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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鬼之間

方石堅這句,大大地刺傷了“無回玉女”的芳心,一時之間,反而愣住了,她做夢也估不到對方不但不感激救命之恩,竟然說出這種冷酷無情的話來。她氣得全身發抖,粉腮由青變白。

自卑、抑鬱,再加上秉性倔強,形成了方石堅這種不近人情的性格,他自知說錯了話,但卻不願認錯,他開不了口。

經過一陣難堪的沉默,他還是先開了口:“姑娘如果沒有別的話要說,在下可要走了!”

“無回玉女”寒臉道:“不許走!”

“姑娘還有什麼指教?”

“有,我要殺你!”

“什麼,姑娘要殺在下?”

“不錯,殺你以補我救錯人之過!”秀眸中飄出了煞光。

這一來,方石堅內心裡剛升起的一絲歉疚之意,頓告消失,冷漠地道:“要殺儘管下手!”

“你以爲我不敢?”

“姑娘當然敢!”他那冷漠無畏的神情,像是在談別人的事。

“唰,唰”不等他話落,蔣蘭心劍已出梢,直取其咽喉。

方石堅,立如磐石,宛如未聞。

劍及其膚,猝然即止。

半晌,他側目視,只見姑娘淚珠盈滿。

方石堅實在不願意再看下去,他知道如果此刻不下峰的話,對方也許不會放過自己,於是,把心一橫,彈起身形,閃電般投入石林中,他此刻完全不考慮後果二字,只想避開他人。

“無回玉女”尖叫一聲:“你不想活了?”

方石堅堅置若網聞,加速穿林而去,才只進入數丈,眼前景色大變,四下裡一片灰濛濛,不見星月,不見神燈,灰暗中盡嵯峨怪石,像無數的猙獰魔鬼。他窒住了,回頭望去,情形完全一樣,什麼也看不到了。

驚怖之念應勢而生,他再倔強,這時也嚇傻了,額頭上頓冒冷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咬了咬牙,認準方向,開始往回走,想脫出這古怪的恐怖地方,但石林似乎無窮無盡,再也看不到邊際,越慌越不擇路,最後成了盲撞。

想到傳說中,因探鬼冢神灼之謎而喪失了功力的高手,不由心膽俱寒,看來自己也是同一命運,現在後悔已嫌遲了。

盲目奔撞了一陣,他又停了下來,勉力鎮定心神,尋思脫困之方。

突地,他發現不遠處似有光線,從灰濛的空中漏下,暗忖,這就是神燈的光暈嗎?既然陷入了這種鬼地方,反正無法脫身,乾脆胡闖一通,見識一下震惑武林的神燈,送了命多少也劃算些。

於是,他咬牙鼓勇,硬起頭皮,朝有光之處摸索走去。

燈影更近了,光線也明亮了些,石筍的形狀也漸告清晰,只是看不到那盞怪燈。

突地,他感覺一隻怪手,搭上了肩頭,冰涼的,登時亡魂盡冒,全身的肌肉抽緊了,心臟收縮,他想叫喚,但舌頭變大了,喉裡似被什麼東西堵住,發不出聲音。

搭在肩上的手沒移開,也沒聲息,他努力迴轉身,什麼也沒有,那隻怪手像鬼魂附體,不是搭在肩上。散功、或者死亡,自己將遭遇什麼?他在想。

一股冰涼的氣,吹在後頸,他全身似要癱瘓了,脫口狂叫了一聲:“鬼!”沒有反應,但他覺出自己的聲音已經走了調,聽在耳裡,滿不是味。

恐怖,極度的恐怖,生平所未經歷過的。

久久,他才又迸出一句話:“你……到底是人是鬼?”口裡問,身軀在打哆嗦。

這回,有了反應:“我是鬼!”聲音分明在身後,但卻像是從地底發出來的,沉悶陰冷,聽在耳裡,使人毛骨怵然,的確不像是發自活人之口。

有了反應,不管是鬼是怪,總強似無聲的恐怖。

“你……你……是人,不是鬼!”

“我是鬼!”

