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廟祠堂內，燭火通明。百里清苑落飾，隻身一人在列祖列宗面前。而離他最近的，是天佑的牌位。
“陛下，你可知清苑的恨？我恨自己的這些聰明，在你眼中不過是雕蟲小技，你卻一直護我，愛我，任我。從不怨我，怪我，冷落於我。或許，我錯了，權家玄家之事未定，我只怕這江山，也要拱手他人。”
月光傾瀉，清苑一頭烏髮仿若瀑布一般耀眼，她才二十七歲，卻荒唐的做了太后。
韶華已逝，或許自己的存在，只是爲了家族利益罷了。明日便是家康登基的日子，尚衣間送來的龍袍那般的小，小到清苑心疼。
想到家光，那個自己虧欠到午夜夢迴也難以入眠的孩子，爲了與高氏商氏的爭鬥，而犧牲的第一個孩子。若是他還在，年歲也應當大上陽公主幾月，若是活著，是否還有今日這般境遇？
“陛下，臣妾很想念你，想念我們的孩子，陛下若是見到家光，還請陛下告與他，莫要怪罪母后。陛下，臣妾還未滿三十歲，便做了太后，家康明日登基，陛下若泉下有知，保佑家康事事如意便是，至於臣妾，身上罪孽深重，若是真有輪迴之說，報應之說，還請陛下責降於臣妾，祈求我朝萬年永興。”
百里清苑跪在軟墊之上，俯身長拜。烏髮灑落一地，當真是極美。
想著自己母后長孫氏當年輔佐皇兄時，也是這個年歲，此時的百里清苑心中縱有千萬般不願，也不忍說出。
或許，這纔是這個時代女子的命數，或是說使命。這是作爲皇室之女，必須要經歷的。
大殿的門被打開，清苑起身猛然回頭，卻看到的是上陽公主，佳瑈。
自打祁瑤更名佳瑈之後，她便日日能夢見母親，她是聰慧的，畢竟張昕幽乃本朝第一才女，她的女兒又怎會差的太多？
上陽公主吉服加身，裝扮甚是隆重，與清苑的落飾有著明顯的對比。清苑蹙眉，殿門被打開時
折射進來的月光，讓清苑不由得擡臂遮眼。
佳瑈款款而至，俯身施禮：“上陽公主宇文佳瑈請母后大安。”她的禮數週全，仿若真是皇室之女一般。
“這麼晚了，你來這作甚？還是下人伺候的不周？”清苑打量著佳瑈，不過才十歲的女孩，卻有著與生俱來的貴氣。
“母后，這是女兒在宮中的第一夜，作爲異姓公主，承蒙母后不棄不嫌，祖宗庇佑，故而不可不拜見列祖列宗，也有歸宗之意。女兒雖姓祁，可父親之心蒼天可鑑。女兒此舉，便是替父親感念祖宗庇佑，感念母后成全。”
話語中規中矩，說的漂亮得體。這讓百里清苑甚是喜愛眼前這個女孩兒，她並不知道，若干年之後，在天瑰殿受衆妃敬仰參拜的，就是眼前這個丫頭。她會是繼百里清苑之後的又一位奇女子。
清苑拉著佳瑈的小手，眸子中滿是寵溺：“被你孃親教育的如此得體之後來到了本宮的身邊，本宮如何謝謝你的孃親？已是沒了機會，只是你的存在，確確實實彌補了本宮此生無女的願望。”
佳瑈學著清苑的樣子，在另一個軟墊之上跪下，她歪著頭，巧笑道：“女兒小名瑤，母后又曾是瑤後。若女兒能及母后半分，便是上蒼的恩賜了。還請母后放心，女兒定當盡心竭力爲了母后，爲了家康弟弟傾盡所有。”
說完，她虔誠的一拜，百里清苑的眼中，分明是感動的淚。
“少澤，感謝你。”
清苑在心中，默語良久。
登基大典。
百里清苑一身吉服，一手緊握，另一手握住了家康無骨似的小手。心中有千萬種悲涼，她也是無法訴說的。
大殿龍椅旁，設左椅。清苑知道，那是攝政王的位置。她抱著家康，在龍椅之上緩緩落座。
龍椅傳來冰冷刺骨之感，讓清苑揪心似的疼。這個位置，曾經天佑做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冰冷？如履薄冰，大概就是
這樣吧。
太監宣旨後，殿下衆臣參拜，百里清苑知道，這些個人中，是沒有幾個服自己這對孤兒寡母的。
她正襟危坐，剛要開口，卻聽那李鈺先說道：“各位卿家免禮平身吧。本王自由慣了，想必太后娘娘與陛下，是不會怪罪於本王的是吧？”
李鈺劍眉一挑，緊緊盯著清苑。此時百里清苑手緊緊攥著，面上卻是一笑：“怎會？攝政王勞苦功高，若是這還要計較，這殿下臣子豈非都認爲，是哀家與皇帝，太過於小氣了呢。”
李鈺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繼續道：“既然太后娘娘深明大義，那本王便不客氣了。陛下剛登基，根基未穩且年紀尚小，有的事便不必告知陛下了，直接與本王說便是了，也不會叨擾太后娘娘清靜。”
“攝政王此言差矣！”未等清苑開口，一聲清脆便打斷了李鈺。衆人尋聲望去，正是那盛氣凌人的上陽公主佳瑈。
朝堂本不是女子應該去的地方，可上陽公主卻不這樣想，她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之上，先是施禮：“上陽給陛下請安，請母后大安。”
然後，緩緩起身，直視著李鈺，簡單的做了個平禮：“攝政王安好。”
李鈺大怒，指著佳瑈道：“區區異姓小兒，爲何在朝堂之上這般放肆，這般目無禮數，尊卑不分，成何體統？”
“尊卑？”佳瑈鳳眸一挑，繼續道：“坐在中間兒的，纔是這天下最尊貴之人，若是靠尊卑說話，那攝政王與本宮有何區別？你是異姓王，本宮是異姓公主，如此說來得皇恩庇佑才得今日，若是分不清尊卑，可叫人笑掉了大牙了呢。”
李鈺被上陽公主說的啞口無言，若是計較下去豈非自己顏面盡失？與一個十歲的孩兒這般胡鬧，日後如何在衆臣前立足？
他這般想著，然向百里清苑施禮道：“方纔本王失禮，還請太后娘娘與陛下海涵。”
說完，他側著臉，狠狠剜了一眼佳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