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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章 鐵劍殲仇

大廳裡,一箇中年人陪著一個白髮蒼蒼的黃衣老人,中年人開口道:“敝主人恐怕已經(jīng)安歇了,您老何不把信留下?”

黃衣老人沉緩地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信要面交本人!”

“您老到底是受何人之託送信?”

“貴主人看了信便會明白。”

屏風(fēng)後傳出一聲乾咳,中年人起身道:“敝主人來了!”

錦衣老人轉(zhuǎn)出屏風(fēng),打最了白髮老人幾眼,拱手道:“閣下有何見教?”

中年人微一欠身,退了下去。

白髮老人端坐沒動,大咧咧地道:“閣下就是‘七海毒梟’司徒強?”

錦衣老人現(xiàn)不豫之色,冷冷地應(yīng)道:“區(qū)區(qū)正是,尊駕怎麼稱呼?”

白髮老人一字一句地道:“要命老人!”他,正是前來索仇的“冷麪修羅”方石堅。

司徒強臉色再變,慄聲道:“要命老人?”

“不錯,你閣下大概是第一次聽到,但那不關(guān)緊要?!?

“請問……什麼指教?”

“老夫替人捎信來?!?

“尊駕替誰捎信?”。

方石堅從袖裡抖出一個封套,輕輕擲了過去,道:“閣下自己看吧。”

司徒強接在手中,自顧自地走到主位坐下,撕開封柬,抽出來一看,老臉慘變,麪皮起了抽搐,看完之後,霍地離座而,慄聲道:“是‘冷麪修羅’託閣下送的信?”

方石堅冷冰冰地道:“一點不錯,就是他!”

“他約區(qū)區(qū)今晚到荷塘見面?”

“不知道,老夫只是傳信?!?

“閣下與他是什麼關(guān)係?”

“忘年之交?!?

司徒強額上現(xiàn)了汗珠,身軀也發(fā)起抖來,目光流轉(zhuǎn)不定,表情相當(dāng)複雜,久久無語。

方石堅打了個哈哈,道:“聽說閣下明天要娶兒媳婦?!?

“是的!”

“這是喜事呀,人到了年紀(jì),總希望早抱孫子,不過……世事無常,誰能保得定會享含飴弄孫之樂,是嗎?”

司徒強打了一個哆嗦,顫聲道:“尊駕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石堅淡漠地說道:“沒什麼,老夫偶有感觸而已。”

司徒強凝望了方石堅半晌,突地慄聲道:“尊回莫非就是……近日江湖道上盛傳的‘招魂幡’的師兄嗎?”

哈哈一笑,方石堅道:“正是,閣下一猜就著?!?

司徒強驚恐萬狀的連退了三步,口脣直打抖,說不出話來。

方石堅接著道:“怎麼樣,閣下準(zhǔn)時赴約嗎?”

司徒強牙齒咬了又咬,青著臉說道:“三更,準(zhǔn)時!”

方石堅起身道:“如此老夫得走了,還有句口信,這是死約會,不見不散,如果閣下不願累及家人,最好不要失約。”

驀在此刻,那剛纔離開的中年人姓董的管事,匆匆來到邊,躬身道:“遠(yuǎn)客到訪,是賀喜來的?!闭f完,一看主人神色不對,不由大感驚愕。

“什麼遠(yuǎn)客?”

“巴氏雙虎,巴大爺,巴二爺?!?

方石堅登時熱血沸騰。暗忖:“這可是天假其便,又來了兩個仇家?!?

司徒強皺了皺眉頭,斜瞟了方石堅一眼,見方石堅神情沒有異狀,才道:“說我有請!”

董管事恭喏而去,其實,方石堅除了眼神,臉上不會有什麼表情,因爲(wèi)他戴著人皮面懼。

司徒強硬著頭皮說道:“尊駕既然要走,區(qū)區(qū)恭送!”

方石堅點點頭,舉步出廳向外走,心裡在盤算著如何對付“巴氏雙虎”。司徒強緊隨在身的身後,到了院邊,道:“恕區(qū)區(qū)不遠(yuǎn)送了?!?

