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兩日過去了,君拂嫵和翠兒帶著一隊人馬去了華城城郊的十里亭。
天上已經(jīng)轉(zhuǎn)晴,雲(yún)捲雲(yún)舒都頗有幾分讓人舒心的感覺。
君拂嫵下馬,看見十里亭內(nèi),玖凰憬正襟危坐,手中正在烹茶,茶香絲絲縷縷的從亭子裡透出來。十里亭周圍是十幾棵雪松,風(fēng)過,積雪便時有時無的墜下來,紛紛揚揚很是漂亮!
“來了?”
玖凰憬微微側(cè)首,瞥了眼君拂嫵以及她身後爲(wèi)數(shù)不多的隨從,並不起身,只是將杯盞擺出來,親自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對面。
“閒王有約,朕如何敢不來?”君拂嫵微微一笑,輕衣緩帶行至玖凰憬對面坐下,伸手探了探茶水的水溫:“恰到好處,看來閒王連朕到來的時間都算計好了?”
“什麼閒王啊朕的?還是以你我相稱罷?”玖凰憬聽她這樣說話,心裡像存了顆疙瘩一般,難受得像罵人!他們之間從未如這樣生疏,爲(wèi)什麼突然要這樣!
冷哼一聲,君拂嫵擡眼看他:“閒王是楚朝的攝政王,朕是凰朝的女帝。你我之間從未存在著巨大的利害關(guān)係,本就是生疏的關(guān)係,不自稱王爺啊朕的,難道還真以爲(wèi)是一家人?”
擡手給自己也倒了杯茶,玖凰憬鼻子裡哼了一聲:“這麼說,我們也別談了,乾乾脆脆開戰(zhàn)好了!”
這樣的洽談如何談得融洽?
還王爺朕呢!
他們之間若是這樣的生疏,那麼他憑什麼這樣吃虧,眼巴巴將四座城池送到她手上,爲(wèi)了她,他幾乎得罪了楚朝滿朝文武!
可她呢?
輕描淡寫的一個自稱,就把他這個逼瘋滿朝文武的人逼瘋了!
聞言,君拂嫵齜牙:“我還以爲(wèi)你當(dāng)真要把這場洽談當(dāng)做兩國會談呢!”說完,將袖袋中的地圖丟在桌子上:“來罷,不是要洗牌麼?開始吧!”
隨手將地圖丟到一邊,玖凰憬蹙眉:“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幾天究竟發(fā)生了多少事?”
“能發(fā)生什麼事?”君拂嫵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將地圖撿回來鋪在桌子上,問:“最後問你一次,當(dāng)日,在皇陵密室內(nèi),你燒掉的那封信裡到底說了什麼?我,最後問一次!”
“什麼密室什麼信?”玖凰憬打哈哈,突然垂眸認真的看起了那份地圖,嘴裡道:“你是打算把胥城和京都還回來?”
“你不說是不是?好!以後朕不會再問你了!”君拂嫵氣結(jié),她不就是想知道那封信的內(nèi)容麼?究竟是什麼,讓他如此諱莫如深?
聞言,玖凰憬指著地圖的手指僵住,狠狠的摳住了那份地圖,眼底透出幾分複雜:“那封信,是關(guān)於當(dāng)年楚涼的情事,與你無關(guān),你何苦如此苦苦相逼?”
“是麼?”君拂嫵冷笑一聲:“難道,不是關(guān)於楚朝楚涼當(dāng)年是如何與莫氏狼狽爲(wèi)奸,竊國我凰朝的事情?”
“誰和你說的?”玖凰憬的眸色一變再變,脣瓣僵硬的看著君拂嫵:“誰?是誰告訴你的?”
