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笑保持著不緊不慢的節(jié)奏,始終比後頭跟著的街坊們略微快上幾步,臉不變色氣不喘,穿過茶館右側(cè)的小巷子,往斜後方的民居跑去。
那裡,正是南巷口賣豆腐的那家人所在的居所。
人羣中,有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看著凌笑狂奔的方向,心裡咯噔一聲,大叫不好。該不會是他家婆娘又出事兒了吧?
加緊步伐躥到人前,中年人儘量擠到了人羣的最前端。凌笑在注意到他的動作之後有意識地放慢腳步,中年人才得以靠近她身側(cè),邊跑邊問道:“凌九少,那個、那個……”
凌笑打量了對方一眼,佯作揣測著問:“那個尖叫的女人,你認識?”
“應該是我家婆娘。這幾天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發(fā)起瘋來,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聽人說您來了茶館,趕緊找了過來,正想著問問您有什麼看法,這就發(fā)現(xiàn)出事兒了。凌九少,我家婆娘她,她是個好的,您可千萬要保住她??!”
定定地看著中年人,見他不似作假,凌笑脣角綻開一抹笑,和聲道:“好?!?
落難方知情重,這個中年人在明知妻子可能瘋得無藥救,甚至幾乎是處於中邪狀態(tài)還能壯著膽子求她護住妻子,如此有情有義之人,豈有不理會之理?
既然他通過自己的試探,沒有辜負自己的期望,那凌笑自然不會吝嗇幫他一把,也算是她還了那個女人幫她演這齣好戲的情了。
沒錯,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招搖過市,故意讓護衛(wèi)把自己在茶館的消息放給這個中年人,想看看他是否會逮著這個機會求上門來讓她救他妻子。
走火入魔,有的人是自甘墮落,有的人卻是被命運捉弄,她想知道,面對幾欲成魔的妻子,這個男人會如何選擇。
是如同世人對魔族過街喊打一般棄之踩之,還是豁出去護她愛她?
自從五年前知曉自己是魔族中人之後,凌笑就曾多方試探衆(zhòng)人對魔族的看法,結(jié)果如她所料,每個人在提起魔族的時候,都恨不得將其扒皮抽筋啃骨嗜血,彷彿魔族曾對他們做出天理不容的傷害似的。
可是一問到底,得出的結(jié)果讓凌笑對這個世界很失望。
無仇,亦無怨,只因數(shù)萬年流傳下來的傳統(tǒng)風氣,魔族在他們眼中無不代表著邪惡、禍害、災難,所以他們不假思索地繼承了這種觀念。
遇魔則殺,魔族即是惡之根源,沒有人會去深究他們遇到的魔族,是非過錯幾何,反正只要是魔族,就要殺,就要覆滅。
因爲是魔,所以該死。
每每聽到這樣的話,凌笑心裡的不忿便節(jié)節(jié)燃燒,火氣愈盛。
憑什麼?
憑什麼魔族就一定要被扣上邪惡的罪名,憑什麼別人犯了錯可以通過分析功過對錯來判斷其罪行,魔族中人就可以不論是非直接殺了了事兒?
按照這樣的邏輯,她凌笑不曾傷害過誰,甚至她還救助過整個祁陽鎮(zhèn)的人,一旦大家知曉她是魔,是不是所有人便會揭竿而起,將她殺之而後快,視恩將仇報爲大義滅親的壯舉?
思及此,凌笑驚懼萬分,不能自已。
到底是誰規(guī)定的,魔即是惡,又是誰判定的,魔族沒有一個是好的,魔族不會幫人救人?那個將這種觀念普及給世人的人,又是出於何種心態(tài)?
就因爲萬年前的屠魔大戰(zhàn),魔族就被打入了正義的對立面,不爲世人所容。那萬年前發(fā)生的事情,萬年後的人誰又能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
歷史不過是勝利者的一言之詞,誰能肯定,衆(zhòng)人口中無惡不作的魔族,在萬年之前就一定是邪惡的呢?
也許他們也跟後世的正常人一樣,只不過戰(zhàn)敗了,故而被敵方扣上莫須有的罪名,被故意污衊成魔族了呢?
萬年之前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
不過凌笑堅信,魔族也和人類一樣,有好的,也有壞的。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將與自己身理構(gòu)造不相同的生物視爲異族,這種做法她深惡痛斥!
她沒有要爲魔族洗白的意思,只是想搞清楚,魔即是惡這種說法,到底是從何而來的。這個想法,也讓她開始逐步調(diào)查起萬年前的屠魔大戰(zhàn)來。
好在,經(jīng)過這麼多年,終於讓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世人眼中的異類。這個叫做張強的中年人,在面對妻子可能是魔這樣的境況,第一個想到的,是保住他的妻子,而不是滅了她。這一點,叫凌笑大感欣慰。
可以說,凌笑自編自導自演的這場好戲,坑死瓊?cè)A宮的人反倒是其次,重要的還是爲了試探張強,還有祁陽鎮(zhèn)的所有街坊!
當凌笑等人來到張強家門口的時候,正巧碰上了察覺到紫璨的氣息,還有張李氏(張強的媳婦兒)身上爆發(fā)的魔氣急急趕來的瓊?cè)A宮弟子。
兩方人馬的領(lǐng)頭人對視一眼,又極快地瞥開,然後,不約而同地一人伸出一邊腳,對著張強家的木門,同時用力一踹,轟地一聲巨響,木門飛出老遠碎開成片,炸裂開來。
瓊?cè)A宮的領(lǐng)隊趾高氣揚地仰起臉,朝著凌笑望了過來,一副“看吧這就是大爺?shù)膶嵙?,你這個身無半點玄氣的廢物,不過是借了我的光還不快跪下膜拜我”的嘚瑟嘴臉。見此,凌笑回了一記淺淺的笑,率先跨步走了進去,不予理會。
炫耀不成反而吃了一肚子憋氣,領(lǐng)隊眼看著凌笑漸走漸遠,趕緊擡腿跟了上去,嘴裡還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念叨著些啥。不過後面的人估計不用猜也能知道他在說什麼,無非就是咒罵凌笑不識好歹不懂禮貌云云。
凌笑進了門,就看見凌二和柳文各自率領(lǐng)著手下,一方跟紫璨大打出手,一方牽制住張李氏,本來就不怎麼完好的院子這會兒可謂是斑駁破碎,被毀了個乾淨了。
瓊?cè)A宮的人起先見紫璨被凌二他們圍攻,立馬擼起袖子就要上去跟對方拼命,卻被領(lǐng)隊給攔下了。
“陳師兄,他們欺人太甚,十幾個人打紫璨師兄一個,太不把我們瓊?cè)A宮放在眼裡了!”
“閉嘴!”
“可是……”
“我讓你們閉嘴!誰再敢輕舉妄動,我立刻一掌拍死他!”
不知爲何,瓊?cè)A宮其他幾人都是憤憤然,唯有那位被稱作陳師兄的領(lǐng)隊,在看到紫璨被圍攻已然出現(xiàn)敗勢的情況下,還能巋然不動,面上是一點兒也瞧不出焦慮之色來。
別人不理解,凌笑卻是深諳其意。姓陳的哪裡是不著急,他都急得冒冷汗,鬢角都溼透了。因爲啊,他已經(jīng)看出了紫璨是魔的現(xiàn)實,其他的瓊?cè)A宮弟子顯然是尚未明白,所以纔會對紫璨被圍攻的事情義憤填膺吧。
亦或者應該這麼說,姓陳的早就知道紫璨是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