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止筆停,阮薇萍將巨毫擱置起來,轉頭看著程曄說道:“伯父,提好了。您看看這第四字,落字‘雲(yún)’可好?”
?“‘賞花觀雲(yún)’意欲‘閒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邊雲(yún)捲雲(yún)舒’怎的不好?”程曄低首看著阮薇萍的墨寶,片刻後點點頭:“落筆蒼勁有力,字勢流暢奔放,果然是下過一番功夫。”
??“伯父過獎了。”阮薇萍淺笑著應承了下來,面上平靜沉穩(wěn)不驕不躁。
??程曄雖然看似低頭欣賞阮薇萍的字,實際上阮薇萍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都分毫不差的落入他的眼底,自從兩人見面到現(xiàn)在,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是程曄是何等人物,但從阮薇萍的一舉一動裡便能察覺她的爲人如何。
??是以在這短暫的相處中,阮薇萍給他的印象卻有了很大的改觀。
??此時看著她眸色內斂,一臉沉穩(wěn)的模樣心下更是多了幾分喜歡,起初因爲那篇報道帶來的反感也已經(jīng)淡去了很多。
??不過若是想當他程家的兒媳婦,卻並不僅僅是人品好就能夠勝任的。程曄斂起眸色,雙眼恢復平時的冷沉,讓人一時之間完全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固執(zhí)如程曄自始至終對阮薇萍的家事抱有成見,在他看來婚姻的存在不單單是因爲那所謂的愛情,更重要的是彼此是否能夠相處幫助,是以,對他來說,是不是門當戶對這點很重要。
??阮薇萍和自己而兒子那所謂的愛情,他看不透看不懂,但是在他眼裡,他們並不符合結婚的條件,至少他們的家世背景完全不相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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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長卷上的四個大字,程曄幽幽的問道:“這幅字用伯父之名落款如何?”
??“伯父儘管隨意便是,這第四字雖然是薇萍提的,但是卻沿用了伯父之筆鋒,所以說到底還是伯父的字。”阮薇萍謙虛一笑,往旁邊站了站,將位置讓給程曄。
??程曄一步上前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恼驹陂L卷之前,擡手執(zhí)起巨毫輕染墨汁,在長卷左側提上自己的名。??程曄一邊急速書寫,一邊隨口問道。
?阮薇萍一邊低頭看著他的字,一邊回道:“楷書,我自小專習的便是楷書,不過因爲喜歡嘗試,所以對其他幾類字體也都有涉獵。
?看著看著,忽然,阮薇萍瞪大了雙眼,只見程曄的落款並不是程XX而是玥寅!迅速的擡頭看了一眼牆壁上掛著的那副書法,落款字跡全都一併相同。
??霎時間,阮薇萍明白了方纔程曄那一連三個好字爲何而來了,暗自唏噓一陣,她不禁感嘆自己的好運。
??在看了眼掛在一邊的其他書法,其中有不少幅的落款都是玥寅,而他們大多數(shù)都是楷書,當下便明白了這草書應當是程父的即興之作。
??阮薇萍瞇了瞇眼睛,黑亮的眸子閃動著清明的光彩,她想她應該知道程曄方纔這番舉動的緣由了。心下了然,阮薇萍不禁暗歎程昱果然是他父親的兒子,兩人真是一樣的腹黑呢!
??“嗯,年輕人多學學是好事。”程曄寫完最後一個字又在上面蓋上了一柄紅印,這纔算完事。
??阮薇萍點頭應是,態(tài)度謙遜有禮。
??程曄看了阮薇萍一眼,指了指書桌對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而自己則坐在了這邊的黃梨木太師椅上,兩人四目相對他說:“你在書法上的領悟力不錯,在人情世故上怎的這般不堪教化?你說你愛程昱,願意嫁個他,可是你可曾考慮過你們倆之間的差距?”
??阮薇萍這才落座,程曄的話就劈頭蓋臉的丟了過來,不同於之前的淡然冷漠,此刻他的話異常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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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如此咄咄逼人的話,阮薇萍骨子裡的那股倔強勁兒也跟著上來了,褪去了臉上淺淡的微笑,她一臉正色道:“我並不覺得我和程昱之間有什麼差距,如果伯父所說的差距是指我倆之間背景家世的距離,那我無話可說,畢竟我的家世背景生來就以如此,這並不是我個人能夠決定的,而且我並不認爲我的家世就能夠代替我這個人!”
