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某一個瞬間,他終究還是抑制不住,狂吼一聲,奮力出拳,擊碎了面前的玻璃。
沈夢瑤驚叫著閃躲,然而冷寂卻一動不動,就便是玻璃碎片割傷了他的手和胳膊,他也依然紋絲不動,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痛楚似的。
其實……他當(dāng)然能夠感覺到疼,只是這份疼跟他心裡的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最深刻的痛苦,永遠只能是來自於精神上的。身體的疼痛,總會有個極限,可是精神上的痛,卻可以綿延不絕,永無止境……
“冷少,我……我去拿醫(yī)藥箱。”沈夢瑤稍稍回了神,對冷寂如此說。
她剛想轉(zhuǎn)身,手臂卻用力地拉住,她轉(zhuǎn)頭,看見的冷寂染血的手。她的眼瞳像是被鮮血灼燒了一下似的,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
她剛想開口說點什麼,脖頸處就忽然一痛,瞬間失去了知覺。
冷寂及時扶住了她的身體,沒有讓她摔倒,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充滿厭惡和嫌棄的,恨不得隨時將這個女人丟開。
事實上,如果不是擔(dān)心沈夢瑤摔倒的悶響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他纔不願意跟她有任何肢體上的碰觸呢。
小心翼翼地把沈夢瑤放到牀上以後,冷寂就悄悄地出了門,躡手躡腳地走到樓下,衝著自己的某個心腹暗暗地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心領(lǐng)神會地上了樓,替他完成他的使命。
冷寂把自己關(guān)到客房的浴室裡,一遍遍地用冷水沖洗自己的身體,清洗著根本就不存在的骯髒痕跡。
方纔扶住沈夢瑤的那一下,他心裡其實相當(dāng)彆扭,因爲(wèi)他非常厭惡這樣的碰觸。他其實有著非常強烈的潔癖,不願意跟任何人過多接觸,只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蘇暖。
冷寂把自己的雙手洗了無數(shù)遍,卻還是覺得上面殘留著沈夢瑤的氣息,他心裡一陣陣地犯惡心,厭惡這種氣息,也厭惡這氣息背後隱藏的含義。
從小到大,他都被灌輸要做一個強者的觀念,他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不優(yōu)秀,他要樣樣突出,要把同齡人全都遠遠地甩在身後,要成爲(wèi)佼佼者,成爲(wèi)精英中的精英!他也的確是那樣成長的,一直以來,他都是父親甚至是整個家族的驕傲,直到……那顆腫瘤的出現(xiàn),摧毀了所有的一切。
曾經(jīng)的讚美和期許,曾經(jīng)的責(zé)任與壓力,所有的一切,都隨著那顆腫瘤的出現(xiàn),化爲(wèi)烏有。他從雲(yún)端跌落到塵埃裡,成爲(wèi)家族的棄子,生存的唯一價值,只剩下爲(wèi)家族延續(xù)血脈這麼一條而已了。不再有人關(guān)心他曾經(jīng)多麼優(yōu)秀,多麼努力,多麼有天賦……所有的一切,在隨時都有可能終究的生命面前,什麼都不是。
冷寂變成了一個笑話。他曾經(jīng)是萬衆(zhòng)矚目的商界奇才,他的頭銜、榮譽、光環(huán)數(shù)都數(shù)不清,然而……這所有的一起,到最後變成了笑話一場,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
他甚至連自己的婚姻都沒有辦法做主,不得不採取那樣難堪的方式,應(yīng)對家族的逼迫,完成自己的所謂“使命”。
他真的非常厭惡現(xiàn)在的處境,迫切地想要從這裡逃離。
冷寂忽然用力地把花灑甩到一邊,發(fā)出野獸一般的嘶嚎,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抗?fàn)帯?
