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身後之人再次向上顛了顛,以防止她掉下去,這才繼續往前走,打算從城門進去。
只是他還未走近,就被守城的侍衛攔住了:“誒誒,說你呢,你的路引呢?沒有路引的話,皇城是不能隨便進的,要乞討,去其他的地方!”
“乞討?”男子一愣,立即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而後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鬍子和雜亂的頭髮,不由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在那崖底待了一個多月,恐怕早就不能見人了。”
他嘆了口氣,這才搖搖頭,對著那守城的侍衛說道:“這位小哥,我乃是本屆的新科狀元沈弦,因遭奸人迫害,在出逃的過程中不慎掉下懸崖,如今剛剛爬上來,確實沒有路引,還望小哥能通融一下,或者去找翰林院院正,他可以爲我作證。”
他說這話,儘量把臉上雜亂的毛髮撥開,露出一張明顯應該十分英俊,此刻卻顯得異常狼狽的臉,若是有熟人在此,定是能夠一眼認出,這人,正是家中大火,一夜被燒的連屍骨都不剩的新科狀元:沈弦!
他根本就沒有死!
那日,沈弦並未聽從阮漓的勸告躲出去,而是相信皇后的人絕對不會那麼猖獗,敢在皇城對自己動手。可是沒想到,當天夜裡,家中便來了許多黑衣人,將家中僕人全數屠了個乾淨。
而沈弦從後門騎馬逃出城,卻依舊被緊緊追趕,在千鈞一髮之際,他點燃了手中,阮漓給他的燃燒彈,因此才撿回來一命。
可是坐下馬匹由此受了驚嚇,根本就停不下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除了被欽點爲狀元那天由人扶著騎馬遊街外,就在沒有碰過這東西,因而更不知該如何使它停下。
由此,沒被刺客殺死的新科狀元,直接被自己的瘋馬給帶下了懸崖。
他本以爲自己肯定死定了,卻不想峰迴路轉,倒是遇到一出奇遇傳承,雖然到現在還是暈乎乎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但至少,他已經有了自保的能力!
因此,沈弦第一時間從崖底想辦法爬了上來,連夜趕回皇城,他要上書聖上,徹查皇后!
他要爲自己家中死去的十幾個僕人,討一個公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種時候,他若因懼怕對方的身份勢力而多開,那纔是真的枉稱讀了十幾年聖賢書!
沈弦本以爲,他這樣說了自己的身份,那些城門守衛便會有所通融,可是卻沒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率先是彷彿聽到這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一般的狂笑。
“就你還是新科狀元?”他說完還不算,竟然還招呼了其他人,一同過來圍觀:“大家快來看看呀,這人竟然說自己是新科狀元哈哈哈!”
“著乞丐怕是還不知道城裡的情況吧,狀元郎一個月前就被大火給燒死了,你裝誰不好,非要裝一個死人?”
“就是啊,你要是狀元,那我還是宰相呢!”
這些嘲笑之聲漸漸繪製成一張大網,鋪天蓋地
的向著沈弦捲來,若是換作一般人,恐怕此時早就惱羞成怒,但沈弦卻不是,他根本未曾收到一絲影響,聞言也不過淡淡笑笑,仍舊不動聲色的站在那裡,也不知是淡定過頭,還是因爲本身太過呆木,此時還根本未曾反應過來。
但他這樣的表情,落在士兵眼中,卻有了些不一樣的意味。
但凡生活在最底層的人,雖有時會刻意挺直腰桿,但那種早已融入骨血的自卑感,還是會不經意的表露出來,但很明顯,眼前這個看著像是乞丐的年青人,卻沒有給人哪怕一分一毫的窘迫之感,他只是筆直的站在那裡,任憑他人嘲笑,嘴上掛著溫軟的笑意。
那幾名士兵,笑著笑著,一個個就相繼收回了聲音。
這看上去,有點……不對啊。
難不成,他說的是真的?
“你,你真的是狀元郎?”
“小生不會撒謊的。”沈弦笑著又點了點頭:“不信,這位小哥可以去翰林問問。”
“你……你等著。”這士兵在沒有路引的情況下,自然不能放他進城,但也不可能明知道他真有可能是狀元郎的情況下,還將他拒之門外,因而這幾人商量過後,便著人去翰林院尋找當值的官員,過了沒一會兒,就見一個身上穿著青色官袍的青年書生,跑的踉踉蹌蹌的追了過來。
“沈……沈兄!”
來人正是和沈弦同年的二甲近士,一見到他,當即激動地面色通紅:“太,太好了,你竟然還活著!若是院正知道了,還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樣子!”