??“你這女娃倒是靈牙利嘴,家世並不是你能決定的,這話卻也沒錯。但你可曾想過程昱?他置身官場仕途一片錦繡,身份地位都不是尋常人能夠比擬的,他的身邊必須要有一位鎮(zhèn)得住場面的妻子爲他排憂解難,如若不然他的人生便會受到羈絆,那要如何一展宏圖,建功立業(yè)?”程曄看著阮薇萍連眼神也跟著犀利起來。
??面對那樣讓人如坐鍼氈的視線,阮薇萍非常不自在,但是她知道此時此刻她不能服軟,這是她和程昱一輩子的事情,在別的事情上她倒是可以加以退讓,但是唯獨這件事她是分毫也不會退卻的!
??“伯父考慮的僅僅是程昱的前途,可是您是否設身處地爲程昱想過?你有沒有想過他是怎麼想的?他要的到底是什麼?是您口裡的錦繡前程,還是一份簡單的愛溫暖的家?”說到這,阮薇萍不禁想到程昱這些年所受的苦,一抹心疼泛上心頭,眉角微微蹙起,她忍不住繼續(xù)開口說道:
??“您從來都沒有想過他的感受,或許對您來說,您考慮的東西都是爲他著想,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您給予他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您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程昱,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東西。一味的認爲自己的考慮和給予都是正確的,可是您是否知道,你給予他的那些東西不但從未滿足過他真正的渴求,甚至還爲他增添了許多包袱和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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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早就憤慨難當,阮薇萍一口氣說完這番沒有經(jīng)過大腦考慮的話。
??一想到程昱從小到大所有的委屈,那些簡單的希望變成永久的想往,還有偶爾流露出來深入骨髓的冷漠,她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痛起來,只想爲他討回公道,點醒這對自以爲是的父母。
??哪裡還有時間去思考這番話是不是應該說,或者是不是該委婉的說。
??就那麼一瞬間,阮薇萍忽然感覺到程曄看著她的視線徒然間變得陰沉犀利了很多,那雙如同程昱一般的黑眸除了冷沉與犀利之外,還隱隱的捲起了一個深邃的黑漩渦。
??有了對程昱的瞭解,阮薇萍知道,這是他們生氣較真的表現(xiàn),這才恍然驚覺自己方纔這番話說的真的太過激動了。
??有些懊惱自己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不經(jīng)思索脫口這出這番話,但是卻並不後悔自己講出這樣的事實。
??擡眸對上程曄犀利無比的視線,阮薇萍堅定的堅持自己的想法,黑白分明的眸子裡一片清澈,她的視線坦坦蕩蕩,無畏無懼。
??冷銳的對視讓這書房內偌大的空間變得緊緻起來,一股不同尋常的詭異氣氛流竄在兩人之間,四目對視的空氣中似乎隱約的摩擦出森寒激烈的火花。
??原本還較爲和氣的氛圍在一瞬間變得莫名起來。
??對視中,程曄周身騰起一股渾然天成的霸氣,而相對而言,阮薇萍就弱勢了很多,然而心中的執(zhí)念和對程曄的心疼,卻讓她有了足夠的勇氣去勇敢的面對那讓人膽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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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不知何時被凝結,無言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滿眼,沉寂替代了書房裡的一切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程曄才低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他沉沉的問道:“你這是在教訓我嗎?”