“不是……你不是……”人對某些恐怖的情況,總是想予以否定的。

“你爲什麼說我不是?”

“因爲世間根本沒有鬼。”聲音是顫抖的。

“誰說沒有鬼,現在你不是遇上了?”

“……”方石堅默然,腦海裡一片混亂。

“你怕死嗎?”

這句話,問得方石堅全身劇顫了一下。恐怖的時間長了,便會逐漸麻木。任何人,在面臨死亡的初時,會產生激烈的恐怖反應,不遺餘力地想求生,脫離死亡,但,一旦知道了生死無法自主時,個性倔強的人,便會逐漸泰然。方石堅正是這種情形,當下把心一橫,硬著頭皮道:“人,誰不怕死,但如果沒了生望,死並不見得可怕。”

“有意思,其理安在?”

“因爲人總是要死故,遲早而已。”

“這麼說,你不怕死!”

“不怕,但有一樣……”

“什麼?”

“不得其時,不得其所,糊里糊塗地死,便會難以瞑目。”

“真有意思,如果我不要你死,只廢去你的功力呢?”

方石堅打了一個哆嗦,心念數轉,道:“我寧願選擇死!”

“怪事,俗語說,好死不如賴活,你不怕難以瞑目?”

“那是沒辦法的事,我認了,與其活著現世,不如死了的好?”

“什麼,活著現世?”

“是的,習武的人被廢了武功,生不如死!”

“嘿嘿嘿嘿……”笑聲,像野獸在嗥嚎,比哭還要難聽,根本不像是人在笑,說是鬼並無不當,如果對方真的是人,定是個十分可怕的怪物。

方石堅感到有些受不了,想掩住耳朵,但雙手僵木了不能動彈,沒奈何慄聲道:“這並不值得好笑!”

那刺耳的聲音道:“遠的不說,今晚便有近百的人失去功力,你見有人自殺嗎?”

方石堅咬著牙道:“什麼,上峰的全被你閣下毀了?”

“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不能怪我。”

“這……不太殘忍了嗎?”

“別人對我更殘忍!”

經過這一陣子,方石堅的膽氣逐漸恢復了,他認定對方是人,人,便沒有什麼好怕的,功力懸殊,性情各別而已。他猝然向前一衝,擺脫了搭在肩頭上的怪手,電疾回身,雙掌護胸,作戒備之勢。

目光掃處,又窒住了,哪裡有人,連個影子都沒有。他不信這個邪,旋身四下搜查,依然一無所見。

怪手又突然搭上了肩頭,他不由骨軟筋酥。

“你現在相信我是鬼了吧?”

“不信!”

“你倒是強得相當可以,爲什麼不信?”

“我相信你身法不錯,而且仗了地利。”

“你錯了,有鬼,世間多的是鬼,別看他多了一口氣,其實靈魂早喪失了,剩下的是一副軀殼,行屍走肉,不能稱之爲人。”

這完全是憤世嫉俗的話,但其中確有至理。

“有理,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你不是狂人,便是傷心人!”

“我說我是鬼。”

“好,我就承認你是鬼。”

“嗬嗬嗬嗬……你這兩句話倒中聽,不過……”

“不過什麼?”

“你既然不願失去功力,我只好殺了你。”

方石堅打了一個冷戰,照這情形,對方要殺自己,易於折枝,但事情已經擠到頭上,怕沒用,乞命更是不屑爲,心念之中,寒聲道:“殺人的人,總是要找個藉口。即使是不成理由的理由,閣下……”

“我不許人侵犯我的自由,妨礙我的行動,這是理由,說是藉口亦無不可。”

“那就下手吧!”

“你可無遺憾了?”

“縱有,也是我個人的事,用不著告訴你……不過,如你願意的話,請回答我兩個問題。”

“你問吧!”

“方纔有幾位高手,進入這石林,內中有僧有道,還有個女的,他們……”

“你問這話的目的是爲了那女人?”

“就算是吧,反正都無關緊要了!”事實上,方石堅是有點關心“無回玉女”,他並不喜歡她,但他總覺懸在心上。爲什麼,他自己也不明白。

“好,告訴你,只有一僧一道被廢去功力,其餘的知機而退,沒事。”

“另外一個問題:閣下是誰?”