良久之後,他終於停止了這樣的行爲(wèi),重新拿起花灑,把水溫調(diào)到最熱,再次沖洗自己的身體。
水溫非常燙,幾乎已經(jīng)是在不燙傷皮膚的情況之下的最大限度了。這樣的溫度,讓冷寂感覺皮膚上像是被千萬根鋼針不斷地戳刺著一樣,然而他卻故意堅持著,不肯把水溫調(diào)低一些。他是故意讓自己疼痛的,只有這樣,他才能冷靜下來。
完成清洗之後,他穿好衣服,離開浴室。
那個手下已經(jīng)在站在他的臥室門口等著他了,見他回來,立刻壓低聲音說:“冷少,已經(jīng)辦妥了。”
冷寂不自在地皺眉,輕輕點頭,說:“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他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開門瞧了一眼,那個仍在昏迷當(dāng)中的女人,卻又馬上挪開視線,甚至恨不得將那個畫面從自己的腦海當(dāng)中,硬生生地挖出去。
他沒有進門,而是又上了一層樓,敲響了父親的臥室房門。
“篤篤篤——”
裡面很快亮起燈光,旋即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緊接著是腳步聲。房門打開,冷寂與父親視線相對,相似的面容之上,卻帶著完全不同的神色。
“爸,我想跟您談?wù)劊环昼娋秃谩!崩浼畔乳_口了。
冷博裕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忽然注意到冷寂現(xiàn)在是穿著睡衣的,而且身上還帶著沐浴露淡淡的氣息,以及還沒有徹底乾透的水跡。他忽然意識到了這意味著什麼……如果冷寂沒有跟那個女人做那種事的話,以他的性子,是絕對不會願意在房間裡還有一個陌生女人的情況之下,進行洗澡的。
這說明……他已經(jīng)跟沈夢瑤做過該做的事情了。
這樣的認知,讓冷博裕臉上的神色終於動容了幾分,似乎對兒子的順從感到非常滿意。他輕輕地點點頭,開口說道:“好,說吧。”
他似乎沒有讓冷寂進入自己臥室的意思,而冷寂也的確不打算進去。所以,他就直接站在門口說了。
“爸,等沈夢瑤懷上孩子以後,我想做手術(shù)把那顆腫瘤切除掉,可以麼?”冷寂說這番話的事情,臉上的神色非常平靜。事實上,這並不僅僅只是一場詢問或者請示而已,在他的心裡,這更像是一種通知,無論冷博裕是否同意,他的這個決定都不會改變。
只不過,如果冷博裕許可的話,他的困難會減少許多,所以他纔會特意跑過來詢問。
冷博裕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又馬上反應(yīng)過來。他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淡淡地看著冷寂的眼睛,問道:“手術(shù)究竟有多危險你也清楚的,你真的想好了麼?”
冷寂點頭,聲音不高,語氣卻非常堅定:“我想好了。”
“那我不攔你。”冷博裕說。
冷寂稍稍鬆了一口氣,輕聲地說了一句:“謝謝爸。”說完以後,他也沒有再看冷博裕的眼神,直接轉(zhuǎn)身,朝著客房的方向走了過去。
沈夢瑤還在他的臥室裡,而且那個沾染過陌生人氣息的房間他也不打算再用了,所以他纔會選擇去客房。
冷博裕見他離去的方向不對,本來是想要出聲提醒的,但是嘴巴纔剛剛張開一條縫隙,他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旋即慢慢地將嘴巴重新閉緊,不再發(fā)出任何聲響,默默地關(guān)門,繼續(xù)睡覺。
沒有任何人知道,剛剛和冷家長媳沈夢瑤“圓房”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冷寂。
這個世界上,恐怕不會有任何一個男人,願意自己的老婆被別人染指。可冷寂偏偏就主動給自己的手下提供了那樣的機會,甚至都不覺得有什麼難以接受的地方。
原因只有一個,他的心裡,從來都沒有把那個女人當(dāng)做是自己的妻子。
那只是父親硬塞給他的一個生育工具罷了,他不喜歡,不想要!
他也不覺得負罪,因爲(wèi)那個女人想必心裡也是清楚的,冷家上上下下,都沒有真正當(dāng)她是少奶奶。她存在於這裡的意義,僅僅只是延續(xù)冷家的血脈罷了。
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價值。
可是她依然甘心情願地出賣自己,既然她自輕自賤在先,那冷寂又何須憐憫、同情、自責(zé)?
反正那個女人只是用自己的身體交換利益罷了,想來也不會在意,到底是誰使用了她的身體吧?
冷寂徹夜無眠,一根接著一根地吸菸,心裡並沒有太多的難受,只覺得諷刺而已。
這個晚上發(fā)生的一切,都太荒唐了。總有一天,他會想辦法,澄清一切,結(jié)束掉這荒唐的一切!
在他的心裡,能夠有資格成爲(wèi)他妻子的女人,就只有蘇暖一個人而已!
除了蘇暖以外,他不接納任何人!
“暖暖……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名正言順地成爲(wèi)我的妻子。屬於你的位置,沒有任何人可以霸佔。”
冷寂對著空氣輕聲呢喃,一遍遍地呼喚著心愛之人的名字,嘴角,慢慢地揚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曾有人說,在感情裡,不被愛的那個人,纔是第三者。冷寂現(xiàn)在覺得,那句話非常對。
他明明是跟蘇暖相愛在先的,跟沈夢瑤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感情,那個女人其實也並不愛他。可是那女人卻爲(wèi)了利益,接受了兩家長輩的安排,佔據(jù)了本應(yīng)該屬於蘇暖的位置。對於她,冷寂只有滿心的厭惡和嫌棄,甚至連多一句話,都不願意和她說。
總有一天,他會撥亂反正,趕走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把本應(yīng)該屬於蘇暖的位置,還給蘇暖!
冷寂在心裡說:暖暖,等著我,我會結(jié)束這一切的。虧欠你的,我將來一定會加倍彌補回來……
暖暖,我愛你。
我相信,你一定會體諒我的身不由己,理解我暫時的妥協(xié)和決定的,對不對?
暖暖……
他念著她的名字,慢慢閉上眼睛,希望自己可以在夢裡,再見到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