方石堅回頭打了個哈哈,大步前行,到了穿堂外,只見姓董的管事引著兩個魁梧的半百老者,昂著而來,故意“噢”了一聲,迎著道:“什麼風(fēng)吹得賢昆仲來?真是幸會?”

“巴氏雙虎”愕然止步,驚詫的望著這白髮老人,陌生得很,從來沒見過,其中年紀(jì)較長大巴一虎期期地道:“恕區(qū)區(qū)眼拙,你閣下是……”

方石堅掀髯道:“怪事,你兄弟竟然不記得老夫,不過……這也難怪,時隔近二十年,人總是會變的,老夫‘要命老人’。”

“巴氏雙虎”齊齊驚叫了一聲:“要命老人”臉上仍是一片茫然。

姓董的管事插口道:“這位老前輩是受人之託,送信與敝主人的。”

巴二虎“哦”了一聲,道“送信?閣下與司徒兄是素識?”

方石堅心裡殺機在翻騰,哈哈一笑道:“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可以這麼說的!”

“明日喜事,閣下何不屈留?”

“老夫有急事,只好失陪了,不過,咱們很快會再見的,請!”

雙慮愕然拱手,方石堅大步離去,出了司徒府,他轉(zhuǎn)到附近一條僻巷,心裡想:“司徒強爲(wèi)了保全家小,不敢不赴約,巴家兄弟此來,正好做他幫手,不過,爲(wèi)了防萬一起見,不可能掉以輕心,以防仇人脫風(fēng)?!毙哪钪?,他繞到司徒府的後院牆,鬼魅般溜了進去。

不出所料,司徒強、巴氏雙虎,還有個貴婦打扮的老婦和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人——看來是司徒強的妻兒,五人齊集在內(nèi)廳裡,每一個人的面色都十分沉重,顯得不安。

司徒強慄聲開口道:“賢昆仲知道‘要命老人’的來路嗎?”

巴一虎道:“不知道,根本就沒聽說有這一號人物!”

司徒強一字一頓地道:“他就是一代魔尊‘招魂幡’的師兄!”

雙虎面色慘變,巴二虎激聲道:“那老兒怎會與‘冷麪修羅’連上?”

司徒強苦笑著道:“總是有原因的,現(xiàn)在不是猜測的時候,‘百靈派’掌門耿由義被殺之後,區(qū)區(qū)便擔(dān)心他會找上門來,如今果然,不用說,賢昆仲遲早也在他拜訪之列;如今是商討如何應(yīng)付的問題?!?

那青年豪雄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準(zhǔn)時赴約……”

司徒強瞪眼道:“你少開口,赴約?去送死,再去一百個也不夠……”

青年人不再開口,但一臉不服氣之色?

巴一虎期期地道:“司徒兄有什麼妙策?”

“走!”

“什麼?走!”

“除了避其鋒頭,沒第二條路可走?!?

“司徒兄的家業(yè)?……”

“錢財身外之物,先保命要緊?!?

老婦開口道:“老爺子,你當(dāng)年縱橫江湖的豪氣哪裡去了?”

司徒強鐵青著臉道:“與這等人物談豪氣?夫人,能保住命便不錯了?!?

“可是明天……”

“明天怎樣?”

“喜帖都發(fā)出去了……”

“夫人,這些全都不要緊了,時機緊迫,不容再耽延了,你立刻收拾些細(xì)軟,母子一道回娘暫住?!?

“你呢?”

“我與兩位老弟改裝另奔他處?!?

“爲(wèi)什麼不一道?”

“不成,會被一網(wǎng)打盡,對方不認(rèn)識你母子,可不必?fù)?dān)心意外,我如果能僥倖脫離,會來找你母子,快,現(xiàn)在馬上行動,坤泉去備車,從後門走。”

青年人激越的喚了一聲:“爹……”

司徒強不容他說下去,一揮手,厲聲道:“生死交關(guān),還說廢話,快去!”連趕帶推,把母子倆推了出去。

氣氛緊張得無以復(fù)加。

外院的下人們,仍在忙著佈置燈綵,根本不知道後院的事。

巴二虎苦著臉道:“我們怎麼辦?”