“鬼!”

“讓在下見識見識?”

“鬼是不能看的。啊!天快亮了,與鬼不相宜!”

肩頭一輕,怪手移去了,轉眼間,燈光也消失了,石林回覆一片灰濛。

“閣下不是要殺在下麼?”

回答的是一聲“嗬嗬”怪笑,遠了。

他真的是鬼?

他不是鬼!

方石堅頹然原地坐下,有些精疲力竭之感,是極度緊張之後的崩潰。

功力仍在,也沒被殺,只是離不了這鬼地方,如何是好呢?

坐等天亮,但等了又等,天還是不亮,這可真是怪事之中的怪事。他開始煩躁不安了,他起身盲目地亂闖走呀走的,沒有盡頭,沒有邊際,天似乎永遠不會亮了。惶急、恐怖、汗水溼透了重衫,這不到半里寬的石林,爲什麼出不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體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手癱腳軟。他從來沒這麼疲累過,更要命的是飢火中燒,一陣緊似一陣,他再也無法支持了,絕望地倚著一極石筍坐了下來。這鬼地方,除了啃石頭,連樹皮草根都沒有。

天下就有那麼巧的事,距身旁不及三尺的地方,他摸到了一樣東西,乾糧袋和水壺,登時喜出望外,不用說,這一定是先前探石林的江湖人遺留下來的,有饅頭,還有肉乾。此時此地,這東西不但能度命,而且勝過珍品美味。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抓了便大嚼起來。

人是鐵,飯是鋼,肚子一飽,精神便來了,但,他已經學了乖,不再行動了,他知道一切都是白費,除非那自稱鬼的放自己出去,不然只有困死一途。想到困死,不由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莫非這就是那“鬼”殺自己的方式——困死!這應該是世界上最殘忍的殺人方式了。

想到死,他又覺得不甘心了,“芒山老人”把自己撫養長大,但自己身負血仇,要自己去叩命運之門,現在連身世都不清楚,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嗎?可是,碰上了,不認命又待如何?這實在是人間一大悲劇。

“我不能死!”他忘情地脫口叫了出來,是對命運的吶喊,絕望的反抗。

驀地,那自稱爲“鬼”的聲音傳入耳鼓,似乎近在咫尺:“原來你還是怕死的!”

恨與怒,抵消了恐懼,方石堅咬牙道:“要殺就給個痛快!”

“如果真要你的命,你還能在這裡啃乾糧?”

“什麼意思?”

“我不想要你死!”

方石堅心中一動,求生之念擡了頭,他默察聲音的來源,似近又遠,辨不出方位,像發自地底,又像來自空中。他索性不去理睬了,定了定神,道:“閣下爲什麼改變主意?”

“從你闖入這石林奇陣起,我就沒想到要殺你。”

石林奇陣,原來這是一座利用天然地物排成的奇門陣勢,怪不得四面碰壁,連天光都看不見。

“那是爲什麼?”

“因爲你的性格與我有共通之處,我很欣賞。你叫方石堅,對嗎?倔強、孤僻、膽識,尤其你那份冷漠的神情,更令人激賞。”

方石堅並不驚奇對方的話,自己與“無回玉女”在石林外的一幕,可能全入了他的眼,所以才能道出自己的姓名。

“冷漠也值得欣賞嗎?”

“當然,因爲你這種冷漠不是裝作出來的,而是從骨子裡發出來的。”

“那又如何呢?”

“我們做個朋友!”

“什麼?做朋友?”他不由大感意外,想了想,道:“閣下如此神秘,高攀不上,而且人鬼殊途……”

“哈哈哈哈,不錯,陰陽異路,但與交友何妨?”

方石堅從來不敬言笑,笑對他是奢侈品,但現在了忽然忍俊不禁了,偏了偏頭,兩眼望著空外,道:“這麼說,在下該稱呼閣下一聲鬼兄了?”

“哈哈,太妙,鬼兄!這麼說;老弟是答應了?”

