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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途跋涉的勞累，加之爬了一下午的山路，衆(zhòng)人都很疲倦，除了守夜巡邏的部分大漢將軍和東廠隨行的番子之外，其他人鑽進帳篷便很快睡著了，營地裡鼾聲大作。

山中的夜晚清涼如水，夜蟲唧唧鳴叫，水潭邊也傳來蛙聲一片，天空中一輪明月高懸，照的山谷中影影綽綽，朦朦朧朧。

三更時分，一個小小的身影偷偷的從營地邊緣的帳篷中鑽了出來，四顧之後，趁著一隊巡邏士卒走過的間隙，如貓一般往營地中心而去，一路上腳步輕輕，幾番和巡邏的士兵撞到都堪堪躲過，那人自己也嚇得夠嗆，靠在一方帳幕的旁邊微微喘氣。

當(dāng)一隊錦衣衛(wèi)巡視旗校穿過帳幕的暗影往遠處走去之時，那人影迅速移動腳步來到稀稀落落的中圈帳篷前，瞇著眼仔細的辨認著什麼，終於她認準(zhǔn)了一座還閃著燭光的帳篷，輕輕竄了過去，貼著帳篷側(cè)耳聽了聽裡邊的動靜，帳篷裡傳來黯啞的說話聲。

“劉公公，皇上睡下了麼？”

劉瑾打著阿欠懶懶的道：“睡了，皇上睡不著，咱家送了兩名宮女進去，皇上玩的倦了便也安穩(wěn)了。”

“原來如此，小人伺候公公歇息吧。”

劉瑾道：“好，咱家也累的夠嗆，這宋楠選了這麼一處所在，這不是折騰我們這些上了年紀(jì)之人麼？簡直太不像話。睡了睡了，你收拾好之後便回去歇息，莫來滋擾咱家，明日一早記得叫醒我，他孃的，明日還要折騰一天，真是夠嗆。”

劉瑾打著阿欠，接著傳來悉悉索索的脫衣服之聲，過了一會，燭火吹熄，一名小太監(jiān)從帳篷裡出來，伸了個懶腰捶著背往西邊的一片小帳篷走去。

暗影裡，那人影一動不動，待小太監(jiān)的腳步走遠，帳篷裡也傳來劉瑾的呼呼的打鼾之聲，又側(cè)耳聽著周圍沒有動靜，這才輕輕的站起身來，姿勢怪異的從黑色的披風(fēng)內(nèi)取出一個罩著黑布的四方物事來。

雖然罩著黑布，但隱約可聽見那四方物事內(nèi)傳來輕微的奇怪聲響聲音，聽起來讓人心頭不適。

那嬌小的人影側(cè)過臉來，一束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此人正是隨宋楠一起隨駕而來的戴素兒。

月光下，戴素兒容顏白如霜雪，神色緊張之極，但見她輕輕的掀開帳篷的一角，將黑布罩著的一隻四方物事輕輕往帳篷裡塞，閉上雙目口中輕聲默唸：老天保佑我戴素兒大仇得報，叫這些毒蟲咬死那奸人。

猛然間戴素兒一咬牙，伸手揭開四方物事上黑布罩，登時十餘隻糾纏在一起正劇烈蠕動的毒蛇吐著蛇信發(fā)出駭人的咻咻之聲在籠子里昂頭亂擺；戴素兒伸手抓住上方的籠閘把手便要拔出籠閘，那開口處正對著掀開的帳篷角，這一拔開，毒蛇便會盡數(shù)進入劉瑾的帳篷中。

然而，就在戴素兒拔動籠門之時，猛然間身邊風(fēng)聲驟起，一個黑影從側(cè)面飛撲而出，戴素兒一驚，嘴巴被那人堵上，身子被那人抱在懷裡急速翻滾了數(shù)遭滾到一叢野草之後。

戴素兒心頭大駭，欲要掙扎，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低喝道：“噤聲。”

與此同時，暗影中三名鬼魅一般的身影現(xiàn)身出來，那是三名俄冠長衣的東廠番役，這三人警惕的在四下掃視，半晌後一人輕聲道：“朱大哥，剛纔你聽到動靜了麼？”

一名番子低聲道：“聽到了，不知是何種聲響，有些詭異，這會又全然聽不見了。”

另一人道：“興許是草地上蟲子的聲響，這地方是荒山野嶺，山上還有野獸的嘶鳴之聲，兩位兄弟不必大驚小怪。”

三人又左看右看了一會兒，這才慢慢的退入陰影之中。

戴素兒嚇得心頭狂跳，過了好一會兒，身後的宋楠才放開捂著她嘴巴的手，戴素兒回頭看時，見宋楠臉色鐵青，眉頭緊鎖。

戴素兒心中有愧，低聲道：“我……”

宋楠冷麪擺擺手，伸手拉著戴素兒便走，戴素兒欲待掙扎，手腕卻被宋楠如鐵箍般緊緊的攥著，攥的生疼。

戴素兒瞥見宋楠手中提著的物事，百忙之中宋楠還沒忘記將那一籠毒蛇拎走，自己一番計劃盡數(shù)化爲(wèi)泡影。

宋楠拉著戴素兒迅速回到自己的帳幕內(nèi)，將戴素兒往地上的鋪蓋上一甩，戴素兒撲地摔倒在綿軟的鋪上；宋楠迴轉(zhuǎn)身來揚手將一籠毒蛇丟入左近的篝火之中，片刻之後被燒成一攤灰燼。

