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恨天投奔少林的事,經少林寺知客院知事僧稟報後,得到方丈普濟大師的首肯,暫時同意將恨天收留下來,作爲俗家弟子安排在知客院協助做事。
俗家弟子自然不在剃度、出家之列,而知客院雖然位列少林寺“三院兩堂一閣”六大重要部門之一,但其主要職能卻是待人接物、接待外來人員、處理世俗之事,並非掌管、研討、修習武學的部門。方丈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遵循本寺歷來就制定的處事規則,依章而行,自有一番道理。
首先恨天孤兒之說暫時無法查證,如果小孩說的是假話,是揹著父母私自逃離家門的話,那是絕對不能收歸寺門剃度出家的,就算真的父母雙亡,但如果還有其他親人監護的話,也必須經監護人同意,否則也不能收留,因爲對方是未成年人,沒有自主能力。
正因爲此,寺裡才定下這樣的規矩,凡遇身份不明人員投寺、而又無法拒絕的,只能暫時以俗家弟子身份暫時收留,留待考察,考察期滿後如沒有問題,再正式決定其是否剃度出家。而對於象恨天這樣的孤兒身份,寺裡尤其慎重,故對其定下的考察期爲三年,也就是說恨天要在知客院打理勤雜事務三年之久,這期間如果恨天屬於私自離家、有父母親人的話,家人肯定會通過各種途徑找上門來的,這種事以前不是沒發生過,不僅如此,知客院也會通過各種手段,查詢、留意電視、電臺、報刊等新聞某體的尋人啓事,以及還會派專人前往本地警務站,對投寺的身份不明人員進行登記備案,請求警方協助查詢,如果有問題的話也一定會提前發現,不至於留下隱患。
當恨天得悉自己暫時不能出家習武,只能每天跑跑腿、打掃衛生、幹一些粗活累活外,最初他感覺很是失望,他並不知道寺裡這樣安排的真正原因,他自己猜想這或許是寺裡在有意考驗他,考驗他吃苦耐勞的意志,他並不怕苦累,這麼些年在外流浪,他也算吃盡了苦、受盡了累,他只是感覺三年之期太過漫長,漫長得讓他難以忍受歲月的煎熬,這讓他迅速變強的願望遲遲難以實現,不過,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他仍然選擇留下,去經受這三年的考驗,因爲放眼天下,唯有少林才藏有最尖端、也最讓人夢寐以求的絕世武學,唯有少林纔會將自己的武學坦誠公之於衆,向世人傳授,也正因爲此,少**學才能夠源遠流長、千年傳承不斷、香火鼎盛,不象其他的武學門派一樣,越來越見凋零,最終湮沒在歲月的長河中,從此銷聲匿跡,再也無人問津。
試問,天下還有哪門哪派能夠像少林一樣坦坦蕩蕩、大公無私,撇開門戶偏見將自己的武學廣而授之?離開了少林,試問恨天又能到哪裡去學得到絕世武功呢?對於這一點,恨天心裡其實很清楚,因爲就連昔日的雜耍團裡的師傅們也都留一手、不願將所會的技能傾囊相授,更何況那些門規森嚴的武術門派。想通了這一點後,恨天忍氣吞聲的留下來埋頭苦幹,起早貪黑的打掃衛生、鋤地種菜,還要協助知客院知事僧處理各種閒雜事物。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三年時間對於在煎熬中掙扎的恨天來說確實有些漫長,但對於世人來說也不過彈指一揮間,很快就過去了,這三年恨天似乎變得成熟多了,長時間的待人接物與各種人物打交道,使得恨天看上去不再那麼棱角分明、煞氣逼人了,顯得圓滑豐潤了許多,甚至臉上還時不時的掛著笑,唯獨那雙眼睛,閃爍著狐貍般的狡黠中、又忽隱忽現的暗藏著一絲兇戾和嗜血卻仍然沒有改變,只不過這絲令人驚悚的兇戾和嗜血似乎隱藏得更深了,輕易不被人察覺,偶爾迸射出咄咄逼人的精光纔會猛然讓人警醒,不寒而慄。
這期間,少林寺始終沒有等來恨天的親人找上門,用盡各種手段也沒有查詢到恨天的有關信息,甚至都帶恨天到了警務站登記備案,也沒查出個所以然,只因恨天根本就沒有聯盟國的戶籍信息和DNA、指紋資料,無法比對、無法查詢,這反而論證了恨天打小便成了孤兒、到處在外流浪無依無靠的事實。鑑於此,在三年期滿後,少林寺終於作出了同意將恨天收歸寺門、剃度出家的決定。
少林寺大雄寶殿。香菸繚繞,寶相**的如來佛祖金像兩側,分兩排各自站立著一衆神情肅穆的僧侶,居中的方丈普濟大師,身披紅黃相間的雲錦袈裟,神態祥和的正主持著受戒儀式,而在他的身前,此時正虔誠的跪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三年考察期滿的獨孤恨天。
恨天今天心情特別的激動,因爲三年的艱苦付出沒有白費,終於等來了剃度出家、正式成爲少林寺武僧的一天,一朝學會絕世武功,他日縱橫天下的時候已經爲期不遠了,這如何不叫恨天激動呢?然而,三年的歷練使得他更懂得隱忍,不輕易喜怒於形,表面上他似乎心如止水,如同一名真正皈依佛門的信徒,意志堅定,一心向佛,自此看破紅塵、遁入空門,然而,誰都沒有發現,在他叩拜禮佛之時,低下頭顱觸及蒲團的那一刻,原來看上去波瀾不驚的眼神中,卻突然迸放出驚人的狂熱和貪婪之光,只是這一切就連方丈普濟大師都無法察覺。