“如此說來,這就是事實了?!本鲖抽L吁了一聲,低頭去看地圖,伸手,翠兒遞上一隻硃砂筆。
君拂嫵隨手一勾,將胥城和京都勾到楚朝那邊,曼聲道:“就衝你這話,還你兩座城!”本打算將四座城池全都送還回去,可是玖凰憬一心只關(guān)心誰告訴她那件事,而絲毫不關(guān)注她的話。
“告訴我,那個人是誰,這兩座城,送你!”玖凰憬說完,死死的盯著她。
只要知道了那個人是誰,就能知道究竟是誰炸了皇陵!
“有什麼關(guān)係嗎?”君拂嫵眼底透出溼潤,嗓音顫抖:“你想知道是誰炸了皇陵是麼?當(dāng)時,就是爲(wèi)了追究這個人,我眼睜睜的看著瑾瑜死去,現(xiàn)在,你還要追究?你有沒有想過,我還有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聞言,玖凰憬只是垂眸:“瑾瑜的事情是個意外,只要你告訴我,究竟是誰和你說的這些?他應(yīng)就是那個炸皇陵害死瑾瑜的人!”
“是麼?”君拂嫵冷笑:“那我告訴你,是卿肜鬱。你是不是覺得是他害死瑾瑜?可是當(dāng)時他可是爲(wèi)了保護瑾瑜,險些自己也死在那片樹林裡!”
一個要害死瑾瑜的人,會這樣捨生忘死,甚至要賠上自己也要救瑾瑜嗎?當(dāng)時,那枚冷箭就差分毫就能刺穿卿肜鬱的心臟!
看到這樣的君拂嫵,玖凰憬也是狠狠的蹙眉。
按照這麼說來,確實不應(yīng)該是卿肜鬱做的,可是,若非親眼看過那封信,怎麼可能猜得那麼準(zhǔn)?近乎妖孽的直覺?他更相信是卿肜鬱做的!
況且,卿肜鬱在炸皇陵這件事情上,完全有時間和空間!當(dāng)時,卿肜鬱並沒有和君拂嫵在一起,也沒有人證明卿肜鬱的不在場!
“那天夜裡,我特意讓青衣守著他。”君拂嫵冷聲道:“青衣可以作證,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被君拂嫵這麼一說,玖凰憬也迷惑了。
難道卿肜鬱當(dāng)真是全靠著直覺,猜得那麼準(zhǔn)確?難道真的是他多心了?
將畫好的地圖丟在玖凰憬面前,君拂嫵起身:“翠兒,走罷?!?
翠兒搖頭,神色堅定:“小姐,等等,翠兒有話想與王爺說?!?
“那就說吧!”君拂嫵頷首,她幾乎猜到了翠兒想說什麼。翠兒上前一步,雙腿一曲跪在地上,額頭觸地:“柳欣翠代表岑經(jīng),向王爺告罪?!?
“岑經(jīng)沒了?”玖凰憬蹙眉,看著翠兒含淚點頭,然後艱難道:“岑經(jīng)死前,要我與兩位主子道一聲對不起,他……他這輩子沒辦法,給兩位主子盡忠職守,翠兒會代替他,爲(wèi)兩位主子盡忠!”
頷首,玖凰憬擺手:“地上冷,起來罷!”
看著翠兒起身,君拂嫵提醒:“走了!”
“等等!”還不等兩人邁開腳步,玖凰憬便站起身,走下臺階,一步步靠近她:“我懷疑卿肜鬱,沒錯!我懷疑的就是他!哪怕你給出再多的證據(jù),我還是懷疑他!知道你不信,我只求你對他懷三分戒備!”
“是是是!”君拂嫵連連點頭:“小的一定好好戒備,請問閒王殿下,小的能走了嗎?這北方的風(fēng)這樣冷,小的身上衣裳薄,受不住??!”
瞥了眼她那不耐煩又非得裝出一副狗腿的模樣,玖凰憬啼笑皆非,卻是伸手將她重重的拉近懷裡,裹在自己的狐裘裡面:“還冷麼?”
“玖凰憬。”君拂嫵任由他抱著,好久之後,她才輕聲道:“楚朝的疆土全都還你,我們休戰(zhàn),再也不要打戰(zhàn)了,也……”
“什麼?”