??“薇萍不敢,我只是不忍心程曄一直獨自承受著被親情冷落的寂寥,想告訴伯父程昱他從不曾吐露過的心思。只是一時情緒激動,沒有把握好說話的分寸,還望伯父包含。”程曄率先開口,阮薇萍自然不敢拿喬,垂眸斂去眼中的倔強,不卑不亢的說道。
??“被親情冷落的寂寥……”程曄喃喃的重複著阮薇萍的話,似乎想到了什麼,驀然間神色低靡了很多。
??再次擡眼看著阮薇萍的時候,程曄眼中的銳利退得乾乾淨淨,徒留下一抹滄桑迷茫疑惑的落寞。沉吟了片刻,他才幽幽的問道:“這些年他一直不開心嗎?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刀子嘴豆腐心,阮薇萍就是這樣的人,若是別人來硬的她或許會跟他拼上一拼,可一旦他人軟了下來,她便也強勢不起來。
??看著程曄突然落寞下來的目光,讓他整個人變得蒼老了很多,阮薇萍的心裡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暗自嘆息了一聲,她緩緩地說道:“閒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邊雲(yún)捲雲(yún)舒,伯父既然有這樣的心境,而程昱是伯父的兒子,他的心思又能差到哪裡去呢?他渴望的從來都是一個溫暖的家而已。”
??聽著阮薇萍的話,程曄噤聲了,淡淡的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同樣的沉默再一次在兩人身邊蔓延開來,但是比之方纔的劍拔弩張,這一次卻顯得有些滄桑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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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程曄才擡頭對阮薇萍擺擺手:“你先出去吧,叫程昱進來見我。”
??阮薇萍見程曄的心情有些沉重,卻也沒有在多說什麼,有些話點到爲止,她作爲晚輩沒有太多置喙的權利,再說這纔是他們初次見面,保留個好印象還是很重要的。
??不過對於自己到底留給程曄一個什麼樣的印象,阮薇萍心中還真是一點兒底都沒有。
??一踏出書房,阮薇萍就看見在書房門前低著頭來回踱步的程昱,臉上的落寞瞬間退的一點兒不剩,嘴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快步的走了上去。
??“來來回回轉悠什麼呢!”一把勾住程昱的臂彎,阮薇萍側頭笑瞇瞇的問道。
??聞言,程昱一把扶住阮薇萍的雙眼,黑眸滿是緊張的將阮薇萍上上下下掃了一遍,擔心的問道:“有沒有事?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委屈?”
??聽他一開口便是一連三句“有沒有”,阮薇萍不禁失笑,無奈的搖搖頭,嬌瞪了他一眼,怪嗔道:“瞧你緊張兮兮的,不要忘了他可是你的父親!他能對我怎麼樣?好了,不要擔心了,我很好,一點兒委屈都沒有受。”
??“那就好。”程昱一把將阮薇萍擁在懷裡,知道切實的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存在,他纔將提起的心緩緩地放了下來。“你沒事就好。”
??阮薇萍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腰,緊緊地回擁著他,悶在他的懷裡低低的說道:“程昱,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我真的很好。你爸爸他人不難相處,也沒有爲難我,我一點兒委屈也沒有受。所以你不要擔心了。”
??程昱沒有說話,只是更緊的擁著她。
自從上次與父親談判破裂之後,他便知道自己的這條婚姻之路並不順暢。崎嶇坎坷自不會少,身份和背景的差距讓他與阮薇萍之間的愛情也變得艱澀。
??這所有的一切他都心如明鏡,但是即便是荊棘又如何?他早就做好了決定,爲了這個小女人,他可以放棄一切,不論是什麼阻撓了他們在一起,他都會將他們一一剷平!即便是崎嶇坎坷,他也會讓它變成康莊大道!
??“程昱。”輕輕地推開程昱,阮薇萍擡頭看著他說道:“你爸爸讓你進去,他說要見你。”
??程昱蹙眉,沉思了片刻,才電點頭應道:“好,那我先送你去我的房間,你在那裡等著我,哪兒也不要去,等我和他談完了,我們就回家。”
??“好。”阮薇萍嘴角一彎,對他的房間很是期待。
??送阮薇萍去了自己原來住的房間後,程昱這才轉身去了程曄的書房。
??而獨自留在程昱房間的阮薇萍,則是充滿好奇的打量著他的曾經(jīng)住過的房間。
??雖然程昱很多年都沒有回來住過,可是房間裡卻依舊被打掃的纖塵不染,牀被枕頭等物也都是嶄新的,乍一看好像一直都有人居住一般。
??這讓阮薇萍在感嘆程家傭人的盡職外,還有一種莫名的感觸,或許這個家並不是如程昱想象那般沒有人對他存有感情。
??想到這,阮薇萍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在大門處看到的林管家,回想他最後應承下那響亮的一聲,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他是在開心吧,爲程昱而開心。
??至少,這位老管家對程昱的感情是真摯的。
記得程昱以前說過,從小他就是被林管家?guī)Т蟮模雭硭麑α止芗乙彩怯兄厥獾母星榘桑?
