透的Lancer一邊抖去多餘的水,一邊反過來道著歉——雖然溼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挺不舒服的,但是對於英靈來說不用擔心,衣服上的水很快就會被同化成乙太因子消失的。
「雖然的確掉下去了,而且還是被推下去的……我剛纔的臉色到底是多難看啊……」
一邊這樣在心中嘀咕著,Lancer一邊擰了擰頭髮上的水。
當然,前面的吐槽是不可能說出來的,至少對於Lancer來說是說不出口的。
雖然聲音被那可疑的口罩擋住了有點模糊,但是可以聽出是女性的聲音。
而且,可以聽出這個人的目的並不是要將他推下去,只是好心辦了壞事而已。
一方面是善意的誤傷,同時又是女性,作爲騎士的Lancer實在是無法說出太重的話。
仔細想來,當初會導致他的悲劇的,或許也就是這種性格吧?
“不過,會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一定是遇上非常煩惱的事情了吧?”
全身包裹在衣服裡的少女好奇地說道,完全沒有顧忌這個有可能算是打聽別人隱私的問題。
“啊……只是對自己感到無力而已……”
Lancer握了握拳頭。
一如既往感覺得到力量,但是這份以往感覺很強大的力量,此刻卻讓Lancer只感覺可笑。
“和Ma……上司的合作,總是沒法跟上腳步,所以……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能走到最後了……”
“啊……是嗎是嗎?你也是這樣嗎?”
一旁的少女一副「嗯嗯,我懂的」的語氣,抄著雙手點了點頭。
“「也」?”
Lancer眨了眨眼,很敏銳地抓住了少女話語中的關鍵詞。
“嗯……嘛,說實話,我也是呢……總是感覺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跟在後面看著,什麼都不能做……很討厭吧,這種感覺?”
雖然說帶著大大的墨鏡,就連臉都被擋住了,但是Lancer彷彿可以透過那漆黑的鏡片,看到藏在那後面清亮的眼睛。
雖然這身打扮很可疑,但是不知爲什麼,Lancer感覺得到少女的真誠。
這並不是在說謊,少女是真的在以一個同樣處境的人的心情在迴應著他。
別說是現在,恐怕就算是過去,這樣的相遇也不會很常見吧?
“不過呢……我可不會露出那種難看的表情來哦!……痛痛痛……你的皮好厚哦……”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用力一巴掌「啪」地拍在Lancer的背上,似乎是想要強迫Lancer挺直腰,但是直接的結果就只是自己手痛而已……
“因爲,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嘛,所以每個人,都肯定會有無力的時候……現在只是剛好碰到了你在無力,而其他人還不是的時候而已嘛……如果一直這樣憂鬱下去,好不容易擺脫無力感的機會可是會就這樣逃走的哦?”
揉了揉發疼的手掌,少女笑著說道——雖然看不到笑的表情,但是那語氣應該是笑了沒錯。
毫無彎曲的直擊球,讓Lancer愣住了。
“既然跟不上,就更努力地去追嘛!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哦!如果沒有「過程」的話,結果什麼的根本不存在嘛……還是說,大叔你是隻喜歡結果的類型?”
套在手套裡的食指點著大概是臉頰的位置,只是這種萌系動作,被一個全身上下全都是衣服的人做出來,實在是沒什麼萌感。
“結果……和過程?”
“嗯!因爲,不管怎樣的人生,一直往後延伸,都會變成一片漆黑不是嗎?相比起注重結果,還是看看過程比較好吧?與其去想怎麼有一個漂亮的結尾,還不如去想想怎麼漂亮地一直走到結尾不是嗎?”
明明是一副神秘的造型,但是少女的言行實在是和這一身不搭配的開朗。
注意過程嗎?
也是呢……所謂的「忠誠」,本身就不應該是隻注意結果的東西纔對。
到底是應該以「整個過程都不背叛君主」爲條件,還是以「整個過程都忠心耿耿」爲條件參加這場聖盃戰爭呢?
如果只是在意力量的話,如果只是獲得勝利,那真的算是忠誠嗎?
還是說,爲了主君用盡最後的力量,纔是真正的忠誠呢?