司徒強道:“改換短裝,乘馬,先離開封陽邱再打算。”

一包銀子,使關(guān)城門的時間延長了半個更次。

三騎馬匆匆出城,潑刺刺摧鞭疾馳,馬上是三個黑衣短裝人,一口氣馳出了七八里,舍官道轉(zhuǎn)入小路。

眼前是一片荒林,三騎馬勒住了。

“司徒兄,我們到底去哪裡?”

“分道,各奔前程?!?

“分道?”

“是的,對方此刻可能已經(jīng)在荷塘等得不煩了,我們的行動不能遲滯,儘量避開通衢大道,最好是白天不露面……”

驀在此刻,前面林子裡傳出一陣淒涼的歌聲:

孤星寂。

孤劍寒,

誰悲失路?

人海茫茫!

霜天曉角摧,

雪地鐘聲殘。

零雁聲聲,

破曉寒。

“這歌聲像聽人唱過?”

“荊山禿頭峰……”

“難道會是……”

“快走!”

馬未起步,一條人影已出現(xiàn)眼前,是一個勁裝少年,雙目在夜暗中猶若兩粒寒星,司徒強慄喝道:“什麼人?”

一個冰涼刺骨的聲音道:“冷麪修羅恭候三位大駕!”

三騎馬唰地散開,人影閃晃中,悲嘶與驚呼齊發(fā),三匹馬被削去了前足,踣了下去,馬上人滾了下來。

方石堅寒聲道:“走不了的,別作夢,咱們來談上一談?!?

三人在聚在一處,齊亮出了兵刃,個個亡魂盡冒。

方石堅手中鐵劍一橫,咬牙切齒地道:“司徒強,巴氏雙虎,現(xiàn)在是還血的時候了……”

巴一虎身形電彈而起,向斜方掠去……

人影一劃,兩條人影半空遇合?!巴邸睉K號破空而起,其中之一,摔落地面,一顆頭滾出老遠(yuǎn),另一人影回原地,是,方石堅,飛身,殺人,回原位,動作快如一瞬。

暴吼聲中,劍芒疾閃,巴二虎忘命攻向方石堅。

劍刃交擊,傳出折劍之聲,巴二虎手中剩下兩尺不到的一段連把斷劍,登時驚魂出了竅,就在一窒之際,胸口了涼,慘嗥再傳,鐵劍已透胸而過。

“巴二虎,殺人者死,這是江湖鐵律!”

“你……你小子……嗯……”像豬被屠般的長長悶嗥。

鐵劍一攪,拔出,血泉迸射,人栽了下去。

同一時間,“七海毒梟”司徒強閃電般掠入林中。

“哪裡走!”厲喝聲中,方石堅投身入林,只這轉(zhuǎn)眼工夫,失去了司徒強的影子,方石堅急怒交進,穿林劃弧飛馳。

如果讓他漏網(wǎng),再找他便難上加難了,他可能一輩子匿居不出。

論理,司徒強絕逃不出多遠(yuǎn)。

繞了四五圈,依然不見人影,方石堅氣得發(fā)昏,只這眨眼工夫,對方能逃到哪裡去?

突地,腿肚上一麻,似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方石堅心頭大震,這分明是毒藥暗器,對方到底伏匿在哪裡呢?

“司徒強,你出來?”

“……”

“老匹夫,你飛也飛不了!”

“哈哈,冷麪修羅,你可以活到日出時分?!甭曇粼跀?shù)丈之外。

方石堅咬牙循聲撲去。

一陣頭暈?zāi)柯剩瑤缀踉粤讼氯?,毒性猛烈,循血跡侵竄,他忙運功封住心脈,用手在腿肚上一摸,溼溼粘粘的,那是血,手指觸到一樣堅硬的東西,箝了出來,是根兩寸長的毒針。

“冷麪修羅,來年此日,便是你的忌辰了!”聲音更遠(yuǎn)。

方石堅氣極如狂,不顧一切的穿林追去!這一用了真力,毒性發(fā)作更快,奔出不到十丈,腦內(nèi)一昏,僕了下去。

“我不能死,我不能……”