“好,我答應!”

當然,方石堅知道對方不是真正的鬼,既然這石林是座奇陣,陣中人能隱形毫不足怪。他答應對方做朋友,是好奇之心使然,當下又道:“鬼兄忽略了一件事……”

“什麼事?”

“既要交朋友,就該見見面。”

“人鬼異路,何必定要見面呢?”

“可是……至少得讓小弟知道兄臺的名號,來歷呀!”

“鬼,還談什麼名號來歷?不過,也不能使老弟太失望,我是鬼冢之主,神燈之精,隨便你怎麼稱呼,可以了吧?”

明知是人,但這種鬼話聽在耳裡,終不是味道,方石堅也不堅持,沉吟著道:“那就稱鬼兄爲‘鬼冢主人’如何?”

“好,就這麼著。”

“那小弟現在請教神燈的由來?”

“這是我的記號……”

“記號,什麼意思?”

“唉!”一聲悠長而淒涼的嘆息,“鬼冢主人”以異樣的聲調道:“老弟,我在這裡等待一個人,這盞珠光琉璃燈是記號,我已經苦等了十年。唉!十年……”

方石堅驚聲道:“十年,鬼兄等了十年?”

“晤!”

“等什麼人?”

“一個女人!”

“女人,不用說,是鬼兄的紅粉知己了?”

“不錯,是我所深愛的一個女人。”

“她爲什麼不來呢?”

“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一定會來的。”

“也許她變了心?”

“不會,除非……除非她離開了人世。”

方石堅又感到好笑了,對方自稱是鬼,女的如果死了當然也變成了鬼,不是正好相見嗎?心念之中,脫口道:“如果兄臺的愛人離開人世,不是正好與兄臺同途,何悉不能相見?”

“老弟,你這就不懂了,人一死,便得入輪迴,重新投胎作人,而我,是不該死而死,是謂屈死鬼,陽間不要,陰司不收,所以纔在此地做鬼。”

這當然是鬼話,是託詞,但聽起來還是有些使人毛骨悚然。方石堅不想戳穿,也不想爭辯,順著對方的意思道:“確是高論,小弟受教了。不過,兄臺既是異物,不受關山之阻,爲什麼不去找她?”

“老弟,鬼白天不能活動,晚上也有限制,最主要的是我怕她突然來臨,如我不在錯過了,豈非恨事,而且,我……快要死了!”

方石堅可忍不住了,笑出聲來道:“鬼也會死的嗎?”

“當然會,時限一到,要進入輪迴,不是死是什麼?”

“噢!也有道理!”

“老弟,能碰上你,是皇天有眼,使我不致埋恨千古,我們才結識,實在說不出口,但我時間不多了,可能半年,也許三個月,有件未了的心願……”

“怎樣?”

“想請你替我辦件事!”

“兄臺說說看!”

“請你代我送樣東西與一個人!”

“什麼人?”

“一位女尼!”

“女尼?”

“不錯,一箇中年女尼,法名‘妙修’。她……長得很美,很美!”沉默了片刻,才又接下去道:“黃陂附近有個湖,叫武湖,北面湖濱有座水月庵,那就是好落髮的地方。那東西必須親自送交她本人,而且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送那東西給她,同時那東西更不能落入江湖人之眼,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方石堅沉聲道:“有這麼重要,是件什麼東西?”

“你不必知道。”

“如果她本人不在呢?”

“這個……萬一她不在的話,原物帶回,如果她問起了我,你便告訴她我已經不在人世,受我臨終之託辦這件事,別的什麼也不要說,同時說我至死抱憾。”

方石堅完全不明白內情,但從這些事判斷,對方是個性情中人,不是自己想像中的怪物,即使是鬼,也不會是惡鬼。心念之中,道:“好,小弟記住了!”

“這麼說,老弟是願意代我了這心願的了?”

“願意,小弟可以立刻上路了嗎?”

“還不成!”

“兄弟還有話說?”

“你目前的功力,不足以辦事,我要助你一臂。”

“這……”

“坐好,心神歸一,垂瞼內視……”

“兄臺要做什麼?”

