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乞擡頭望去,那鎖鏈不下千百道,恐怕自己耗盡修爲也難破開一道。方纔的試探已讓天乞知了自身深淺,天乞沒有一絲可能憑藉自身的那點修爲爲北漠柱解封!
盤膝坐地,天乞的神色有些萎然,手掌無力的垂下,那道傷口處黑煙不斷的涌出,它們此刻已經不再聽從天乞的控制,與方纔天乞觸摸過的鎖鏈相連。天乞忽而苦笑一番,此刻他才終於明白,周遭這些人爲什麼拼上性命卻不曾想過離開。
一旦自身的魔噬道術與赤柱觸碰,那麼被吞噬不是困在赤柱上的鎖鏈,而是釋放道術的修士。
那赤柱便是一件兇器,它也想破開封印!
這些人都是它的希望,它不允許任何一個人擅自離去,要麼助它脫困,要麼死在這裡。
很顯然,這人都走上了後者的道路,赤柱沒有被破開一絲一毫,而這些人卻都身死道消了。天乞苦笑自己終是逃不過命運,自修煉了魔噬心經,必然不滿整個天下,當知曉北漠還有此柱時,又怎能擺脫心中貪慾,這些人都是這樣死的。
魔噬道術的黑煙源源不斷的從手掌上傳輸到赤柱上去,天乞現在有兩條路可走,但有可能都是死路。要麼收了道術,由此處的無盡黑煙將自己吞噬;要麼不止道術,任由赤柱將自身修爲耗幹。
“不!”天乞豁然站起,面色露出狠絕,“我還有太多心願未了,憑什麼隕落在此!”
“魔噬上人!你傳我道術,便是欺我來此?”天乞被心頭所念觸動,回首已有太多的東西放不下。
西嶺中天,有自己的父皇還有妹妹,自入東原以來便再也沒有回去過,這怎叫天乞放得下!
東原四環有夢君,三環還有萌尚天,一切的一切還未開始,怎叫天乞甘願這般送死!
南寰源觀,蘇奧被舍奪兩魂融合,天乞此行便是爲此,而今半途都未走到,如何甘心!
曾經立下宏願,腳踏浮圖,飛昇成仙,而今要讓自己成爲這累累白骨中的一員,如何情願!
難不成,自己就無法破開這命運?無法破開這局,就註定是他人手中的一顆棋子,無用則棄!
“我不甘心!”天乞憤怒大吼,“你說過你要保我三命!說我還剩最後一次機會,我現在便要你救我於此!你出來!出來!”
任憑天乞如何去喊,也沒有一絲迴應給他,彷彿就是已經將他遺棄,或者說此處該是他必經之處,任何人都無法施以援手。
“天道!我天乞勢必踏你!”
再沒有了迴應之後,天乞宛如瘋魔一般,舉起手中納什劍躍身朝北漠柱斬去,這一劍被天乞附上了最大的憤怒與全數的靈氣。
劍身被黑煙纏繞,已經看不出這還是一把劍了,就如同天乞手裡緊攥著一道濃濃長長的黑水。
天乞的心亂了,被所有放不下的情感所亂,就算是自身毀滅也要給這個世界帶來一絲傷害。
裹挾著黑煙的長劍觸碰到赤柱仿如大海沉石,天乞瞬間感到身體與靈魂都要被這赤柱吸了進去,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不堪。
逆流攻心再加上赤柱一瞬間吸走了天乞全部靈力,天乞現在已經沒有一絲力氣維持自身運作了。
在眼前模糊的一刻,銀白鬼面從天乞的臉上脫落,身形變回了從前,一頭白髮隨風呼嘯。
身體重重的跌落在平臺上,天乞感受不到一絲疼痛,許是帝江之骨的原因。天乞斷了魔噬心經的運轉,天空中那一團團的黑煙如發現了巨大的誘惑,鋪天蓋地的向天乞涌來。
天乞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或許不用很久,自己也會變得跟周遭白骨一樣。
“命運被掌控的感覺,真的很差,如有來世......”
天乞喃喃自語,沒等說完,一大片黑煙盡數將天乞籠罩,在方平臺上只能看見亂竄的黑煙,連百具白骨都被淹沒了身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平臺上的黑煙久久沒有散去。
而在黑煙裡面,天乞本以爲自己馬上便會被這些黑煙吞噬,但這些黑煙只是將自己籠罩了起來,眼前什麼也看不見,卻也沒有一絲痛苦。
漸漸地在這些黑煙裡面,閃爍著點點光芒,慢慢變得越來越多,直至在天乞仰面躺著的上方匯聚了上百個。
天乞眼角隨著這些光點移動,神色赫然變得震驚起來,靈魂!竟然全是靈魂!
這些靈魂便是這些白骨之人生前的,死後沒有消散而是留在了此處,而是留在了這些黑煙之中,彷彿再也不爲人所知。
“你說如有來世,來世你可是想不再被掌控?”