他歇斯底里狂叫著,掙起身來,走不到三步,身軀晃了晃,又栽了下去,再也無法的動彈了,神志開始模糊……

一條人影,幽靈般的到了他身邊,寒森森的劍芒,朝心窩搠下。

方石堅悠悠醒轉(zhuǎn),惘然回顧,不見人影。

暖暖的陽光,從枝隙漏下,原來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他努力回想,昨夜誅仇的一幕又回到眼前,他想起是中了毒針倒地,非但沒有死,身上也沒有不適之感,這是什麼緣故?“七海毒梟”司徒強呢,他沒對自己……

心念未已,忽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似躺了個人,不由心中一動,站起身來,走過去一看,不由又大感駭然,司徒強倒臥在血泊中,屍體已經(jīng)僵硬,是誰殺的,這樣看來,是有人救了自己,不然毒不會自解,是誰呢?“傷心客”嗎?

他木然望著司徒強的屍身。

枝葉拂動聲中,一條人影幽然出現(xiàn),是一個黑衣蒙面女了,方石堅立即看出是“無回玉女”的師姐,也就是“辣手無鹽”的女兒餘瑩,心頭登時涌起一陣無法形容的感觸,莫非是她救了自己,她怎會在此地現(xiàn)身,心念之中,抱拳道:“餘姑娘,幸會?!?

餘瑩蒙著面,看不出她臉上是什麼表情,但從目光,可以看出態(tài)度並不和善。

方石堅下意識的地一陣忐忑,又道:“人是姑娘殺的?”

餘瑩冷冰冰地道:“不是!”

方石堅大感意外,怔了怔,陪口道:“那是誰援手在下?”這句話一半是自語。

餘瑩卻接上口道:“又是一個該殺你的人,但卻出手救了你?!?

方石堅錯地道:“那是誰?”

餘瑩冷哼了一聲道:“我那不爭氣的師妹!”

打了一個震顫,方石堅向後退了一步,心情頓時紊亂起來,想不到救自己的是“無回玉女”蔣蘭心,當(dāng)下紅著臉道:“她人呢?”

餘瑩寒聲道:“她走了,她不願意見你這冷血人。”

方石堅垂下了頭,久久才又?jǐn)E頭道:“爲(wèi)什麼說在下冷血人?”

餘瑩怒聲道:“始亂終棄,薄情寡義之徒,難道你的血會是熱的……”

咬咬牙,方石堅尷尬地道:“姑娘知道事情的始末,始亂二字談不上吧。”

餘瑩冷笑了數(shù)聲道:“方石堅,北邙的事不管誰是誰非,她的出發(fā)點是愛你不假,一個女孩子最寶貴的是什麼?你……竟然把她的心放在地上踏?!?

苦苦一笑,方石堅道:“餘姑娘,她告訴了你沒有?”

“告訴我什麼?”

“她已經(jīng)另結(jié)新歡。”

“你放屁!”

方石堅被罵得一怔,俊面一沉,道:“不是在下信口胡言,是她自己親口說的?!?

餘瑩冷厲地道:“如果不是她湊巧路過,你不死在司徒強的毒下也死在他的劍下,你絲毫無動於衷嗎?”

“在下萬分感激!”

“感激就算了?”

“那要在下如何?”

“你方纔說她另結(jié)新歡?”

“是的?!?

“你知道她說那話的意思是什麼?”

“在下不懂!”

“哼,方石堅,你可聽仔細(xì)了,她本來打算一死了之,後來,她發(fā)覺她不能死,她已經(jīng)有了身孕,是你的骨血,這便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也是她心身的寄託。”

幾句話,有如巨雷轟頂,方石堅眼前一黑,幾乎栽了下去,想不到一度錯誤的春風(fēng),“無回玉女”竟有了身孕,是自己的骨血,這些時日來,自己一直對她不諒解,還一直恨她,鄙視她,歉疚之感,油然而生,期期艾艾地道:“她……爲(wèi)什麼不說呢?”

餘瑩氣呼呼地道:“你給她說的機會嗎?方石堅,你小看她了,她不會向你乞憐,她對你一往情深,感情無價,她豈會這種件事來買你的愛,求你施捨,哼……”

方石堅激動無比地道:“她去了哪裡?我一定要找到她?!?