“坐好了我再告訴你!”

方石堅懷著激奇的心情,依言跌坐。

“鬼冢主人”又道:“準備運功接引!”

方石堅頓然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了,他可不願意接受這種無法報償的恩惠,正待……一隻手按上了“華蓋”,另一隻附上了“命門”。

“鬼兄,小弟絕……”

“住口,否則兩蒙其害。”

兩股熱流,一上一下,分別由“華蓋”,和“命門”兩穴涌入。現在,可不能由他自主了,稍一不慎,便將兩敗俱毀,只好運起本身真元導引。

睜開眼,燈光耀目生花,方石堅發覺是坐在吊卦神燈的石筍下。此刻,可以看清楚這盞風靡武林的神燈,赫然是一顆碩大的明珠,放在琉璃罩子裡,燈的本身既不恐怖,也不神秘,真正神秘恐怖的還是人。燈亮,證明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他定了會神,只覺內力充盈,全身有飄然欲舉之感,轉目四顧,不見人影,數丈之外,仍是晦冥一片。

輸功贈元,犧牲本身成全別人,這種人情是無法償還的,方石堅心頭有一股說不出的感受,這種結局,可是連做夢也估不到。

“老弟,恭喜你,現在你已具備了百年精修的功力!”耳畔突然傳來“鬼冢主人”的聲音,略帶晦澀。

方石堅駭然大震,原先他以爲對方至多輸出兩三成功力,輸功的無大損,接受的獲大益,照這一說,對方可能輸出了至少八成,甚或全部,這犧牲太大了,不由狂激地道:“兄臺爲什麼這樣要做?”

“非如此無法使你老弟功力速成!”

“可是……啊兄臺本身呢?”

“我保留了兩成,足夠了!”

“這算是替兄臺辦事的代價嗎?”

“也可以這麼說!”

“兄臺以爲小弟何如人?”

“老弟,不要激動,你這種不圖敬得的操守,更加令我折服,也證明我沒看錯人。如果你認爲代價二字侮辱了你的人格,那就錯了,你答應替我辦事於先,我輸真元於後,不是你索求,而是我自願,所以,不必耿耿於懷。”

方石堅吐了口大氣道:“你令我終生難安!”

“鬼冢主人”打了個哈哈道:“快別如此,你既將替我做的,趕過我給你的,假使我不碰上你,不但含恨以終,而且這些內元,亦將化爲烏有,是嗎?”

說得不無道理,方石堅無可奈何地道:“話雖如此,但仍然不是小弟之所願。”

“老弟,現在書歸正傳,我要傳你一式指法……”

“傳小弟指法?”

“不錯,這種指法專門破人功力,叫做‘慈悲指’。”

“指名慈悲,是否佛門……”

“不是,是取其奪人功力,不傷人性命,仍不失慈悲之道之義!”頓了頓,又道:“我另外傳你一手捱打的功力,若不能捱打,出指的機會便很少……”

“什麼,捱打的功力?”

“嗯。現在就開始,注意聽我解說口訣。”

具備相當功力的人,學來一點也不難,完全是手法,部位,與經穴封啓轉換的要領,點破了便通,方石堅秉賦超人,更是事半功倍,一點即透。

傳完神技,接著便指示出入石林奇陣的方法。

命運,多麼神奇而無法捉摸,短短一天一晚,方石堅前後判若兩人。

“老弟,時間所限,我無法把我所知傾囊相授,等你回頭時再說吧。一切重託了,要帶的東西在你身邊,你可以上路了,天也快要亮了。”

方石堅轉頭望去,距他數尺的地方,放了一個包袱,他站起身來,揀起包袱,入手十分沉重,他拿來跨在肩上。他無法說出此刻心裡的感受,“芒山老人”要他自叩命運之門,這意外的遭逢,顯示命運之門已開啓了。他定了定神,道:“鬼兄,能不能現身一見?”

“老弟,以後吧!”