“也,再也不要見面了?!本鲖车纳ひ粼诒憋L(fēng)中一下子就散了,玖凰憬似乎沒有聽清楚,重複了一句:“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聽清了。”君拂嫵長長地嘆了一聲,終是伸手回抱了他一下,然後掙脫開他的臂膀:“翠兒,走!”
若是不再相見,或許才能真正避免兩國交戰(zhàn)。
看著君拂嫵上了馬,驅(qū)馬離開,玖凰憬突然發(fā)瘋了似的往前衝,他像是不記得自己會輕功了,一步一個腳印,艱難的追逐著。
“君拂嫵,我不甘心!”
奈何,一雙腳哪裡追的上快馬,他追了一路,都快追到雪山谷了,卻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那隊人馬消失在視野裡,最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玖凰憬站在雪地上許久,突然撕心裂肺的咳嗽,像是要把喉嚨也咳出來一般!臉上又哭又笑,最後迴歸平靜。
他們之間從來就是這樣不公,從來都是她君拂嫵單方面告訴他,玖凰憬,我不要你了!
可她想過沒有,他做了這麼多,爲(wèi)的也不過是能夠最終和她在一起??!若是不能夠在一起,那他何苦這樣艱難的維持兩國和平?
“王爺,你這是何苦?”紅紗追出來的時候,玖凰憬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聽到紅紗的話,他也只是扯了扯嘴脣:“朝中的騷動平定了?”
紅紗頷首:“已經(jīng)平定了,只是諸位大臣還略有微詞。畢竟,若是能夠?qū)⑺淖浅啬没貋砉倘皇窍彩?,那二十萬士兵死得太冤枉。民間的怨憤倒是比朝中更甚!”
點了點頭,玖凰憬輕笑:“自古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論如何,民心不可失!既然有民怨,那就得解決……”
“這是兩國交戰(zhàn),以血洗血才能熄滅的民怨??!”紅紗詫異的看著玖凰憬,他家王爺不是向來主張休戰(zhàn)的嗎?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玖凰憬只是笑了笑,輕聲朝紅紗囑咐了什麼,在紅紗的嘡目結(jié)舌中,轉(zhuǎn)身往回走。身後,風(fēng)吹起紛紛揚揚的雪花,顯得格外冷清!
這一次,就算她君拂嫵喊停也不行!
話分兩頭,這廂君拂嫵策馬飛奔,一路出了十里亭的範(fàn)圍,還未到胥城的時候,突然停下了馬匹:“翠兒,你先帶著他們回去罷!我想一個人靜靜!”
“小姐……”看著君拂嫵蒼白的面色,翠兒躊躇片刻,咬牙:“所有人,走!”
目送翠兒一行人遠去,君拂嫵才又動了動,驅(qū)馬拐進雪山谷,看著漫山遍野的雪白,下馬一步一步往雪山谷裡面走。
“墨奕譞,你還好嗎?我好累……”君拂嫵邊走邊說,一步一個腳印的進了雪山谷,隨地一坐:“我想,在你這裡休息一下?!?
風(fēng)將周圍的落雪吹得漫天飛舞,她伸手接住幾片雪花,抿脣:“還是你貼心。”
她的手指被凍得紅腫僵硬,可她臉上的笑意像那冷風(fēng)就是墨奕譞的手一般,輕輕的在雪地上躺下,任由漫天飛雪將她掩埋。
“墨奕譞,我放棄他了?!?
“背上的東西太多了,外公也不可能放下這麼多年的積怨,加上三百年前凰朝覆滅的那件事!若是現(xiàn)在兩國不能休戰(zhàn),以後就真的沒完沒了了……”
“我不想放棄,捨不得放棄,可是,不得不放棄?!?
“卿肜鬱好像還有些走火入魔,他好像很想打戰(zhàn),可我不想,血腥的味道太可怕了……瑾瑜在地下應(yīng)該也不會怪我罷?他那麼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