??這樣想著,阮薇萍對林管家的印象不禁變得非常好。總而言之,只要是對程昱真心的人,她都會賦予同樣的真心去珍惜對待,就像蘇菲婭一樣。
??程昱的房間沒有一般孩子那般花哨,看起來非常單調,跟小區(qū)裡的裝潢差不多,這個房間按的主色調爲黑白兩色。
??不過相比之下,阮薇萍總覺得這裡的裝潢讓人覺得冷硬,而程昱獨居的那套公寓卻給人非常整潔輕鬆的之感。
??除了裝潢之外,這裡的成設與程昱現(xiàn)在的品味多多少少都有些差距,雖然這些差距不算太大,但是阮薇萍還是細心的察覺出來了。
??因爲她發(fā)現(xiàn),這個不算小的房間裡所有的擺設都讓人有一種感覺,除了冷硬外便是孤寂!
??算計著程昱離家的時間,那時候的他也應該才二十歲左右,可是這個房間卻完全沒有那種年紀該有的火熱激情和蓬勃向上。想象著一個正值熱情年紀的男孩住在這樣冷硬的房間裡,那麼他的心境該有多麼的沉重?
??垂眸阮薇萍安坐在牀上,不願意再去四處轉悠了,因爲不論這裡的什麼東西都讓她感受到程昱過去的寂寞和孤單。這樣讓她的心也變得難受起來。
??阮薇萍這邊的氣氛有些沉重,而程曄書房內的氣氛也並不輕鬆。
??“你最近忙碌著籌備訂婚一事,你有沒有通過我和你母親?”程曄端坐在太師椅上,一概先前滿臉落寞之色,冷硬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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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件事情他就火大,程昱的肆無忌憚和任性妄爲簡直太讓他失望了!若不是讓老林時刻注意著他的動向,他甚至都不會相信,自己的兒子準備訂婚典禮居然連通知自己的這個父親都沒有!
??他這樣明擺著不將他這個父親放在眼裡,叫他這張老臉往哪裡擱!
??“通過你們?”本來以爲阮薇萍的話,程昱才放入軟了的心思,在面對父親一塵不變的冷漠時徹底消失。他悠悠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嘴角噙著一抹譏笑,冷哼道:“您覺得有這個必要嗎?通過了你們又如何?你們會同意嗎?與其自討沒趣,不如現(xiàn)在這樣各不相干!”
??“放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各不相干?你別忘了我是你父親!誰家兒女的婚姻大事是不通過父母的?你簡直太不像話了!”
??每次面對程昱桀驁不馴的模樣,程曄就無法平息心頭的怒火,有時候他會不由自主的想,當初生了這麼個不肖的兒子還不如生個乖巧貼心的女兒來的實在。
?“我說的有錯嗎?你是我父親又如何,你們什麼時候關心過我的事情?既然從前對我都一直不聞不問,那現(xiàn)在何必又來管我?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情,一切由我自己做主!”面對程曄怒火中燒的訓斥,程昱毫不示弱的頂了回去。
??“你大膽!”程昱的話讓程曄本就開始燃燒的怒火,“噌”的一下子冒了上來,氣急得他怒目圓瞪,打破了一貫以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沉穩(wěn)與內斂,一巴掌拍在了書桌上。
??寬大的書桌在他的一拍之下發(fā)出一聲巨大的悶響,那巨大的力道就連筆架上掛著的毛筆也跟著顫了顫。
??程曄怒氣騰騰的瞪視著程昱,一雙冷傲英挺的劍眉冷冷的挑起,整張臉上的線條都繃的緊緊地,冷沉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身爲程家的子孫居然說出這樣頂撞父親的話,你簡直太放肆了!我告訴你,你只要一天姓程,就一天是我程曄的兒子,我就是你的老子,你的事情我比誰都有權利去管!你的婚姻大事更是不可能由你自己做主!我再說一遍,我不同意你的這門婚事!想入我程家大門,就必須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子!”