“那小弟……就告辭上路了。”

“老弟,我再羅嗦一句,這東西可千萬不能落入江湖人之眼,更不能落入別人之手。包袱裡另外有些黃白之物,老弟會需要的。速去速回,我怕……我不能久等。”

“小弟一定遵囑辦到,告辭!”

他向空拱了拱手,自始至終,他連對方的影子都沒見到。

照著“鬼冢主人”的指示,移動腳步,才只挪得幾步,眼前景物大變,昏昧盡消,石筍棋佈,天色已經大明,也就在他挪步之際,神燈熄滅了。

顧盼間,出了石林奇陣,他深深吸了口氣,大有恍若隔世之感。

這一番離奇的遭遇,使他忽然覺出了生命的可貴。人生,畢竟是多彩多姿的,一個沉溺在絕望之中的人,是多麼的悲慘。

望著生意盎然的大自然,他想,此番事了,便可赴芒山,叩見恩深德重的老人,問明身世仇家,然後……

他不願再向下深想,他覺得自己的成就,是一個對生已絕望的人付出的犧牲,並非什麼值得稱慶的事。

到了峰緣,他提氣輕身,旋落石坪。

回望峰頂,不禁感慨系之,他是第一個知道神燈之謎的人,雖然只是一部份。困惑武林十年的神燈,誰知道包藏了一幕人間的大悲劇?人而自稱爲鬼,該是多麼悲慘的事。

觸景生情,他不期然地想到了“無回玉女”蔣蘭心,她是個惹人喜愛,但卻使人不敢親近的尤物……

心念未已,驀見一條人影,從石坪邊的林子裡轉了出來,不由心中一動,暗忖:八成又是來探神燈之謎的好事者。

現身的,是個全真道人,頭上戴著一頂金光閃閃的道冠,手拄藤杖,年紀大約在六十上下,威猛高大,臉上透著一股子邪氣,一望而知不是什麼好路道。

方石堅心念疾轉,“鬼冢主人”已經把八成功力給了自己,剩下的兩成,絕不足以自衛,所恃的,只有那石林奇陣,如果碰上了懂得奇門之術的行家,後果便不堪設想,既然碰上了,得弄明來人的意向,必要時替他擋上一擋。

轉眼間,老道已停在身前不遠之處,一雙三角眼,泛著毒蛇似的光焰,正上下打量著方石堅。好半晌,才慢吞吞地開口道:“少施主是從峰頭下來的?”聲音像是敲破鑼,十分刺耳。

方石堅無由否認,冷冰冰地道:“不錯,道長何來?”

老道單掌打了個問訊,道:“無量壽佛,聽說誰登上了峰頭,都將遭破功之厄,少施主獨獨例外,能告訴貧道原因嗎?”

方石堅不答所問,反詰道:“道長是爲了探查神燈之謎而來的?”

“貧道不否認!”

“如此,在下奉勸道長回頭吧!”

“爲什麼?”

“修爲不易,成名更難,犯不著走上自毀之途。”

“這可奇怪,少施主已經上過峰頭,何以安然無恙?”

“無可奉告!”

“看來少施主已探得了鬼冢神燈之謎?”

“……”方石堅寒著臉沒開口。

老道再次打量了方石堅幾眼,突地一翻那對三角眼,嘿嘿冷笑一聲道:“你知道本道爺是何許人?”

“在下不想知道!”

“真的不想知道,還是故作不知道?”

“不管我老道是誰,識相的快離開此地!”

“你小子敢對本道爺出言不遜?”

方石堅那股冷傲之氣被引發了,口角一撇,道:“又怎樣?”

老道一頓手中藤杖,道:“你小子聽說過的‘金冠道人’這四個字?”

“管你金冠鐵冠,滾!”

“好哇!有種,你報個來歷,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收了你這種徒弟?”

“你不配!”