“她不願再見你!”

“餘姑娘在下承認(rèn)是自己錯的,請告訴她的去處?”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石鼓山的棲身處,被你那同路的‘要命老人’毀了,她只好另覓安身之處。”

她沒進一步說她師叔“吳天一劍”被殺的事,看來“傷心客”說對了。“辣手無鹽”不會爲(wèi)此而出頭,什麼原因呢?但這意念只他腦海裡一閃即逝,現(xiàn)在,他的心意全在“無回玉女”的身上。

人,彼此之間,尤其是男女,一旦誤會或偏見消失時,情感與瞭解便會突破而進入另一個境地,他把與“無回玉女”邂逅後的一切經(jīng)過,從頭想了一遍,愈想愈悔,愈想愈覺對她有所虧欠,由於這種良心上虧負(fù)的感覺,抵消了他個性上的冷傲,喘了口氣,期期地道:“餘姑娘,算是請求你,請告知她的行蹤?!?

餘瑩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老實說,我也恨你太無情,但卻不希望你與她決裂,你會找到她的,我答應(yīng)再見她時,替你圓場。”

方石堅作了個揖,道:“在此就此謝過?!?

餘瑩瑩冷冷地道:“謝倒不必,不過話說回來,你可不能再對不起她?!?

方石堅訕訕地道:“那不會的!”

餘瑩默然了片刻,才又開口道:“方少俠,我問你一句話,‘要命老人’與你是什麼淵源?”

心頭微覺一震,方石堅敏感地道:“爲(wèi)了令師叔‘昊天一劍’被殺的事?”

“不錯,事情的真相的必須澄清?”

“奉令堂之命查究?”

“唔!”

方石堅深深一想,星目中閃射精光,沉聲道:“在下與‘要命老人’的關(guān)係,可以說是忘年之交,他義伸援手,代在下復(fù)仇,如果令堂要出面追兇,在下完全承擔(dān)?!彼€不想揭開自己化身之謎。

餘瑩搖搖頭道:“家母不會爲(wèi)他出頭,只是查查真相而已?!?

方石堅心中一動,脫口道:“聽說令師叔的功力是令堂廢的?”話出口,才覺得不妥,這是別人的隱私,不該問的,但話已出口,收不回去了,俊面不由一熱。

餘瑩慄聲道:“你聽誰說的?”

方石堅無奈,只好信口道:“是‘要命老人’探悉的?!?

餘瑩低了低頭,道:“不錯,對你我不否認(rèn),因爲(wèi)家父母的事,你曾協(xié)過力,我索性告訴你,當(dāng)年家父母爲(wèi)了一個嚴(yán)重的誤會而反目,到最近才證實是我那不肖的師叔一手造成,所以家母在一氣之下,請出祖師爺家法,廢了他的功力,同時把他在師門除名……”停了停,又道:“你記得家父曾交一修養(yǎng)玉匣與我那回事嗎?”

“記得,怎樣?”

“那便是不肖師叔陷害家母的證據(jù)!”

“噢,他爲(wèi)什麼要那樣做?”

餘瑩沉吟著道:“基於你與蔣師妹的關(guān)係,以後我們是一家人,應(yīng)該讓你明白,早年……我那不肖的師叔屬意家母,百般追求,但家母決意委身家父,後來,他成了家,但妒恨未消,偷取了家母的飾物,從別人頭上剪下一青絲,假充是家母的,爲(wèi)此枉殺了一個江湖同道,說是與家母有私,把證物交與家父,家父不察,負(fù)氣而離,化身作‘壺底和尚’……事實就是如此?!?

吐了口長氣,方石堅感慨地道:“人心鬼詐,稍一不察,便貽恨終生,現(xiàn)在令尊堂如何?”

餘瑩閃動著眸子道:“已經(jīng)和好如初了!”

方石堅連連點頭,他想到當(dāng)初丁一風(fēng)對“無回玉女”的作爲(wèi),正是這故事的重演,幾乎造成無法挽回的悲劇,心念之中,連連-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頓了頓,接著問道:“姑娘離家外出,有事嗎?”