??一抹森冷的寒光從程昱的黑眸中迸射出來,聽著程曄充滿警告意味的話,程昱緩緩地瞇起了眸子,周身散發(fā)出一種猶如實質的冷漠,深深地凝視著面前氣憤難當?shù)闹心昴腥耍剃诺男囊稽c點的沉了下去。
??冷然的對視不知持續(xù)了多久,程昱才語氣低沉諷刺的緩緩說道:“程家,程家,在你的心裡永遠都只有程家是擺在第一位的,爲了程家的利益,爲了程家的榮耀,爲了程家的聲望,你可以不惜一切!甚至連我這個兒子也可以不在乎!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我的父親,可是這麼多年來你可曾盡過一天身爲人父的責任?你有關心過我,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沒有!你從來都沒有!在你的眼裡,永遠只有利益!如果需要,你身邊的一切都可以成爲你利益的棋子,包括我這個兒子!”
??驀然間,程昱身上散發(fā)出一股悲憤的氣息,他神色冷幽的看著程曄,一字一句道:“或許在別人看來,被冠上程這個姓氏是名譽和地位的象徵,但是在我看來,這個姓氏只會壓得我喘不過來氣。從小到大,我一直因爲揹負著這個姓氏而活的比別人更累!你說的沒錯,只要我一天姓程我就是你的兒子,你就有管束我的權利,你就可以反對、指派我的婚姻。既然如此,那我便從此不再姓程!”話鋒急轉而下,程昱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冷冽起來,語氣也跟著變得異常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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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小萍家世背景配不上我,我們在一起不能門當戶對,那麼是不是隻要我不再姓程,只要我不再是程家的子孫,這雄厚的家世背景也就不再屬於我?沒有了程家的負累,沒有程姓的累贅,我便沒有什麼背景可言,這樣的我們難道還不夠般配嗎?”
??程昱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程曄,漆黑深邃的眼眸裡帶著從未有過的決絕,俊朗的面容上也全是決然之色。
??書房的氣氛一瞬間低過了零度,森森的寒氣以他們兩人爲中心不斷地向四周擴散,空氣也被凍結了,緊緻的讓人無法呼吸,在這無人言語的死寂中,淺淺的呼吸似乎都變得多餘了,凝固的氣息讓對視中的兩人剎那間彷彿被定格了。
??程曄依舊怒視著程昱,各種奔騰的怒火向他心頭紛至沓來,漆黑冷銳的眸子裡瞬間捲起一股狂烈的風暴,瘋狂的似乎能夠吞噬世間的一切。
??程昱向來我行我素桀驁不馴,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程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從此不再姓程!”他這是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嗎?
??難道這程家在他眼裡真的一文不值?這些自己看中的東西,在他看來甚至能夠爲了一個女人便可以隨意拋卻嗎?
??這一刻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從來都沒有了解過自己的這個兒子!正如阮家女娃說的那樣,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瞭解過程昱!
??驀然間,程曄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勒住一樣,望著眼前一臉決然的兒子,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父親做的好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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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教育部副部長的自己,一直將畢生的精力投放在教育事業(yè)中,可是到頭來卻居然連自己的兒子都沒能好好教育過一天,他真的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的隔閡到底多有深,居然能夠讓他這般輕而易舉的說出這樣決絕的話!
??緊握的拳頭緩緩地放鬆下來,難道自己一直的堅持真的錯了?自己爲他所做的一切難道真的如阮家女娃說的那樣,不僅沒能滿足他的渴求,甚至成爲了他的負累嗎?
??他說,程家是他的負累,程姓是他的累贅,這些年來,他的心裡到底積攢了多大的怨恨?這麼多年離家不歸,是否也是因爲對這個家充滿了怨恨?
