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麗華尖聲打斷:“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
“請聽我說完。”律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沈老先生特別囑咐:'當我連續半年無法親筆簽名時,啓動第二套遺囑'。醫療記錄顯示,他最後一次簽名是在七個月前。”
沈明軒突然暴起,一把揪住律師的領帶:“你他媽的跟老頭子串通好了是不是?”
律師紋絲不動,只是冷靜地將領帶從沈明軒手中抽回:“我只是執行委託人的意願。如果各位有異議,可以提起訴訟。不過.”
他意味深長地掃過三人,“沈先生還保留了一份監控錄像,記錄了過去半年各位'代簽'的全過程。”
沈莊明手中的遺囑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在死寂的走廊裡發出清脆的迴響。
“老不死的老狐貍!”沈明軒最先爆發,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垃圾桶,“臨死還要擺我們一道!”
——“我是爸的女兒,費盡心思給爸治病,延長爸的壽命,爸憑什麼這麼對我!”
“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沈麗華精緻的面容扭曲著,她猛地撲向律師:“你收了那老頭多少錢?說啊!”
她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律師臉上。
沈明軒更是一把揪住律師的衣領子:“我從沒聽說還能這樣的,你在騙人!我是爺爺唯一的孫子,爺爺不可能一分錢都不留給我的!”
律師後退半步,正欲開口,一道冷冽的男聲突然插了進來:
“三位,適可而止。”
衆人回頭,只見一男一女不知何時已站在走廊轉角。
黎啓寒亮出證件,銳利的目光掃過三人:“市局刑偵隊,來調查沈老先生意外死亡案。”
他身旁,夏禮禮擡了擡下巴:“要動手?我們正好可以換個地方聊聊。”
三人頓時僵在原地。
沈明軒舉到半空的拳頭緩緩放下,沈麗華慌忙整理散亂的頭髮,沈莊明則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警察同志,誤會,都是誤會.”
律師趁機整了整被扯歪的領帶,從容地收起文件:“既然警方在場,我想遺囑宣讀程序可以繼續完成了。”
他平靜地補充完剩餘條款,在兩名警官的注視下,體面地轉身離開。
病房裡,白布輕輕覆蓋在沈老先生安詳的面容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那蒼老的嘴角邊,似乎還留著一絲幾不可見的、解脫般的微笑。
夏禮禮和黎啓寒離開時,沈家三人仍在叫嚷著要起訴雲澤公園管理方,指責他們未盡到樹木安全隱患排查義務。
夏禮禮暗自搖頭。
她早就給園方打過預警電話,只是對方辦事拖沓。
轉念一想,若園方真及時將梧桐樹圍起來,沈老或許就不會被砸中,但那樣的話,這位老人恐怕還要繼續被這羣人榨取剩餘價值。
如此看來,這一切倒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夏禮禮回到家中,輕輕展開爲沈老先生繪製的普通背景圖。她仔細撫平畫紙的邊角,將它送去裝裱店精心裝幀。
這幅畫,她打算在沈老爺子入土爲安後,若有機會,便將它靜靜安放在老人的墓碑前。
夏禮禮看著畫卷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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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在預見厄運後感到如此無力的惆悵。
以往,她總能憑藉這雙看透未來的眼睛,在千鈞一髮之際扭轉悲劇。
但這一次,她讀懂了沈老爺子渾濁雙眼中深藏的解脫,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自由的渴望。
老人枯瘦的手指曾在她掌心留下冰涼的觸感,那微弱的脈搏下跳動著的,是一個被至親之人親手囚禁的靈魂。 九十八年的歲月沉澱,最終化作病牀上那具無法自主的軀殼。
夏禮禮突然明白,有時候死亡不是厄運,而是上天賜予的最後慈悲。
從今往後,她不僅要拯救那些想活的人,更要守護那些選擇安詳離去之人的最後尊嚴。
*
陽城國際機場T2航站樓
“乘坐CA983X次航班,前往洛城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即將開始登機,請攜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前往B12登機口.”
機場廣播裡,柔和的女聲用中英文交替播報著登機信息。
夏禮禮站在安檢口外,裹著一件米白色的羊絨大衣,領口處露出一截淺杏色的高領毛衣,襯得她膚色瑩潤。
她朝父母揮揮手,行李箱上的小熊掛件跟著晃了晃,“保證把哥哥押回來過年!”
夏臨天眼眶微紅,卻還強裝嚴肅:“那小子要是敢不回來,你就說他收藏的唱片我全送人了!”
常悅幫女兒理了理圍巾,故意板著臉:“到了記得報平安——不過要是凌晨到的就別打了,你媽的美容覺可比時差重要。”
夏禮禮和夏臨天同時笑出聲。她突然想起什麼,眨了眨眼:“對了,黎隊週六……”
“哎呀,別提了,我們知道了。”
常悅擺擺手,“他們刑偵隊最近接了個跨國案件,忙得連軸轉。我昨天買菜碰到他們局的小羅,說黎隊長已經兩天沒回家了,飯局肯定得推啦。”
夏禮禮點點頭,心裡莫名擔心。
13小時後。
LA國際機場。
經過漫長的飛行,夏禮禮終於踏上了洛城的土地。
航站樓里人流如織,金髮碧眼的外國旅客拖著行李匆匆走過,各種語言的交談聲此起彼伏。
她好奇地環顧四周。
巨大的電子屏上滾動著各國航班信息,咖啡店裡飄出濃郁的香氣,空氣裡都瀰漫著一種陌生的新奇。
夏禮禮拖著行李箱走出海關,迎面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舉著接機牌衝她揮手。
明舟穿著休閒西裝外套,內搭深灰色高領毛衣,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整個人散發著成熟穩重的氣場。
“禮禮!這邊!”
明舟接過她的行李,往她手裡塞了一杯熱可可,“飛這麼久累不累?”
“明舟哥!”夏禮禮眼睛一亮,“不累,嘿嘿,我現在身體素質好著呢!”
“我哥呢?不是說好來接我的嗎?”
明舟笑著推了推眼鏡:“你哥臨時去片場了,讓我先來接你。”
“片場?”夏禮禮歪著頭,“他不是隻負責唱插曲嗎?怎麼還要去片場?”
“這個嘛……”
明舟露出神秘的微笑,幫她拉開車門,“你哥被導演看中,客串了個角色。”
夏禮禮頓時眼睛發亮:“那我可以去探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