“是爲(wèi)了蔣師妹的事?!?

“……”

“她誓死不肯回家,我無奈其何?!?

方石堅又開始激動起來,咬牙道:“我一定要找到她!”

餘瑩吁了口氣,道:“好,我們分頭找,她不會走遠(yuǎn),總在附近一帶,如果她知道你今是而昨非的態(tài)度,一定會回心轉(zhuǎn)意的,我得走了……”說完,轉(zhuǎn)身出林。

方石堅堅木立在原地,他心裡還是想著“無回玉女”身懷有孕的事,如何才能找到她,她在外流蕩,是因爲(wèi)傷透了心。

突地,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個聲音道:“在這裡了!”

方石堅心頭一動,又是誰找上了自己?

另一個聲音道:“截住她!”

接著,是喝叱之聲:“站?。 ?

方石堅暗忖:指的不是自己,餘瑩剛離開,莫非是她?心念之中,循聲撲了去,一看,真的不錯,餘瑩在林子邊,被四五個武士圍在居中。

武土之一暴喝道:“昨晚小店裡殺人的是你?”

“不錯!”

“爲(wèi)什麼要殺人?”

“因爲(wèi)他們找死!”

“好哇,臭娘們,你才真的……”

黑影一旋,慘號暴起,那名口出不遜的武士,被餘瑩抓碎了腦袋,橫屍當(dāng)揚,方石堅爲(wèi)之心冒寒氣,他看不出餘瑩用的是什麼手法,但的確夠狠辣,“辣手無鹽”的女兒,實在是母女同科。

另四名武士雙目盡赤,齊齊暴吼一聲,發(fā)劍攻上,看氣勢,這些武土都是百中選一的高手,只不知是哪個路道的,四劍聯(lián)攻,勢如駭電奔雷。

餘瑩嬌軀一晃,脫出劍圈之外,欺到了一名武士身後,“哇”又是一聲淒厲的慘嗥,步上了一個武土的後塵,頭碎額裂而死。

另三名武土呼吸一窒,臉色慘變,但卻不曾休手,叱喝聲中,又疾攻而上。

餘瑩嬌軀連閃,身法奇詭無論,慘號又傳,第三名武士碎額橫屍。

剩下的兩名武土亡魂大冒,飛退兩丈之外,面如死灰,毀了三個人,他倆再出手是送死。

餘瑩冰寒陰森的道:“你倆不滾,等死嗎?”

武土一硬著頭皮道:“是人物的話,報個名號?”

餘瑩冷嗤了一聲道:“憑你還不配,識相的快滾!”

一聲脆笑倏告?zhèn)鱽?,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聲音道:“丫頭出手狠,口氣也不小。”人隨身現(xiàn),是一個風(fēng)韻十足的半老徐娘,似乎周身都散發(fā)著誘人蕩氣,她身後隨著四名少女,也一樣的風(fēng)情外露。

方石堅在暗大爲(wèi)震驚,現(xiàn)身的竟然是“一統(tǒng)會”的副會主,上一次,他以白髮老人的身份與她交手,幾乎毀在她一箱毒蜂之下,據(jù)“傷心客”說,她的來歷不明,但一身都是歹毒的東西,看來這幾名武士是“一統(tǒng)會”的弟子了,這妖婦現(xiàn)身,不知餘瑩是否就付得了……

兩名武士深深行了一禮,退站一旁,中年媚女直欺餘瑩身前,寒聲道:“丫頭,本座真不知道該要你如何死法?”

餘瑩若無其事地道:“你說呢?”

中年媚婦蕩笑了一聲道:“本座一下子還真想不出來,但不要緊,會有好辦法的,報上你的來路?”

“你呢?”

“別唬著了,本座‘飛孤女’一統(tǒng)會副會主。”

“哦,南荒十八峒總峒的千金,想不到會來到中原,還當(dāng)了副會主?!?

“你丫頭見識不淺,現(xiàn)在報上來路。”

“對不起,無可奉告?!?

“少給本座放刁,快說!”

“如果不呢?”

“本座面前沒人敢說不字!”

“但是我已經(jīng)說了!”

