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下棋不如她,但是要我佈下這一局,卻很容易……因爲這一局,我只要三步……”
冰山解凍?不,正相反,阿爾託莉雅甚至感覺空氣變冷了不少。
霧切扯了扯手套,開口——
“三步棋,破明珠,殺——芙洛!”
“三、三步棋?可是……霧切小姐,在我的計劃之中,就算是第一步也很難實施……如果按照你所提示的計策來,就必須要走閃電戰才行……可是,我還沒有想到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解決第一步……”
阿爾託莉雅驚訝地站了起來。
她的驚訝不是沒有原因,因爲霧切既然會這樣說,就意味著霧切已經想到了相關的對策。
但是阿爾託莉雅還沒有想到。
應該怎麼做呢?
戰略已經想到了,但是計策還沒有想到。
如果按照戰略較爲囫圇的分塊來計算,也就是三大塊,所以阿爾託莉雅明白,霧切所說的戰略和她說的是同樣的。
問題出在「效率」上。
和莫求緣那幾乎是和習慣一樣隨時都想到「最節約」的計策不同,阿爾託莉雅並沒有這樣的「本能」,她只能夠通過思考來補足這塊的「劣勢」。
還沒有想到最有效率的做法。
這個戰略太過冒險,最重要的是時間。
兵貴神速,要是讓莫求緣反應過來,那麼這個計劃就等同於失敗了吧?至少效果就不那麼好了。
現在阿爾託莉雅的手上,握著的兵力十分的少。
圓桌騎士的兵力必然主要是用在對付明珠樓殺手上,但是在面對明珠樓殺手之前,愛爾蘭的騎士和士兵都是問題。
阿爾託莉雅之所以猶豫,之所以認爲這個計策不可行,就在於「實行效率」的問題。
從第一步到第二步,足夠讓莫求緣反應過來並作出對應的決策了。
而最要命的,是阿爾託莉雅知道自己想不出莫求緣會做出怎樣的對策。
所以必須要防止這個可能性。
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間的時間,絕對要越短越好。
那麼應該怎麼做呢?
“用思考代替提問。”
在阿爾託莉雅想要開口詢問的瞬間,霧切出聲截斷了她的提問。
“我相信,你還沒有愚蠢到讓我來回答你。”
用思考來代替發問?
這又是和之前莫求緣的教學方式類似而又不同的地方。
相比起告訴學生答案,莫求緣和霧切的「教學」都是更側重於「自己思考」。
如果遇到這樣的情況,莫求緣會怎樣回答呢?
她恐怕只會回答一個字。
「哈?」
一邊發出這個輕蔑的聲音,一邊用絕對蔑視的眼神掃視著阿爾託莉雅,直到她自己去繼續思考。
雖然做法不同,但是目的都是相似的。
而這些相似點,也越發讓阿爾託莉雅感覺,莫求緣和霧切兩人必然是相識的,而且肯定關係不簡單。
那麼,先將情況整理一遍吧。
既然霧切說了「用思考代替發問」,那麼就說明,阿爾託莉雅應該是知道相關情報的。
的確,如果說是情報的話,阿爾託莉雅收集得都已經比較齊全了,就算是有一些不應該是她知道的情報,甚至是隱瞞得很好的情報,比如洛特王的死因等,都在湖中仙女和梅林的幫助下收到過。
那麼,是在這個範圍內了嗎?
霧切既然說她會有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計策,那麼想必是她掌握著阿爾託莉雅還沒有想到的「棋子」?
至今未明,但是又是阿爾託莉雅應該知道的「棋子」,在哪裡呢?
“——!”
阿爾託莉雅的眼睛亮了起來。
“看樣子已經明白了呢……你的師尊,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師尊,因爲她已經將一切的布計,在這之前都已經教給你了。”
霧切輕輕搖了搖頭。
聽到霧切說的話,阿爾託莉雅的眼神稍微一暗。
在所有的騎士們面前,少女騎士王都沒有說過一個事實,那就是,這次的戰爭,她其實是一早就已經知道結果的。
她和她,終究只有一個人能活著。
這是莫求緣從接手阿爾託莉雅的權力,不,恐怕是從遇到摩高斯開始,就已經決定的結果吧?