“盡形壽不殺生,汝今能持否?”普濟大師平和的眼神看向恨天,口中朗朗誦道。
“能持!”恨天沒有絲毫的猶豫,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聲音清脆而響亮。
“盡形壽不偷盜,汝今能持否?”普濟大師點點頭,繼續誦道。
“能持!”仍然非常的堅定,堅定得讓人難以相信這是出自一個年僅15歲的少年之口,一點也不輸於那些歷盡磨難、久經滄桑之後大徹大悟的成年男子。
“盡形壽不淫慾,汝今能持否?”這次普濟大師平和的眼神中突然射出一縷精光,直視恨天,聲音也變得比之前雄渾起來。
“能持!”沒有任何的變化,恨天回答得非常乾脆,眼神更是古井無波,一如之前的堅定。
普濟大師微微皺了下眉頭,但很快便恢復了平和,不過在這位得道高僧的心裡卻起了一絲疑慮。
“此子心性之堅世所罕見,他日必定不同凡響,果真如他自己所立誓言一樣,一心向佛,則是我佛門大幸,成就佛門大僧之位也並非不可能,但如果口是心非、居心叵測,則勢必成爲我少林叛徒,爲害人間,唉,我今日收他入門不知是福是禍,阿彌陀佛!”普濟大師口誦佛號,心裡暗暗思忖。
也難怪大師憂慮,實在是恨天的表現太過異常,因爲但凡剃度出家爲僧,都必須忍受絕情絕欲的痛苦,謹遵佛門清規戒律,一旦破戒,必將萬劫不覆,永墮輪迴,在佛教中是非常嚴重的事件,因此,在受戒剃度出家的那一刻,在主持問及“殺生、偷盜、淫慾以及其他戒律”的那一瞬間,當事人每每會出現短暫的恍惚和猶豫,這是對紅塵的留戀,對慾望的眷戀,這本是世俗之人表現出來的正常現象,幾乎無人能免俗,尤其是“殺生”和“淫慾”這兩項,年輕男子和中年男子都會表現出猶豫,因爲要斷絕這兩項慾望很難很難,就連孔聖人都說過“食色性也”這樣的至理名言,大意就是說食和色這些是人的本能慾望,每個人都很需要,無可厚非。
正因爲此,當涉及這些慾望的戒律時,幾乎沒有人能夠痛痛快快的立馬應承下來,除非本身就是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恨天已經長成一個15歲的大男孩了,正是進入青春發育期的時候,俗話說,“哪個少年不懷春,那個少女不鍾情”,面對“淫慾”戒律,按理說恨天理應有所遲疑,這是人之常情,然而十分出乎普濟大師的預料,恨天竟然一反常態,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響噹噹的應承下來,似乎沒經過大腦思考一樣,抑或是根本沒把出家當作一回事,就跟小孩子過家家玩遊戲一樣,率性而爲、隨意行事,不知道事情的輕重,然而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因爲15歲的恨天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孩,三年的磨練使得他較同齡人更爲成熟、老練,出家爲僧是個什麼性質他早就明白了,再說,在正式收歸寺門、剃度出家之前,方丈還會派人再次對當事人進行勸說和講解,讓當事人明白出家爲僧的清苦和應遵守的戒律,一般都會做最後一次勸說,勸說當事人慎重考慮、輕易不要出家,勸說失敗之後纔會進入下面的程序,有不少人就是在最後的勸說中打消了出家的念頭,甚至還有極少數人在大雄寶殿受戒儀式舉行時,在面對佛祖即將立下誓言的那一刻,選擇了放棄出家、重回塵世,畢竟出家的清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相對於喧囂繁華的紅塵,那是另一個世界。
不過,就算是矢志不渝、勸說不爲所動、自始自終堅持出家的,當一旦步入大雄寶殿,面對佛祖釋迦牟尼即將立下誓言,剃度接受戒律的那一刻,往事一幕一幕、愛恨情仇、酸甜苦辣都會霎那間涌上心頭,使得你心中五味陳雜、萬難割捨,縱然最後下定決心、忍痛割愛、終身侍佛,也會因痛苦抉擇而出現短暫的恍惚和猶豫,絕不會象恨天表現出的那般輕輕鬆鬆和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爲在這之前還沒有人能達到這樣無牽無掛、超然遁世的境界,所以方丈普濟大師纔會有此一慮。
在佛祖面前立完誓言、接受所有戒律之後,由少林寺西堂僧爲恨天完成剃度,將滿頭黑髮全部剃光,之後便是用戒香在恨天的頭頂上炙燒成6個印疤。至此,受戒儀式便只剩下最後一道程序,由方丈賜法號。
“恨天,你世俗之名叫獨孤恨天,今貧僧賜你法號‘無恨’,但願你勤修佛法,消除前世今生怨孽,廣積善德,弘揚愛心,以無恨換有恨,成就無上功德,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普濟大師雙手合十,微笑示意。
“多謝方丈大師賜法號,弟子無恨謹遵方丈大師法諭,阿彌陀佛!”恨天口誦佛號,心裡頭暗自一樂,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朝著普濟大師叩頭跪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