“那你死定了,而且將死得很慘!”說完,翠袖一揮,道:“先讓你嚐嚐神蠱噬心的滋味!”

苗蠻之人,最擅長的是便是放蠱,蠱毒上身,除了放蠱的,無人能解。

“住手!”一聲朗喝,破空傳至,方石堅飛掠入場。

四少女之一驚呼道:“冷麪修羅!”

“飛狐女”定睛一望,揚眉露齒地媚笑著道:“喲!原來你就是‘冷麪修羅’長得不賴嘛?!?

方石堅面冷如水,手中鐵劍一橫,道:“你敢以毒物傷人,我就斃了你。”

“飛狐女”格格一笑道:“好大的口氣,姓方的,正愁找不到你,你卻自行投到,太好了,你是乖乖隨本座走,還是要本座動手?”

方石堅側(cè)顧餘瑩道:“餘姑娘,你走!”

“飛狐女”撇嘴道:“誰說讓她走?”

方石堅道:“是在下說的!”

“憑什麼?小白臉?!?

“憑這個!”說著手中鐵劍揚了揚。

“格格格格,可靠嗎?”

“你可以試一試,在你有所舉動之間,人頭落地?!闭f著,鐵劍斜揚,向前欺了兩個大步,星目中射出兩條慄人的煞芒。

“飛狐女”粉腮微微一變,道:“看來本座不得不試一試……”

方石堅心中不無忐忑,他聽說過蠱物的厲害,但他已下了決心,要施展鐵劍絕招,一舉而毀滅妖掏,不讓她有下毒的機會。

餘瑩突地脆笑了一聲,道:“飛狐女,姑娘我打賭你將在一個照面之間伏屍鐵劍之下。”

“飛狐女”大聲道:“丫頭,你少放屁!”

餘瑩右手緩緩上揚,道:“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飛狐女”陡地粉腮大變,慄聲道:“你怎麼會有這東西?”

方石堅大感意外,目光掃處,只見餘瑩手中拿著一個五彩瓷葫蘆,約莫有半尺長,葫蘆中腰繫著一根彩絛,絛端垂著鮮豔的纓絡(luò),看起來十分搶眼,這是什麼東西,竟然使“飛狐女”如此驚懼?

餘瑩冷冷地道:“如何,你沒有機會吧?”

“飛狐女”退後兩步,再次激聲問道:“問你爲(wèi)什麼會持有這東西?”

餘瑩“嗤”地一笑道:“這你就不必管!”說著,目光朝方石堅一掃,道:“我們走!”

方石堅遲疑地道:“走!”

餘瑩道:“什麼?你還捨不得走?”

略一躊躇,方石堅垂落鐵劍,道:“好吧!”

“飛狐女”寒著粉腮道:“小白臉,今天算你走運,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等著瞧吧,會主已傳玉令,不計任何代價,非逮到你不可?!?

冷極地一笑,方石堅道:“也許是你走運,能活著回去?!闭f完,已走到餘瑩身邊,兩人雙雙彈身馳離,沒入林深處。

穿林奔了一程,兩人停住了身形,方石堅道:“餘姑娘,你爲(wèi)什麼阻止在下動手?”

餘瑩沉聲道:“你已經(jīng)失去了殺她的機會?”

“這話怎麼說?”

“那妖掃一身都是歹毒東西,這是苗蠻的專長,而她說的神蠱,更是蠱中之王,會在不知不覺之中放出,一旦神蠱上身,她便可隨心控制你,即使在百里之外,你一樣要受制,你如果存心要殺他,應(yīng)該在現(xiàn)身之初,出其不意的地下手,而且必須一劍奪命,你還有什麼機會?好在她沒及時放蠱,不然麻煩就大了?!?

這番話有道理,方石堅默然頷首。

餘瑩又道:“原則上,如果你已定心殺人,便當(dāng)機立斷,決不能給敵人留餘地。”

這話近於殘狠,但卻是至理之言,所謂制人而不制於人,方石堅又點點頭,想了想,好奇地問道:“姑娘方纔出示的是什麼東西?”

“一件異寶,是家父所得到的?!?

“哦,什麼異寶?”