守城的士兵沒想到,這人竟然真的是狀元,當即一個個面面相覷,真是時間久了,什麼稀罕事也都能見到!
沈弦揹著身上的少女,對著士兵紛紛道了幾聲謝,這才隨著他官員一同進了城。
後者看著他的打扮和背上之人慾言又止;“沈兄,你這是……”
“也是一言難盡,改日若是有空,我會好好跟兄臺說說這事,至於我背上這人,乃是我從路上救下的,還有一口氣在,因此,我便背了回來。”
“對對對,也對,這麼長時間了,你也該好好休息,梳洗一番,只是……”那官員想了想,還是小聲問道:“只是你的府邸恐怕已經不能住了,若是沈兄不嫌棄,可到寒舍一敘。”
他說到了這個份上,沈弦本該答應,可是經過了這一次的事,他再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對任何人都沒有防備的小白兔,自己現在的仇人乃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的消息報復回來,恐怕會牽連別人。
因而,只想了片刻,便委婉的拒絕了。
那人也不再多做糾纏,待問清他的落腳之地後,便也拱手告辭。
而沈弦便重新揹著背上之人,腳步踉蹌的走到了狀元府。
他剛中狀元沒多久,聖上便親自提字,將這座府邸賞賜給了自己,還是剛翻新沒多久,他以前曾幻想過,在這裡住一輩子,並將孃親曾給自己算過命的,生辰合適的
女孩子娶回家,再生一個小小狀元,這樣的生活,該有多圓滿?
可是如今,擺在自己眼前的,只剩下一座焦黑的園子,大紅的木門也成了斑駁的顏色,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瀰漫著無數的塵埃和雜亂,但即便是如此,他還是堅定的,推開了這扇大門。
一廊一閣,一花一木。
沈弦走在這裡面,那晚的猙獰與殘酷,源源不斷的流入自己的腦海之中,提醒著他,他正揹負著怎樣的血海深仇!
他的眼神愈發堅定起來,穿過這些亭臺樓閣,他在一處還算完好的下人院子裡,將背上揹著的少女放到牀榻之上,而後找來半截蠟燭點燃,這才就著微微的火光,去看那少女。
燭光湊近,沈弦也終於能夠看得清楚,她到底長什麼樣子。
只是這一看之下,嚇得他頓時就把手上的蠟燭給丟了!
“啊!”
沈弦猛的退後兩步,只覺自己的心臟不斷在砰砰跳著,他看到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啊!到處被劃的亂七八糟,佈滿了傷痕和血跡,若不是身形,幾乎都分辨不出她到底是男是女,沈弦哆哆嗦嗦的再次將蠟燭撿起來,默默悼念了一聲,這才重新湊過去,便又瞧見了她胸口的兩個血洞。
那血洞位置極正,恐怕都已經到了心臟之上,沈弦一驚,慌忙將手指重新放到她鼻間,一探之下,發現那氣息愈發微弱,恐怕馬上就要一命嗚呼了。
“這該怎麼辦?”府中已經被燒成這個樣子,連一件值錢的東西恐怕都沒有了,更別說即便進了醫館,能不能就活還是個未知數,但若是不治療,這姑娘恐怕今天晚上都挺不過去了。
沈弦正急的團團亂轉,忽然腦海之中,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厲聲呵斥道:“蠢貨!我是白教給你了!你傳承的乃是我最上乘的功法和畢生的全部功力,若是這點傷還治不好,老夫豈不是要羞憤死!”
“對對對,前輩您說的對!”沈弦這纔想起來,自己是可以救她的,當即便要將少女扶起來,只是手剛碰到,又立即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快速縮回來。
“怎麼了?”
“可是前輩,男女授受不親,這姑娘一看年歲就是還未曾定親的,我,我不能平白壞她的名聲……”
“迂腐!我若是還能出來,恨不得打死你這窮酸書生,我到底做了什麼孽,竟然誤打誤撞之下,將畢生功力都傳承給了你這個榆木腦袋!想當年,老夫有多少紅顏知己,從來都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你倒好!哼!”
腦海中,老人說完,直接就不再理會他,任是沈弦如何去叫,都再無任何動靜。
沈弦一張臉都快皺成了苦瓜,最後只得擦了擦額頭的汗,對著牀上的少女拱手拜道:“姑娘,在下也是迫不得已,還望姑娘能夠不要計較,在下……哎!”
他皺著眉,別過臉不去看她,而雙手則解開對方的衣襟,雙手抖動著衝著那傷口碰去,一路下來,整顆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