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麗華俯身爲父親掖了掖被角,對著鏡頭露出職業化的微笑:“我們療養院的宗旨,就是用最先進的醫療技術,爲每一位患者爭取更多的時間?!?
夏禮禮疑惑皺眉,狐疑說道:“這個沈麗華,倒是捨得花錢給她爸治病?!?
黎啓寒垂下眼眸:“沈老享受高級專家的退休待遇,退休金非常高,醫療報銷比例極高。”
他淡聲解釋道:“沈麗華照顧沈老的核心是維持沈老的生命體徵,用最昂貴的藥物和設備?!?
“很多都是不必要甚至過度醫療的,來延續沈老的生命?!?
夏禮禮瞬間就想到沈老先生身上密密麻麻的手術切口,不寒而慄。
“沈老的高額退休金和近乎全額的醫療報銷是沈麗華這家療養院的重要收入來源?!?
黎啓寒給夏禮禮看沈麗華療養院的報告:“她還利用沈老的案例給療養院做宣傳,吸引了許多富翁來療養院治療住院。”
夏禮禮越看越心涼,從憤怒到悲哀。
她現在已經懂了沈老的選擇。
沈老是首都大學的資深教授,學生同事下屬遍佈各個領域的重要崗位,關係網非常有價值。
沈墨林的後代捨不得沈墨林死,所以用各種手術和臨牀藥物吊著沈墨林的性命並不管他治療的時候有多痛苦,或者是否想活下去。
“只要沈老先生還活著,他們就能拿他當活招牌,提款機,揮霍他的人脈和高額退休獎勵?!?
黎啓寒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這是沈老自己的選擇,你不用自責。”
就在這時,急救室上方的紅燈“滴”的一聲熄滅,刺眼的光芒轉爲死寂的灰暗。
沉重的自動門緩緩滑開,濃重的消毒水味混著某種金屬般的血腥氣涌出。
走在最前面的主治醫生摘下口罩,露出被汗水浸溼的蒼白麪容。
“抱歉,我們盡力了?!?
醫生的聲音很輕,卻在走廊激起一陣戰慄,“病人心臟停搏超過四十分鐘.現在,家屬可以進去見最後一面?!?
護士們推著空蕩蕩的藥車魚貫而出,車輪在瓷磚上碾出細碎的聲響。
沈老先生也被推進了病房。
沈家來的三人臉上閃過不可置信,匆匆跟著進了病房。
長子沈國棟撲到病牀前,緊緊抓住父親枯瘦的手,聲音顫抖卻字字清晰——
“爸!您不能走??!您這一走,城東那個項目審批找誰簽字?李部長下週還要來看您??!您答應過要幫小吳的兒子安排工作的……”
他哽咽著,另一隻手卻下意識摸向西裝內袋裡的合同和鋼筆,“爸!您再堅持一下,就籤個字,就握個手也行??!”
一旁的護士看不下去,護士冷冷擋開他攥著鋼筆的手:“家屬請讓一讓,我們要做最後處理了。”
她頓了頓,掃了眼那疊露出的合同紙角,嘴裡小聲吐槽:“老爺子屍骨未寒,這鋼筆.倒是攥得挺緊?!?
次女沈麗華跪在牀邊,眼淚糊了滿臉的粉,卻不忘用身體擋住醫療設備屏幕上的數據。
“爸!我纔給您用了最好的進口藥!一天兩萬八呢!您怎麼能……怎麼能不等等下個月的專家會診?!”
“這該死的梧桐樹,怎麼偏偏砸到您身上了,您可是功勳啊,老天無眼?。 ?
病房外,夏禮禮聽到沈家這些人說的話,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是冰涼的。 原來幻覺畫面轉場很快,這些人痛哭流涕說的話都是不全的,還有後半句呢。
梧桐樹是沈老和沈老愛人種下的樹,沈麗華居然這麼說。
此時,沈麗華突然扭頭對醫生壓低聲音道,“快!再打一針強心劑!費用走特批通道!就說我父親是‘國家級重點觀察病例’!”
她攥著父親的病歷本,指甲深深掐進紙頁。那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她偷偷添加的“自費項目”。
孫子沈明軒擠不進前排,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在病牀欄桿上。“爺爺!您說好要看著我娶媳婦的!您走了……我的婚房首付可怎麼辦?”
他擡起發紅的額頭,突然抓住主治醫生的白大褂,“醫生!我爺爺的離休專家補助金還能領到這個月底吧?喪葬費是不是按最高標準發放?”
醫生護士被這三人纏的不耐。
主治醫生冷冷地摘下聽診器,打斷了他的咆哮:“所有手續,請去行政樓三樓財務室諮詢?!?
他的目光掃過三人,又補充道:“不過按規定,需要直系親屬攜帶死亡證明原件辦理。”
聽到死亡證明,病房的氣氛驟然凝固。
沈明軒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
他早就盯上了爺爺書房裡收藏的字畫,還有那套幹隆年間的青花瓷。
他每次投資都失敗,沈莊明平時連他平時生活費都剋扣,如今老爺子一走,他絕不能空手而歸。
“爺爺的收藏品——”
沈明軒剛開口,他爹搶先一步:
“爸的收藏品,理應由長子繼承?!鄙蚯f明率先開口,聲音刻意壓低,卻掩不住話裡的急切。
“這些收藏品都是我聯繫的賣家?!?
沈麗華冷笑一聲,精心修飾的指甲掐進掌心:“大哥,這些年你藉著爸的名頭撈的項目還少嗎?醫療費可都是我墊付的?!?
“姑姑?!鄙蛎鬈幫蝗徊遄?,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您那家療養院虛開的藥費單子,要是查起來——”
話音未落,沈莊明一把揪住沈明軒的衣領,沈麗華的高跟鞋已經踩上了沈莊明的皮鞋。
三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在醫院的走廊上大打出手。
就在這時,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一位身著深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來。
“抱歉,路上耽擱了。”律師擦了擦額頭的汗,從包裡取出一份文件,“我是沈墨林先生的遺囑執行人。”
三人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盯在那份文件上。
“根據沈先生2018年7月15日訂立的最後遺囑,”律師推了推眼鏡,“其名下所有財產將設立'沈墨林梧桐基金',用於資助貧困學生?!?
“不可能!”沈莊明猛地奪過遺囑文件,紙張在他顫抖的手指間嘩啦作響。
他死死盯著上面的字跡,臉色由紅轉青,“爸那時候已經.已經”
“沈先生在五年前神志清醒時,就做了周全的安排。”律師從容地從公文包取出另一份文件,聲音沉穩有力,“這裡有兩套遺囑:第一套是表面遺囑,按正常比例分配遺產;第二套纔是真實遺囑,將所有財產捐贈給科研基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