想要超越莫求緣給她看,但是最終卻發現,自己想到的,全都是莫求緣已經教給了自己的計策。
“我只是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您的手下……”
“並不是手下……事實上,那個人只不過也是莫求緣的手下……或者說,是「過去的手下」……也就是說,她的失敗的原因,依然是她自己……我雖然能跟上她的思考,但是卻依然沒有辦法做到像她一樣……”
霧切輕輕搖了搖頭。
===分割線===
在愛爾蘭的大地上,展開的是巨大的陣勢。
莫求緣將所有被她鎮壓征服的騎士和士兵全部集中在了扇面的最外沿,形成極爲厚實的防護圈,藉此保護在其中的明珠樓精銳。
這是最合理的做法。
因爲相比起明珠樓的殺手們,這些騎士的不定因素實在太多,不值得相信——哪怕他們已經被鎮壓了。
在外圍的騎士們當然也知道這一件事,更清楚地明白,自己被當做了炮灰。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所以會覺得惱火也是當然的。
但是沒有膽量反抗。
莫求緣築起的京觀,就像是巨大的山一樣重重壓在了衆人的心頭上。
誰也不希望,將來成爲那其中的一顆頭顱。
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對於這種殘酷的死法。
也有些人能夠說出「死重於泰山」這種話,但是卻被莫求緣駁倒了。
當他們帶著正氣凜然的表情和不畏死亡的覺悟站在莫求緣面前時,卻得到了莫求緣的冷笑。
“哦?慷慨就義,這就是你們的尊嚴?這就是你們的忠誠?”
當時,銀青色的少女就這樣俯視著他們,看上去就像是盯視著一羣螞蟻一樣毫不在意,就像他們所做的事情多麼可笑。
“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的尊嚴,廉價得可笑……一條命?一條命在這個時代能值幾個錢?沒錯,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可惜你們連碗大的疤都留不下,因爲死了,就是死了……你們的尊嚴僅此而已?如此不堪?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吧,腦子帶出門了嗎?”
雖然少女沒有拔劍,但是每一個想要慷慨就義的騎士,都感覺一把劍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不,是更加可怕的殺意。
簡直就像是有一雙手穿過了他們的脖子,捏住了他們的血管和氣管一樣,讓他們無法呼吸。
“英雄、狗熊,每個人的定義都不一樣。有人爲了美名慷慨就義,白白浪費了一生。而他們完全不明白,活下去還可以做更偉大的事。尊嚴的定義,只在乎一個人怎對待它……你們那淺薄的尊嚴,只是讓你們低不下頭而已……連頭都低不下的人和能低頭忍辱負重等待機會的人相比,在我看來,差得太遠……如果說智慧是一個人活著的證明,那麼我也很難判斷要不要殺你們,因爲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到底算不算屍體。”
頭在劇痛,彷彿血管真的被掐死了一樣;臉色發紫,彷彿肺部真的被捏緊了一樣。
他們無法反駁。
他們只求一死,也知道死後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願成爲魔女的手下。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這樣死去,就真的有尊嚴了嗎?
這樣死去,說不定根本就只是歷史都不會提及的一抹塵埃吧?