“原來如此,受教了,不知名的小姐。”
對著這名陌生的少女,Lancer微笑著送上了最爲誠懇的感謝。
思想的死衚衕,通常很容易就能看透,但是也是最難看透的。
他缺少的,就是這樣一次簡單的點破而已。
“說起來,從剛纔就很在意……恕我失禮,您這身打扮是……?”
不管怎麼看都很奇怪。
雖然說天氣的確有點冷,但是絕對還沒有到這麼冷,需要包裹得這麼嚴密的程度。
“啊……這個是病的原因啦。”
一邊這麼說著,少女一邊將墨鏡輕輕擡了起來,露出了那不正常的白色皮膚和粉色雙眼。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也足夠讓Lancer看清楚了。
也就是這一瞬間,少女的眼睛已經因爲對於那瞬間的陽光感到不適而瞇了一下。
“從小就不能曬太陽的病呢……也因爲這個原因,我以前都是在房間裡度過的哦?”
明明是說著自己的殘酷病癥,少女的語氣卻完全沒有「啊啊,我好可憐哦」的感覺。
這並不是故作堅強的強顏歡笑,Lancer可以清楚地聽出來,那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不在意」。
“失禮了……”
“唔?不用在意哦,這樣也挺漂亮的不是嗎?別人想要還得不來呢。”
少女笑著擺了擺手。
“令人讚歎的堅強……”
“堅強?爲什麼?”
對於Lancer的讚歎,少女卻不明白地歪了歪頭。
“哎?因、因爲……通常這樣的狀態,不是都會比較悲觀嗎?”
“悲觀?爲什麼?”
少女的反問,再次將Lancer噎住了。
爲什麼?
是哎,爲什麼呢?
得病的人通常會比較悲傷,這應該是常理纔對吧?
但就是這種理所當然的反問,通常也就是最難回答的。
“……因爲……身體不如別人,有很多事不能做,會覺得不公平?”
愣了半天,Lancer勉強找出了一個大概比較合理的理由。
“可是我因爲體弱所以可以專心學會最喜歡唱歌和音樂哦?很公平不是嗎?”
這麼說著的少女從身旁放著的包裹中拿出了小提琴。
雖然Lancer並不懂行,但是也看得出,那是很昂貴的好琴。
光是看光澤就知道,不僅是好琴,而且還是很認真地保養著的東西。
“音樂嗎……我記得那時十分高貴,而且還必須是擁有天賦之人才能夠學習的技術……您還真是令人敬佩的人呢……”
Lancer笑著說道。
這位騎士先生完全忘記了他身上還揹負著名爲「愛情痣」的詛咒,毫不掩飾地釋放著他作爲帥哥的魅力……
但是,就在那詛咒到達少女眼中之前,少女就將視線轉了過去。
就像是武俠小說中,很多愛劍的劍客會說自己的武器「出必見血,空回不祥」,哪怕是割破自己手掌也必須見血一樣,少女也同樣,從來不會毫無意義地拿出自己的琴看一下或者是展現一下就收回去。
既然拿出來了,那麼就演奏吧——反正也不是很忙,河邊又是很適合抒發藝術情緒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少女也有些憋得慌。
自從來到冬木市召喚出Pucelle之後,少女就忙著和Pucelle一起到處消滅魔物,完全沒有拉小提琴的時間,這對於少女來說無疑是最殘酷的「刑罰」。
所幸今天能夠休息一下了,美間小姐答應了要幫她查看,反正白天也是不用戰鬥的,只是偵查的話也不用她時刻陪在Pucelle的身邊。
而且,這個人也很需要稍微「治療」一下的樣子。
只是解脫了思想什麼的,還不足以讓一個人重新振作起來。
伸手試了兩下音準,調整了兩三下,輕輕地將琴弓搭在琴絃上。
琴聲就像是絲綢一般,隨著琴弓和琴絃的摩擦慢慢地飄散了出來。
Lancer不由得閉起了雙眼。
不僅是Lancer,就連周圍路過的人都不由得爲之駐足,甚至飛過的鳥都落了下來。
音樂這種東西,本身就擁有著神奇的功效。
倒不如說,「藝術」這種能夠影響人的情緒的存在,都擁有著神奇的「能力」。