“這是百年前被尊爲(wèi)‘南荒之神’的孫霜所煉製的珍奇藥物,他曾藉此而降伏邊荒苗蠻,這瓷葫蘆等於他的標(biāo)誌,中原極少人知道,但是南荒卻是婦孺皆知,葫蘆裡盛有的奇藥,只要拔開瓶塞,透出藥物,能使任何歹毒之的噬主人,尤其是神蠱是與主人心神相通,一旦反噬,準(zhǔn)死無疑。”

方石堅爲(wèi)之悚然,這的確是聞未所聞的奇事,心念之中道:“難怪‘飛狐女’見葫蘆變色,對了,當(dāng)初江湖傳說,令尊‘壺底和尚’得寶失蹤,姑娘曾誤會是霸劍左雲(yún)林竊據(jù)寶物,殺人滅口,而傳說中卻說異寶能起死回生,服之可以平添兩甲子功力……”

餘瑩笑笑道:“那是以訛傳訛,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真的有急事要辦,得分手了!”嬌軀一彈,倏焉而逝。

方石堅等餘瑩走後,奔到昨晚他藏東西的地方,取回衣袍面具,又改裝成白髮者者,然後揚長上路,直奔開封。

一路之上,他思潮起伏激盪,對“無回主女”他內(nèi)疚之情愈來愈重。

他曾目睹她爲(wèi)水性楊花的女子。

但,造物主的安排,不但使他倆有了夫妻之實。而且還有了身孕,現(xiàn)在,以純摯的愛,去彌縫那受創(chuàng)的芳心,爲(wèi)時當(dāng)不致太晚吧。

落霞滿空,夾道的楓林泛出一片無盡的奪目的紅,紅得像血染,更豔。

晚風(fēng)習(xí)習(xí)中,送來了刺鼻的血腥味,方石堅大吃一驚,看了看風(fēng)向,折身投入楓林,一幅殘不忍睹的畫面映入眼簾,只見十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橫七豎八躺在林中,每一具屍身上都可看到皮翻肉轉(zhuǎn)的劍也,至少都在三也以上。

這是冷血的屠殺,誰下的手?死的都是些什麼人?

突地,方石堅發(fā)現(xiàn)一塊光滑的巨石上,留有身淋淋的八個大字:“冷麪修羅,君臨天下?!?

登時熱血沸騰起來,是誰陰謀嫁禍?他氣得渾身發(fā)抖,多卑鄙的陰謀,多殘忍的手段,嫁禍者的手段,嫁禍者的目的是什麼?

一條人影,穿林掠至,落在身前,赫然是一個面目冷森的中年文士,方石堅打量一打量,很陌生,從未見過。

由於這中年文來得突兀,方石堅的銳利目光,迫注在對方臉上,略不稍瞬。

中年文士皺了皺眉頭,抱拳道:“區(qū)區(qū)武當(dāng)俗家弟子‘行雲(yún)劍客’周彬,請問您老尊號?”

方石堅蒼冷地道:“要命老人!”

“要命老人?”

“不錯?!?

“區(qū)區(qū)斗膽請問,您老是否‘招魂幡’的師兄?”

“不錯!”

“行雲(yún)劍客”臉色陡變,轉(zhuǎn)身便要離開,方石堅冷聲喝道:“別走!”

“行雲(yún)劍客”打了一個哆嗦,回進身來,不安地道:“您老有什麼指教?”

方石堅手指石上的血字,道:“這是怎麼回事?”

“行雲(yún)劍客”期期地道:“這……不是寫得很明白!冷麪修羅君臨天下……”

“有人冒名嫁禍。”

“什麼?您老說有人冒名嫁禍?”

“不錯!”

“何以見得?!?

“冷麪修羅獨來獨往,無幫無派,他君臨什麼天下?”

“這……這……區(qū)區(qū)不得而知,不過……”

“不過什麼?”

“死者都是‘一統(tǒng)會’的人,除了‘冷麪修羅’恐怕沒人敢碰他們,而且,他與‘一統(tǒng)會’結(jié)怨,是人所共知的事,而且……血案不止這一次……”

“另外還有?”

“是的,整個開封道都轟動了?!?

“他都留了名?”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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