他們看向了周圍已經屈服了的人。
原本在他們臉上帶著的,是不敢與他們對視的愧疚和無地自容。
但是,如今在他們臉上的,卻是對莫求緣所說的話的認同感。
活著真好。
因爲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繼續茍活著,或許暫時不會有尊嚴,但是自己至少還能潛伏起來尋找爲自己獲得尊嚴的機會。
但是死了,是肯定不會有尊嚴的,因爲死人是不會有尊嚴這種東西的,或者說,死人什麼都不會有。
“現在,如果還有想死的人,向前一步……不過,因爲我現在不是芙洛,所以……你們的死,甚至連記在芙洛那光輝的擊殺記錄上的資格都不會有。”
莫求緣冷冷地說道。
她的聲音降了下來,其中露出的是毫不掩飾,露骨的殺意。
她是說真的。
只要有人敢走前一步,那麼下一刻,莫求緣就會用劍刺穿他們的喉嚨,然後將他們的腦袋砍下來,堆到京觀上,或者說甚至是直接當做泥土一樣用那輪椅碾碎。
他們這裡有不少的人,只要一舉暴起,相信能制住莫求緣的。
但是沒有人移動。
不論是衝上去對付莫求緣,還是上前一步領死,都沒有人移動。
他們已經屈服了。
從他們考慮「死了真的就有尊嚴嗎」這句話開始,他們就已經全部屈服了。
從莫求緣開口的時候開始,就註定他們已經敗北了。
然後,莫求緣轉開了視線。
在那一瞬間,他們感覺捏著他們氣管和血管的手拿開了。
所有向著莫求緣表示不屈的人都不由得倒伏在地上,用力地喘息著。
由死到生的感覺,真是沒有人會想再嘗試一次。
然而等到喘息完畢之後,他們才突然發現,他們此刻的姿態……
簡直就像是在向莫求緣跪拜一般。
“看,活著多好。”
銀青色的少女微笑著說道。
活著多好。
因爲生命不是可以輕易捨棄的東西。
這在亂世應該是已經沒有人記得了的常識,被少女清楚地印在了所有人的腦子裡。
自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反抗莫求緣。
因爲他們的心已經被折斷了。
他們如今,只不過是貪生怕死的一羣武力比較強的烏合之衆而已。
操縱一羣有志之士,不如操縱一羣烏合之衆來得容易。
這是莫求緣的目的。
但是,這也成爲了阿爾託莉雅的勝機。
“……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一個騎士扭頭看向身旁的同伴。
聽到他的問題,那個被詢問的騎士回過頭來,用力點了點頭:“我還以爲是我的錯覺……不過,比起「聽到什麼」,我倒是覺得是「感覺到了什麼」的樣子……?”
這個說法,逐漸擴散開來。
隨之擴散的,是一種奇特的不安。
是莫求緣又在做什麼了嗎?還是說是敵人在做什麼了嗎?
然後,很快的,他們得到了答案。
從地平線出現的,是一頭獅子。
白色的獅子。
這並不算是什麼奇特的畫面,畢竟雖然比較少見,但是一頭獅子並不足以讓人感到太過驚恐。
但是很快,他們就陷入了混亂的驚恐之中。
因爲他們發現,那獅子還沒有走到近距離,就已經讓他們感覺到了堪比地震的震動。
不止如此,他們發現那頭獅子踩折了不少像是針一樣「細」的草——而那些「草」,他們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那是在極遠之處的大樹。
而在那巨獅的前面,是整齊威嚴,正在慢慢推進過來的亞瑟王的軍隊和圓桌騎士們!
閃耀的鎧甲,鋒利的武器,雖然在巨獅的對比下顯得太過細小,但是依然讓人感到膽寒。
並沒有選擇用楔形陣進行突破,而是展開雁行陣勢,以巨大的排陣推進了過來。
明明是絕對劣勢的兵力,但是那萬衆一心的威勢,再加上背後那恍如洪荒巨獸的白色雄獅,竟然就如同千萬倍於愛爾蘭衆人的百萬大軍一般。
那是什麼?
那是怪物嗎?
是從哪裡來的?
愛爾蘭的大地上,什麼時候有這麼可怕的怪物了?
===時間往回===
“第一步,就是要利用莫求緣利用黑暗兵法鎮壓的騎士們和士兵們的恐懼……論兵力,我方絕對不足……所以,就要利用她的破綻……製造敵方的混亂,就像是當初,在與十一王的聯軍交戰時採取的同樣計策……”
阿爾託莉雅一邊安排著,一邊說道。
“但是……這樣的計策必須要在氣勢上讓對方絕對處於弱勢……和十一王聯軍交戰時的策略已經不管用了……加上梅林巫師纔剛死去沒多久,我們明顯不佔優啊。”
對於阿爾託莉雅的安排,凱不由得提出了異議。
他也參加了十一王聯軍的對戰,所以他很清楚,阿爾託莉雅的這條計策必須是建立在士氣遠勝於對方的情況上。
如今則相反。
梅林的死,之前的敗陣,對不列顛方的士氣是極大的打擊。
“沒問題……因爲……我……或者說,是霧切小姐有一個暗棋,到現在都還沒有挖出來不是嗎?……進來吧!”
阿爾託莉雅微笑著說道。
而隨著她最後一句話聲音的揚高,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你……!”