在希臘傳說之中,有一段登場的英雄最多,堪稱羣英疾走的傳說,那就是伊阿宋奪取金羊毛的故事,在故事之中,有出現過舵手提費斯、作爲主角的伊阿宋、擁有千里眼的林扣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阿喀琉斯之父的珀琉斯、埃阿斯的父親涅琉斯、忠貞之妻阿爾刻提斯及其丈夫阿德墨託斯、殺死卡呂冬野豬的墨勒阿革洛斯,天才的歌手俄耳甫斯,帕特洛克羅斯的父親墨諾提俄斯,後來當了雅典國王的忒修斯和他的朋友庇裡託俄斯,赫拉克勒斯的年輕朋友許拉斯,海神波塞冬的兒子奧宇弗莫斯和小埃阿斯的父親俄琉斯等……
其中,之所以能夠獲得有巨龍守護的金羊毛,作爲歌手,之後更化身爲天琴座的俄耳甫斯用音樂讓巨龍睡著功不可沒。
在金羊毛的傳說之後,俄耳甫斯的妻子被毒蛇咬傷而死,悲痛欲絕的俄耳甫斯拿出金琴震顫地彈出一曲歌,那琴聲就連冥頑的石頭都爲之流淚。爲了再見見妻子,他不惜自己的生命,捨身進入地府。
地府是一個悽慘可怖的境界,那裡黑暗冷酷、悲涼愁慘。
俄耳甫斯用他的琴聲打動了冥河上的艄公,馴服了守衛冥土大門的三頭惡狗,連復仇女神們都被感動了。最後他來到冥王與冥後的面前,請求冥王把妻子還給他,並表示如若不然他寧可死在這裡,決不一個人回去。
雖然這次地獄救妻的感人故事最終以悲劇收場,但是也證明了,好的音樂威力是多麼可怕。
就連看著河水也只能平靜卻不能恢復的心情,隨著柔和如**的手一般的樂曲,慢慢地在痊癒。
音樂持續了大約有兩個小時,而在音樂結束以後,Lancer又沉浸在餘韻之中大約十多分鐘才緩過神來。
“怎樣?心情好一些了麼?”
少女笑著說道。
“啊……好多了。”
“這就對了嘛!這個世界可是還有好多美好哦,如果只是陰暗著眼睛,可是什麼都看不到的哦?……啊咧?已經這麼晚了?又要被罵了……”
這樣說著的少女尷尬地看了看天色和手錶。
“被罵……是說您的同伴嗎?就是您之前所說的,想要幫上忙但是幫不上忙的人嗎?”
Lancer一愣。
如果是爲了自己而讓這位女士遭到重要的同伴責罵,他可會過意不去的。
“唔……嗯,Pucelle如果認真起來很可怕的哦……而且最近似乎總是心不在焉的……讓她多餘擔心的話我可會過意不去的……”
少女頭疼地撓了撓後腦勺。
“那麼,我先走了哦,你一個人不要緊吧?晚上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哦?冬木晚上好危險的……”
這麼說著的少女一邊仔細小心地將小提琴放到隨身的包包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啊,多謝您的善意,夜晚也請您多加小心。”
微笑著,Lancer目送著少女的離開。
可以感覺得到,雖然只是匆忙的一句,但是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少女和她口中名爲「普傑爾」(音譯)的夥伴那深深的信賴和羈絆,還有,自己的愚蠢。
爲了達成履行忠義的目的而忘記了本質,被過去和未來所困擾而不去理解「現在」。
明明「昨天」已經「過去」,「明天」尚且「未來」,唯有「今天」是「現在」,是爲了彌補過去,爲了構建將來的「禮物」。
雖然說不定晚了一點,但是至少有信心了。
不論是否能夠獲得勝利,在那之前要考慮的,應該是如何纔是全心全力地奉上忠誠纔對,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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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語:本章其實是來自fate/zero黑的漫畫來著,原作是龍之介和Lancer之間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但是好歹讓貝露治癒一下可憐的槍兵吧……求書評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