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僵在原地，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徐思浩的媽媽的確是生過重病，而他也的確在高中階段一直拼命打工，很少來學校上課，這些，蘇暖都知道。

可是她沒有料到，徐思浩居然一直暗戀著自己……她是真的不知道，否則的話，當初她對徐思浩生出朦朧的情愫時，就會表白心意的，而不是一直把感情埋在心裡。

可是現在，她的心已經被冷寂給徹底佔據了，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容納下別人。她不能背叛冷寂，而且她也真的已經對徐思浩沒有一丁點的好感了。

相反，她還有些討厭這個傢伙。

徐思浩的告白，的確是令蘇暖有幾分動容的，但是那跟愛情沒有半點兒關係，只能說是一種對於往昔的感嘆罷了。

蘇暖剛要開口，餘光忽然瞥見，圍觀的人羣裡面，不少人都在舉著手機錄像。她的心瞬間狠狠一沉，想說的話瞬間哽在喉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徐思浩也發現有人在錄像了，於是更加賣力地演起了癡情男的角色。他萬分誠懇地說：“蘇暖，我不想破壞你的幸福，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夠認真地考慮一下，我們兩個過去的……友誼。我過去雖然不敢跟你表白，但是一直都以朋友的身份留在你的身邊，你有困難需要幫助的時候，我都會第一時間挺身而出幫你的。”

蘇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覺得他有些言過其實了，可是還沒等開口，嘴邊上的話就被徐思浩給堵了回去。

“高考之前的那段時間，你情緒低落自暴自棄，甚至連考試都不想參加了。你還記得的吧？那時候是我鼓勵你，告訴你只有考上了好學校，纔有可能擺脫掉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事情，過上你真正想過的日子……你現在考進A大了，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可是我卻落榜了。”

“我其實真的不是沒有努力，而是高考之前的那段時間，我媽媽病得特別重，幾乎要沒命了！而我從小就沒有爸爸，親戚也不管我和我媽，我必須得去照顧她。結果就是我哪裡都沒考上，必須得復讀了。我知道，現在的我配不上你了，可是我對你的心意是真的啊，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你的男朋友我剛纔也見到了，的確比我高比我帥，而且人家是A大的學生，比我這個復讀生有前途多了，可是……可是你跟他才認識多久啊，你瞭解他麼？他對你的感情，真的可以比我深麼？蘇暖，你好好考慮清楚啊……”

徐思浩說了一大堆話，把過去的事情全都抖落出來了，而且還把自己的身世也扯了出來，他是故意這個樣子的，因爲他要讓圍觀的人同情他。

一旦他們開始同情他了，認爲他真的是癡心一片了，那麼蘇暖如果拒絕的話，就會立刻變成衆人心目當中薄情寡義的女人。雖然這其實也沒辦法對蘇暖造成什麼實際傷害，但是這份心理壓力，也是不容小覷的。

蘇暖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卻笨拙地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她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著徐思浩滿含深情的臉，以及餘光當中舉著手機的圍觀者們。

這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一個詞，叫做百口莫辯。

可是，就算徒勞，她也必須得解釋，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她也不能讓誤會繼續下去。

她得說清楚。

“徐思浩，我覺得你誤會了，你剛纔見到的那個男生不是我男朋友。”蘇暖小聲地說著，她刻意地壓低了音量，因爲不願意讓旁邊圍著的那些人聽見，更加不想被錄下來。

有些事情，她只想解釋給徐思浩一個人聽，也只能如此。

畢竟，冷寂的身份太敏感了。

徐思浩皺眉，問她：“他不是？那你說你男朋友到底是誰？”

“是……”蘇暖咬住嘴脣，不敢說出冷寂的名字。哪怕聲音再小，她也怕圍觀的人從她的口型上得出什麼信息來。她想了想，只能換了一種回答方式：“我從來都只有一個男朋友啊，就是你在江城的時候見過的那個，你們……還打了一架的。”

蘇暖有些心虛，因爲那次的狀況其實不應該算作是打架，完全就是冷寂單方面的碾壓而已。她跟徐思浩這麼說，心裡真的過意不去。可是如果不提得詳細一些，她真怕對方又誤會，想到別人頭上去。

徐思浩表情僵硬了好幾秒，才喃喃地說：“冷寂？你還跟他在一起呢？這怎麼可能呢！你……你怎麼還能跟那個混蛋繼續在一塊兒呢！”