戴素兒垂著頭歪坐在地鋪上，黑布包裹著的頭髮披落下來，眼神絕望的盯著外邊的篝火；宋楠冷冷開口道：“這便是你處心積慮要跟隨我隨駕皇上的目的？”

戴素兒閉目道：“你都知道了，奴家也沒什麼好說的，終究逃不過你的眼睛。”

宋楠道：“既知逃不過我的眼睛，何必行此愚蠢之事。”

戴素兒胸脯起伏道：“因爲(wèi)我別無辦法，奴家要替父報仇，奴家一個弱女子無人可依靠，只能殊死一搏。”

宋楠冷聲道：“你報父仇便可置我宋楠全家性命於不顧？我好心救你出來你便是這般回報於我？我宋家上下對你如何？何曾有人對你刻薄過？”

戴素兒咬牙道：“奴家並不想害你們，剛纔你若不阻攔，奴家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毒蛇送入那奸賊帳中，明日一早那奸賊便是個死人。”

宋楠冷笑連聲低喝道：“愚蠢，神不知鬼不覺？那爲(wèi)何我卻知曉？自以爲(wèi)神不知鬼不覺，剛纔我若去遲半步，你便要被抓個正著，慢說是毒蛇咬不死人，連我宋楠和相干人等盡數(shù)要受你牽連送命。”

戴素兒默然不語，回想剛纔的情形確實夠驚險，毫釐之差便被那三名番子抓住了。

“劉瑾身邊有十名東廠番役暗中護衛(wèi)，均是武功高強之人，你能捱到他的帳篷邊上便已經(jīng)是走運了，遲得一步你便萬劫不復(fù)；再說即便你得手了又當(dāng)如何？你露出的破綻太多照樣逃不掉。從你昨晚向守衛(wèi)寨堡的洪疇討要毒蛇的舉動開始，便已經(jīng)留下了查案的線索；洪疇是什麼人？我們和他相識僅半日，你知道他是誰麼？你瞭解他的爲(wèi)人麼？蠢不可及。”

戴素兒臉如火燒，一切都在宋楠掌握之下，自己還以爲(wèi)做的絕密，真是掩耳盜鈴之舉。

“洪疇一轉(zhuǎn)身便告訴了我，一旦劉瑾被毒蛇咬中，死活倒是其次，必會大肆嚴(yán)查，洪疇也會懷疑是你所爲(wèi)，你自己不要命便罷了，還要害的我和宋府全家陪你去死，你是何居心。”宋楠低聲怒斥。

戴素兒眼淚奔涌，撲在鋪上嗚咽起來，輕聲叫道：“父仇不報，奴家如何茍活於世？我也是沒有辦法，奴家一想到爹爹慘死，母親自盡，好好的一個家頃刻間顛覆如塵，便徹夜不能安眠；奴家無意連累公子一家，奴家只是要報父仇罷了。”

宋楠平緩一下情緒緩緩坐在地上，輕聲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行險爲(wèi)何不跟我商量；難道你壓根就沒把我宋楠當(dāng)成是朋友麼？你還是認爲(wèi)你父之死與我有關(guān)？”

戴素兒抹了眼淚道：“奴家問過你，可你說不會幫我，奴家有什麼法子。”

宋楠道：“凡事都要講策略，爲(wèi)了殺一人連累全家老小親朋好友，你覺得這劃得來麼？我拒絕你是因爲(wèi)你把此事當(dāng)成一筆交易，你侮辱我宋楠也侮辱了你自己，我絕不會接受你的交易。”

戴素兒忽然爬過來抱著宋楠道：“宋公子，替奴家報了父仇，奴家這輩子做牛做馬的伺候您，奴家求你幫幫我。”

宋楠看著戴素兒梨花帶雨的姣美面容，伸手撫著她瀑布般的長髮開口道：“你很聰明，你知道我喜歡你，所以便想以此來打動我；但你還不夠了解我宋楠，我可以答應(yīng)你替你報仇，但我決不能容忍你用這種方式來誘惑我。”

戴素兒臉上表情悽美動人心魄，宋楠強迫自己不去看她，輕聲道：“戴小姐，我知道你對我並無愛意，我也不會強迫一個不喜歡我的人來喜歡我；我?guī)湍悴皇菭?wèi)了能得到你，而是爲(wèi)了我自己，甚或說是爲(wèi)了正義而爲(wèi)。今日我警告你最後一次，如果你再私自行動，危及我宋府上下的安危，休怪我宋楠對你無情。今後我依舊待你以禮，你也可安穩(wěn)的在我宋府生活，我會尋找機會替你脫了奴籍放你離去，到時候你愛如何便如何，和我宋楠無干。”

宋楠站起身來，戴素兒輕呼一聲伸手抱住宋楠的小腿不放，宋楠狠一狠心掙脫開來，闊步出了帳篷。

呼的一聲簾幕垂下，遮住外邊的篝火和月光，將戴素兒悽美的面容隱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