“金冠道人”氣得呲牙裂嘴,老臉都青了,手中藤杖一橫,道:“你小子準是嫌命長,道爺不把你砸扁……”

方石堅不等對方話完,一個彈步,雙掌平胸推出,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麼程度,這一擊,他用了八成真力。

勁風雷動,匝地暴卷。

“金冠道人”也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揮出了滕杖,但藤杖僅及中途,便覺如山勁道,壓體而來,立時覺出不妙,在變勢無及的情況下,當堂被震得踉踉蹌蹌,倒退了七八步之多,氣涌血翻,差點哼了出來。

他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現在被一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輩一掌震退,吃驚之餘,怒火大熾,眼裡倏射殺芒,欺身上步,到了原來出手的位置,獰聲說道:“有種報個名,道爺杖下不死無名小卒。”

“告訴你無妨,方石堅!”

“嗯!方石堅,道爺就試一下我小子是否真的比石頭堅硬!”最後一個字離口,藤杖有若一條烏龍,挾著風雷之聲,罩向方石堅,勢道相當驚人。

如果換在兩天前,方石堅可能真的會被砸扁,但現在可不同了,雙掌一晃,以十成功力封了出去。

“隆”然巨響,夾著一聲悶哼,“金冠道人”力逾千鈞的藤杖,竟被如濤勁氣蕩了開去,人也連連踉蹌倒退。

方石堅乘老道身形未穩,閃電進身,並指如戟,點了出去。

一聲悽哼“金冠道人”撒手扔杖,“咚”地一屁股跌坐地上。

方石堅凜然兀立,寒聲道:“現在你該可以滾了吧?”

“金冠道人”目光驟然黯淡,滿面驚怖之色,狂叫道:“我的功力,我的功……原來你小子是‘神燈’的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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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章 異人異行第十八章 恨劈雙尊第二八章 壺底和尚第二七章 大開殺戒第七章 力弭血劫第四三章 酒樓怪客第四三章 酒樓怪客第四二章 事出離奇第三三章 巧獲劍蹤第三七章 虎穴搏命第二七章 大開殺戒第二六章 轎中靚婦第四四章 追兇誅仇第十九章 風波再起第二四章 愛恨難分第十四章 巧取豪奪第八章 鐵劍光寒第四三章 酒樓怪客第二八章 壺底和尚第十二章 怪客解厄第三章 佛門浩劫第九章 傷心怪客第三一章 血錢魅影第九章 傷心怪客第四六章 尋珠抗敵第二三章 異人異行第十三章 莫測之變第十八章 恨劈雙尊第九章 傷心怪客第三三章 巧獲劍蹤第九章 傷心怪客第十九章 風波再起第一章 寒林孤雁第三四章 鐵劍殲仇第四十章 謝了春紅第九章 傷心怪客第四九章 血解恨結第三二章 驚人秘密第二十章 捕風追影第三二章 驚人秘密第二八章 壺底和尚第九章 傷心怪客第三一章 血錢魅影第二十章 捕風追影第三十章 鐵劍無敵第四章 黑白雙妹第三十章 鐵劍無敵第十五章 名寺怪僧第二五章 情天多變第四五章 意外喜訊第十九章 風波再起第八章 鐵劍光寒第四八章 修羅鎩羽第二六章 轎中靚婦第三六章 尼庵血劫第十三章 莫測之變第三七章 虎穴搏命第四二章 事出離奇第十九章 風波再起第四二章 事出離奇第十二章 怪客解厄第三十章 鐵劍無敵第二十章 捕風追影第二十章 捕風追影第四七章 枝節橫生第四七章 枝節橫生第四章 黑白雙妹第十一章 恨火殺機第三八章 化險爲夷第一章 寒林孤雁第四一章 絕地救星第十四章 巧取豪奪第七章 力弭血劫第二八章 壺底和尚第三八章 化險爲夷第二二章 載美求醫第二六章 轎中靚婦第十九章 風波再起第十五章 名寺怪僧第四九章 血解恨結第十六章 鬼丘春色第四四章 追兇誅仇第二章 人鬼之間第四章 黑白雙妹第二四章 愛恨難分第三九章 逆徒欺師第十章 屍山血海第四四章 追兇誅仇第三十章 鐵劍無敵第二七章 大開殺戒第十九章 風波再起第二八章 壺底和尚第二五章 情天多變第三六章 尼庵血劫第三章 佛門浩劫第四九章 血解恨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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