一瞬間彷彿有上百道一模一樣的語氣在腦中響起,天乞拼盡力氣從地上坐起,不可思議的望著這一幕,這些靈魂竟對自己說話了!
“是,若是來世......”
“哈哈~哈哈~哈哈~”
天乞還未說完,腦中又響起不斷地笑聲。天乞不明,等待這笑聲截止。
“你不夠強大,便永遠也擺脫不了掌控,既是如此,何不今生追求,偏等來世呢?”
聞言,天乞望著周遭黑暗,大驚道:“可我現在除了死,還有活路嗎?”
“這,不是你的活路嗎?”
共鳴的聲音降下,於這片黑暗中再次顯出了那株北漠赤柱。
“吾等亡命於此,早已撼動根基,你只需輕輕出力便可撥弄生機。”靈魂之聲沉寂一會道:“你可願獻舍?”
“獻舍?”
天乞眉頭皺起,“獻舍此柱,我亦是不存,何來生機可言?”
靈魂之聲再次沉寂了一會道:“並非全舍,你只需沉睡即可,待破天之日便是你重生之時。魔噬上人創建道法並非完美,你需在沉睡之時破開此道,此爲破天。”
天乞聞言,眉頭越發皺的厲害,這些亡靈既然識得魔噬上人,又爲何說要破開魔噬心經,難道他們都是不甘於魔噬上人的擺佈,於此而亡的人。更是在這上百人的死亡中尋覓了這樣的一條路,聽聞簡簡單單卻是與魔噬上人對立!
此間,天乞無話,那靈魂之聲一次比一次沉寂的久,彷彿他們已在耗費這些年最後的靈魂之力與天乞對話,“今日獻舍,你便魂不在體,這也本就是破開此局的唯一辦法。從今往後神魂分離痛苦萬分,但爲追尋逆命一道,你可願走上一遭。”
“我願。”
天乞深吸一口氣,堅定說道。
隨後那百道靈魂光點漸漸消散,周遭黑煙沒了靈魂控制,盡數朝天乞涌來。
天乞彷彿全身被刀割開一般,痛苦萬分,失聲在這空間裡痛苦嘶嚎。歷經一日,這些黑煙才盡數涌入天乞體內。
這些黑煙沒有將天乞吞噬,而是接受了衆靈魂消散後的最後一道命令。進入天乞身體後,將天乞變成了它們的容器,由虛體變成了實體。
天乞雙瞳黢黑一片,滿頭白髮無風自動,腳步移至赤柱下的鎖鏈處,徒手抓住其中一條鎖鏈,黑氣順著天乞的七竅流出,漸漸遍佈全身,那鎖鏈只聽得一聲脆響便斷了開來。
而此刻的天乞被黑煙層層包裹,沒有任何情緒,宛如一具受控的傀儡,斷了一根鎖鏈便去抓住下一根,直至將這千條鎖鏈盡數折斷。
而此時圍繞在天乞身上的黑煙仍有淡淡一層,站在斷了全數鎖鏈的赤柱下,天乞仰頭望去,伸手觸碰在赤柱上,口齒僵硬不清道:“舍我......其......魂,破天......證道。”
那淡淡的一層黑煙侵入天乞體內,再次出現時,天乞身上被拉扯出了靈魂,而天乞的表情極其痛苦,若不是天乞現在不由自己控制,這抽魂之痛,天乞斷然無法承受,這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靈魂一寸寸的被剝離體外,天乞便感覺自身被大刀不停的劈砍,絞心、抽髓、斷腦簡直非人所能承受。
直到靈魂徹底的剝離出體,消失在了赤柱中,天乞的眼睛才恢復了清明,此刻彎身大口的喘著粗氣,全身已被汗水打了溼透,彷彿只要腳步移動一下便會不穩的跌坐在地。
“呵......呵,這世間誰還能困我道途......”
天乞肉身在說完這句話後,便再沒有了一絲呼吸,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而後一陣熔巖熱浪吹過,天乞肉身風化般消散,一顆紫色妖丹摔落在地,輕彈了幾下,慢慢變成了血紅色,停留在一旁的銀白鬼面旁邊。
這裡再沒有了天乞的一絲身影,不知此間寂靜了多長時間,那擺脫了封印的赤柱發生了異動,一少年從柱裡分離走了出來,還是那般模樣,只不過頭髮是黑的,眼神也更加明亮。
他隨手撿起地上的紅色妖丹與鬼臉面具,生生的戳破自己的額頭,將妖丹放了進去,傷口瞬間癒合,一身青色道袍於身。手中那鬼臉面具也擡了起來,在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嘴角發出了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花無枯的面貌也是如此,左右看了看自身道:“這便是新的我嗎?”
“來。”
天乞手掌向後一伸,那破開鎖鏈的赤柱瞬間演化變小,在天手上流動著陣陣螢光。
此柱變小沒有經歷天劫,變小後在手上只有半截手臂那般長短,但它卻是一處中樞,是四柱中最緊要的部分。
而今浮圖四柱,已然全數落在天乞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