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海在清灣警務站擔任監督員的第三年,定州市警界發生了有史以來的劇變。陳更生的鐵桿靠山、定州警界頭號人物、現任市局劉局長,因貪腐問題東窗事發,被赫省廉政公署撤職查辦,鋃鐺入獄。
然而,陳更生的噩夢還遠沒有結束,緊接著他的另一大靠山、市司法委主任潘長河也因工作需要調往潭州市任職,整個的離開了定州。而最糟糕的還在後面,就在潘長河離開不久,陳更生的死對頭、被陳更生舉報後遭到打壓、蟄伏了三年之久的前任南湖警局黃局長,終於東山再起,重新被啓用升職爲定州市警察局副局長,一躍成爲了陳更生的頂頭上司,這一系列劇變使得陳更生如同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以他涉足官場多年的經驗,他非常清楚,自己在警界很難混下去了,因爲黃局長不可能放過他,而新任市局一把手周局長更是黃的拜把兄弟,他們本就是一條線上的人,這個事實已不是秘密,警界早就傳揚開了,自己成了他們的下屬,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自己還怎麼和他們鬥?除非有象潘長河這樣更大的官作爲靠山,否則,絕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可惜的是潘長河已經走了,而戴副市長這條線也纔剛剛建立起來,並不穩固,自己充其量還只能算是戴副市長的外圍人員,離核心人員、鐵桿兄弟還差老大一截,不是其核心人員,戴副市長根本不可能死撐自己。
“唉,要是老天再給我一、二年時間,或許我就成爲了戴副市長的心腹,也就不用再怕他們了,而如果戴副市長上位當上了市長,我陳更生升任市局副局長乃至局長都不是太難的事,那時我就踩死他孃的姓黃的狗日的。可惜呀可惜,老天不幫我陳更生呀,讓我計劃趕不上變化,英雄末路呀。”陳更生一聲哀嘆,這廝竟然還自詡爲英雄。
然而,陳更生確實很多地方有過人之處,還沒等到他的死對頭黃局長有任何行動,他自己先跑路了,徹徹底底的脫下了警服、離開了警界。就在黃局長升任市局副局長不到一個月,陳更生動用了他所能動用的一切關係網,調到了南湖區**,擔任區司法委主任,成爲了區**主管司法工作的一名領導,據說陳更生爲此丟了不少禮包才謀得這樣一份美差,把個黃局長氣得破口大罵:“嘛拉個巴子,陳更生你個狗日的直娘賊,溜得比兔子還快,老子的刀還只磨了一半,你丫就沒影了,孬種,我呸!”
離開了警界,黃局長即便想報復陳更生也沒轍了,人家都不在你這個飯碗裡吃飯了,你能咋樣?至此,這兩人的故事就到此爲止了。
狄海原以爲,定州警界的劇變和自己應該沒多大關係,警務站撞鐘的歲月仍將一如既往,不管誰來當這個定州市警察局長,誰來當這個南湖警察分局的分局長,都是換湯不換藥,對自己都沒啥影響,因爲自己沒有關係背景,根本就巴結不上這些個當官的,自己也不願溜鬚拍馬丟禮包去巴結他們,所以誰來都一樣。
這麼些年來,狄海看到的、聽到的都多了,自己也親身經歷了不少,早就洞察了其中的奧妙,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剛參加工作啥都不明白的愣頭青了,所以,定州警界的劇變對於狄海來說,是波瀾不驚、無動於衷,他仍然在帶著自己的這幫苦難的兄弟循規蹈矩的認真值班、出警、辦案,繼續著撞鐘的歲月,可是,狄海對此無動於衷並不代表警務站所有人員也無動於衷,狄海很快發現,那些有關係、有背景的、到警務站鍍金任職的站領導首先動了起來,那段時間他們會很少呆在站裡面,都在外面活動,新上任的市局局長、即將到任的南湖警局分局長,還有其他警界的大佬,凡是能攀得上關係的都是他們活動的目標,不僅如此,那些不願在警務站工作的、早就想跳槽的年輕民警也都聞風而動,四處打探消息,拜碼頭找關係,伺機調離警務站,因爲這一次定州警界的劇變,意味著新一輪洗牌的開始,而南湖警局局長的再次走馬換將,則更是將南湖警界推到了整個定州警界的風口浪尖上了,對於南湖警界很多有關係有背景有想法的警察來說,這無疑又是一次極大的機遇。
於是,這段時間,南湖警界很多部門都幾乎只有一半左右的警察在正常上班、履職,另一半都在外活動,尤其是象警務站這樣的基層單位更是如此,因爲想離開它的人實在太多了,清灣警務站自然也不例外,而這堅守崗位、認真履職的警察中,就有狄海以及那些四、五十歲以上的老警察,因爲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沒有關係和背景的,想折騰也折騰不出啥結果,久而久之也就成爲了最堅定的警務站“留守警察”,一直幹到退休。可是狄海萬萬沒有料到,即便自己不想折騰也不可能,因爲歷史和命運的車輪在強推著他泥濘前行,定州警界的劇變竟然引起了他整個從警生涯的劇變。
果然,不出大家的預料,定州市警界大佬的更迭,掀起了一股比之當年陳更生在南湖警局更瘋狂十倍的洗牌**。新上任的市局周局長宣佈,在定州市管轄的全市各個縣、區警察分局,統一開展警官職務交流、競聘上崗活動,普通警士可以競聘初級警官副職,初級警官副職可以競聘正職,初級警官正職可以競聘中級警官副職,所有警官必須交流到其他地方和部門任職而不得留守原單位。
這一次競聘交流的力度非常之大,連中級警官副職都在競聘之列,中級警官副職可都是各個分局的副局長、各個支隊的副支隊長等一些重量級別的官員,至於職務交流那也是重頭戲之一,可以把你交流到偏僻落後的地方任職,也可以讓你到繁華髮達的城區當官。當競聘的紅頭文件和實施方案下達到每個單位時,定州警界萬餘名警察全都沸騰起來了,就連狄海都再次心癢癢起來,誰又自甘沉寂不想上進呀?