??程曄眼眸中的憤怒逐漸平息了下來,看著程昱,他的神情徒然間變得有些頹喪,良久,程曄才低低的吐出了一口渾濁的冷氣,語氣低靡的說道:“搬回來住。”
??迎上程昱桀驁不馴的目光,程曄第一次跟自己的兒子服了軟:“我答應你們的婚事,但是你要答應我,搬回來住。就算不爲了自己,你也要想想她,嫁給了你,她就是我們家的兒媳婦。我們程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婦卻一直住在外面,這要是傳出去像什麼話?你又讓外面人怎樣看她?”
??而且,他也真的需要這個機會去好好了解這個兒子!他想要知道,這麼多年來一直阻隔了他們父子關係的到底是什麼!
??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會這麼輕易的服軟,程昱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這次說出這番話,他本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原以爲依照父親的脾氣必然會暴怒,到時候就算兩人不一拍兩散,也會大吵一番。總而言之他早已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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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在他看著父親眼中風暴聚集,怒不可抑的時候,那宛如能吞噬世間一切的狂肆的風暴居然詭異偃旗息鼓了。
??不僅如此,一貫態(tài)度冷硬,脾氣執(zhí)拗的父親,這一次居然對他服軟了!面對自己這番決然的話,他……是不是也有些害怕了呢?
??可這份害怕到底是因爲什麼?是真的害怕失去自己這個兒子,還是害怕這件事情傳出去,他無法擡頭做人?
??程昱的心思有些沉重,暗地考量了一番,可是在父親眼中看到的卻始終是蒼老的沉寂,淒涼的落寞。
??程曄在程昱心中的形象素來都是絕對的強勢,他決定的事情總是會一直貫徹到底,即便那是錯的,他也不會半路折回,而是一往無前的一路走到死!
??而且這次對於這門婚事,他開始的態(tài)度是那麼強硬的反對,可是如今盡然輕而易舉的答應了,其要求僅僅是讓他們搬回來住!
??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輕易的改變了初衷?他不是一直介意門第只見嗎?驀然間,程昱迷惑了,翻譯突如其來的同意,讓他有些適應不過來。
??見程昱一直默不作聲,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程曄忍不住瞇起了眼睛,沉下臉,他冷聲問道:“怎麼,你不願意?還是說你真的厭惡了程家,真的想從此跟程家脫離關係?”
??“沒有。”看著程曄皺眉,程昱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態(tài)度去表達自己現(xiàn)在複雜的情緒,遂淡淡的垂下眼瞼,聲音平靜,神色波瀾不驚的說道:“我答應你的要求,但是我希望你這些都是真心話,而不是爲了敷衍我。另外我希望你要答應我,等小萍嫁過來的時候,你們不能爲難她,也不準對她挑三揀四,更不能讓她受委屈,不然我便不會奉守我們的約定。”
??程曄看著垂著眼瞼,聲音平靜的程昱,蹙起的劍眉緩緩地鬆了下來,黑眸裡的冷然也逐漸的淡了下來。沉吟了片刻,他點點頭答應了程昱所有的要求:“我既然答應了這門婚事,也就是認同了她這個人,等她嫁入我們家,就是我們程家的一份子,我自然會當她是一家人,屆時又怎會有爲難一說?”
??“你能這麼想那是最好。”程昱抿抿脣,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因爲低垂著眼眸,所有讓人無法讀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就這樣,在程昱強勢的堅持下,程父終於同意了這門婚事。
??雖然程昱表面上表現(xiàn)的很平靜,但事實上,他的心裡真的很意外,原本這次的見面,他是不抱任何想法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別讓阮薇萍受了委屈。
??可事情的發(fā)展卻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不過能夠得到這樣的結果,程昱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好了,既然答應了這門婚事,那訂婚一事你就別自個兒瞎忙活。”程曄看了程昱一眼,又低頭看著之前與阮薇萍一起合作完成的書法,淡淡的說道:“我們程家也算是名門望族,娶媳婦是件大事,不能草草了事,一會兒我會把這件事情交給管家去籌辦,你有什麼特別要求就跟管家去說。”
??“好。”心事一了,程昱也變得好說話了,低沉磁性的聲音沒有了先前的銳利和冷然,顯得有些溫和。
??這邊,程家父子倆的談判進行的很順利,而那邊獨自參觀程昱房間的阮薇萍,卻因爲一個人的到來遇到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