他一開始的時候聲音還算比較小的，後來越來越大聲，到了最後一句，幾乎是咆哮著喊出來的。

蘇暖被他吼得傻住了，甚至都忘了去擔心，對方直接說出冷寂這個名字是否會帶來不好的影響。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犯了什麼大錯似的，被人吼，被人圍觀，被人用目光批判……天吶，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徐思浩還在繼續說：“那個傢伙那麼暴力，打我也就算了，還大庭廣衆地對你動粗，你是不是傻了啊！怎麼還不離開那種人啊！”

“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兒！”蘇暖急急地替冷寂辯解。

徐思浩氣得直接站起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盯著蘇暖的眼睛，憤怒地大聲說：“你可真是被那個渣男給洗了腦了，他折磨你虐待你還不離開他，我這麼喜歡你，你卻因爲他而拒絕我！”

他的憤怒半真半假，但是在圍觀的人們看起來，卻是十足十的真。

一時間，衆人看向蘇暖的眼神，都變得複雜而又玩味起來。

蘇暖雖然沒有正眼去看那些圍觀的人們，卻還是能夠感受到，那一道道目光，彷彿千萬根利箭，要把自己整個人都徹底洞穿，活活釘死在這個地方。

她覺得自己正在經受一場無聲的審判。

可她是冤枉的啊！

蘇暖心裡委屈極了，眼淚直冒，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嘴裡反反覆覆只有一句話：“他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真不是……他對我很好的！”

“我對你不好麼？”徐思浩質問。

蘇暖被這個問題噎住，不再作聲，只是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徐思浩偷眼去觀察了一下週圍看客們的神色，心裡就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他已經成功地讓這些看客們站到自己的這一邊，同情他，認同他，同時在心裡覺得蘇暖不可理喻，對蘇暖進行道德批判。

他已經成功一大半了。

呵呵，試想一下，一個貧窮但是努力而且孝順的男生，深愛著某個女孩子，卻爲了對方的幸福著想，只能把感情埋在心裡。好不容易等到時機成熟了，可以跟女孩子告白了，卻發現對方心裡已經有了別人，拒絕成了定局。但是接下來，才發現那個女孩子心心念唸的所謂男朋友，其實是個人渣、暴力狂，女孩子飽受虐待，卻固執地不肯離開那個渣男，接受好男孩的告白……這樣的戲碼，看客會站在哪一邊？會覺得誰纔是愚蠢、不知好歹的那一個？

答案自不必說。

在不知情的狀態之下，換做任何一個人來當看客，見到這種情況，心裡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

徐思浩的心裡暗暗地生出了幾分自得，簡直有種想給自己的機智點讚的衝動。今天發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狀況，但是他全都化解掉了，而且成功地把局勢轉變成了對自己有利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可真是太聰明瞭！

他心裡如此想著，臉上卻忽然做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神色來，憤怒而又充滿霸道地大聲說道：“你要是喜歡上正正經經的人，可以讓你幸福也就算了，那我絕對不糾纏你，可是你對那個一個人渣念念不忘，我就不能不管你了！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跟他分手！你不喜歡我，不願意跟我在一起沒有關係，但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在火坑裡呆著！”

“夠了！你不要再這麼說他了！”蘇暖真的受不了徐思浩一口一個“人渣”地稱呼冷寂，她可以自己受委屈，可是她受不了別人如此誣衊冷寂！

冷寂明明對她那麼好，那麼疼愛那麼寵溺，爲了她不惜跟家族做對抗，爲了能有機會白頭到老，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去做腫瘤切除手術，還替她安排好了所有的後路……他對她好到這種程度，怎麼可能是什麼人渣！

“上次他打你是有不對的地方，可是你也不能這麼說啊！跟他在一起的人是我，他對我到底好不好，我比你清楚！”蘇暖淚流滿面地大喊。

她心裡真的憋屈，冷寂爲她做了那麼多的犧牲，可是那些事情，她全都沒有辦法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講出來。她不願意這樣當中剖開自己的隱私給別人看，更何況即便是她願意，許多事情也是不能說的。

難道她要說出自己根本沒有參加過高考，是冷寂託關係把她送進來的麼？還是要講出她受人侮辱，冷寂卻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剋制自己，包容她愛護她，沒有把她拋棄掉？或許是告訴大家，冷寂腦子裡有一顆腫瘤，不切除就隨時都會死，切除的話失敗率也很高，照樣有可能死掉，可是他爲了爭取獲得正常壽命的機會，還是選擇了接受手術？

她哪件事都不能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