在狄海的計劃裡,他還想著要當一個比較大一點的官好去把餘百萬再次抓起來,爲張大伯一家報仇了結自己的心願,再說狄海還是熱衷偏愛於刑警事業,熱衷於那種擒兇鬥頑緝拿要犯、破大案要案的那種痛快淋漓的成就感,對於警務站那諸多的閒雜事務、尤其是911出警那種費力不討好、浪費警力做無用功的事情比較厭煩,還是想回到刑警隊工作去,所以也對這次競聘充滿了期盼,雖然他也明白,不去活動、不去打點丟禮包,這種升職的希望非常的渺茫,但既然機會來了,只要有一絲希望他也要博一博,就算競聘不上正職、交流一下回刑警隊當個副隊長也是好的,總比在清灣警務站過著和尚撞鐘的歲月要強不少。
按照競聘方案的條件,狄海選擇了南湖警局刑警隊隊長一職作爲自己競聘的崗位,因爲狄海現任警務站監督員,屬於初級警官副職,是可以競聘警務站站長、刑警隊隊長等初級警官正職的,可是,當狄海懷著期盼的心情走進南湖警局政工處報名時,卻被告知不具備競聘正職的資格,只能競聘副職。
“狄海,你這個監督員根本就不在初級警官的序列之中,市局都沒有備案,是不被認可的,你現在只能以警士的身份報名競聘初級警官副職。”新任政工處顏處長有些詫異的望著狄海說道。
原來的處長米仁貴前不久被免職調往看守所當牢頭看管犯人去了,他可沒有他老大陳更生的能耐,混不下去可以跳出警界繼續逍遙自在,失去了靠山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黃局長懲治不了陳更生也就更不可能放過他這個馬前卒了。
“顏處長,我這個監督員是通過層層選拔、考試過關競聘上崗的,當年可是衆目睽睽之下張榜公示的,更是經過南湖警局紅頭文件任命的,怎麼可能不在初級警官序列之中?怎麼可能不被市局認可?當年的競聘不也是市局大力支持的嗎?”乍聞顏處長一言,狄海不由得大吃一驚,接二連三的拋出了幾個疑問。
“狄海呀,當年你們南湖警局競聘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動靜很大,我也聽說過,但具體情況我不清楚,不過至少有一點,除了你們南湖警局,其餘的分局下屬各部門都沒有監督員這一職務,你好好想一想,如果監督員屬於初級警官序列,那其他分局應該也都設有這個職位,不可能只有你南湖警局特殊吧?”
顏處長調來南湖警局前一直在東江警局工作,當年競聘的具體情況他確實不知道,不過,狄海不得不承認,他分析得確實有道理,當年他也曾懷疑過這個監督員職位,因爲之前從來就沒聽說過,更詭異的是,所有的權貴子弟竟然都無一人擔任這個職務,只可惜,狄海這些人當年太稚嫩了些,而陳更生又是如此的老奸巨猾,不掉進這個陷阱都難。
“顏處長,我們都是分局正式任命的,現在市局不認可,難道分局不應該爲此承擔責任嗎?”狄海憋著一肚子的怒火,言語開始衝動起來,也難怪狄海要發火,他現在已經35歲了,在警界,這個年齡已經不算年輕了,就算是個初級警官副職,也嫌年齡稍大了,在仕途上基本上沒有什麼大的作爲了,除非突然冒出個大的靠山,否則這一輩子最多混個站長或者隊長就結束了,如今的年輕幹部太多了,20幾歲就當官的比比皆是,甚至當分局副局長的都有,如果以35歲的年齡還讓他回到原來的起點,僅僅只是個警士,狄海太不心甘了,最關鍵的是,張大伯的仇何日能報?自己的心願何時能了?
“狄海,你所謂的分局是昔日陳更生主政時的分局,要負責你得找他去,現在南湖警局局長都還沒有上任,誰會爲你負責?即便新局長上任了,他也不會爲你負責,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言盡於此。”顏處長也有些火了,自己堂堂一個政工處長,更是黃局長身邊的紅人,被你一個小小警士質問,太沒面子了。
帶著滿腔的怒火和鬱悶,狄海離開了南湖警局的大門,和顏處長髮火確實沒有必要,也犯不著。他沒有再報名,報名正職他沒有資格,以警士身份報名副職他心有不甘,也不屑,被人玩弄得還不夠嗎?他不想再被人玩弄了,最主要的是,他看不到前途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