最先有反應的,是蘭斯洛特。
因爲他認識這個從外面走進來的人。
當年在和利安斯王交戰時,他曾經向這個人打探消息。
而之後,聽說他投奔洛特王去了。
而洛特王死後,他又不知所蹤。
約修亞-烏波洛斯,那個向他透露了情報的人。
「等等……?」
蘭斯洛特心中突然閃過一道明悟。
他突然想起來,一條被忽視了的情報。
「(利安斯)王不知道在哪裡遇到還帶回來個女的,不知道施展了什麼魔法,讓王對她服服帖帖的」
「聽說其他王的劍在和他(利安斯王)的劍相撞時,都會不由自主被帶著走了」
這個情報,一直被忽視著。
利安斯王的那個特殊能力,在和阿爾託莉雅交戰的時候,一直沒有使用過。
爲什麼呢?
難道是忘了使用嗎?不對,恐怕是被「收回」了吧?(注)
那個「力量」,估計也是那個「女人」借給利安斯王的能力。
在那之後,估計是因爲利安斯王也認爲有十名王者給他操縱,沒有那「力量」也沒問題吧?
而那個「女人」,蘭斯洛特在洛特王事件以後,一直都認爲是摩高斯。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擁有奇特的「力量」的女子,而且又促成十一王聯合對抗阿爾託莉雅,不是摩高斯會是誰?
但是如今,在看到約修亞的瞬間,蘭斯洛特突然發覺,那個「女人」說不定,並不是摩高斯。
“利安斯王所謂的「能力」,只不過是普通的磁石劍而已……在和十位王者交戰之後,那把磁石劍就已經廢掉了,我可沒有想去收回那種東西。”
看到蘭斯洛特的表情,霧切十分自然地蹦出了除了阿爾託莉雅和蘭斯洛特以外全都聽不懂的話。
“這麼說……那真的是……”
“你們的重點是在這上面嗎?”
對於蘭斯洛特的詢問,霧切十分自然地打斷了。
“……沒錯,這不是這一次的重點,蘭斯洛特卿,注意收斂注意力。”
阿爾託莉雅搖了搖頭說道。
===分割線===
“樓主……正面的騎士和士兵發生混亂,開始大批投敵了。”
路娜低著頭報告道。
在祛除了侵蝕她的艾菲之後,恢復正常的路娜對於莫求緣的態度是越發敬畏……大概是因爲愧疚嗎?或是羞愧?
亦或是因爲發覺依然無法超越眼前的人,所以繼續保持遵從?
聽到路娜的報告,莫求緣挑了挑眉,先是沉默了一會兒。
“……原來如此……”
許久,莫求緣擡手揉了揉眉心。
「果然還是有些累了……居然連這一步都沒有想到……」
不只是累了,而且傷了。
梅林留下的傷口,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治好的。
事實上,如果之前被艾菲附體的路娜把莫求緣和芙洛(罪木)的衣服扒光的話,通過傷口就可以確認了。(喂!)
按照她的計算,等到阿爾託莉雅的大軍推進過來,應該也就差不多能夠恢復完成了。
也正因爲如此……
“黑暗陣法的效果被反利用,一中大義之計……”
端起旁邊的果汁,銀青色的少女輕輕啜了一口。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消失的那顆棋子,二中大意之計……”
看著地圖上表示佈陣的棋子,莫求緣將果汁放下。
“三中……暗度陳倉之計……”
少女的臉上,帶上了難測的笑容。
“好一個還施彼身……就和我炸山同樣的「故技重施」,算準了我會下意識忽略掉這個可能嗎?”
笑聲,逐漸高揚了起來。
“……樓主,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路娜擡頭看了看莫求緣,不由得問道。
“當然……”
莫求緣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用手,輕輕捏著路娜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
“路娜……願意……爲我下地獄嗎?”
少女沒有微笑,只是淡淡地說道。
===
注:其實是劣者自己都忘記把這個能力寫到反王戰爭裡去了……OTL
作者語:啊……基本上也累了,所以以後真的不想再寫這種棋局一樣的計策了,所以最終戰的計策會意外的簡單,畢竟在老家沒辦法有什麼時間碼字呢……總而言之就是劣者想偷懶!(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