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兵狂呼跳躍，爭先殺向前來。隴西軍憑著日復(fù)一日的嚴(yán)格操演訓(xùn)練，此刻仍自拼死抵住，然而難以抗拒氐軍的凌厲攻勢，又且王山、盧哲衆(zhòng)目睽睽之下接連被斬，骨思朵受傷生死不知，羣龍無首，士氣大挫之下，已是撐不住一刻鐘便要崩潰。

一戰(zhàn)而勝！楊堅頭心中熱血沸騰，縱馬肆意攻殺，不停收割生命。此戰(zhàn)後，挾大勝之威，回師下辯，不要說父親允許他獨(dú)立於河池，便是鼓動洶洶羣情，迫使父親改立繼承人，也不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戰(zhàn)場上，歇斯底里的叫喊聲、戰(zhàn)馬奮蹄嘶鳴聲、刀槍爭鬥的撞擊聲、紛亂雜沓的腳步聲，交織混做一處，嘈亂不堪。正當(dāng)此時，氐兵後有士卒急慌慌跑來，在楊堅頭馬前大叫。

“有軍……後……來……”

四周雜聲太大，楊堅頭又高坐馬上，哪裡能夠聽得清楚。略有茫然時，那報信士卒已急的青筋暴起，面紅脖粗的竭力嘶叫，還跳著腳往後直指。

楊堅頭便徹底勒住馬，挺直身子往後眺望。只見一里開外，黃塵大作，似扭動的旗幟，翻滾升騰直向天空。

這是有騎軍在迅速接近。楊堅頭心中一動。背後的方向，乃是下辯的方向。且一路平坦，並沒有什麼敵人埋伏，且斥候曾經(jīng)探知，敵軍中的騎兵，已被派出北方，不在此地，所以此軍不可能是敵軍。這時有軍隊來，難道是兄長楊難敵率軍前來，搶奪戰(zhàn)功？

楊堅頭越想，越覺得十有八九是這樣。一霎那間，他心中對楊難敵的忿恨，簡直要超過了對隴西軍的程度。楊堅頭望了一陣，面色鐵青，對左右親兵大吼道：“此必是大王子前來搶功。不要理他，咱們迅速向前，擊潰敵人，讓那無恥小人白跑一場。”

人說關(guān)心則亂。左右親兵沒有楊堅頭這樣先入爲(wèi)主的心理，他們騎在馬上，向後眺望良久，看出了些不對勁的苗頭。來軍氣勢洶洶，已經(jīng)離後隊不到半里地，若是大王子率軍來搶功，此刻就應(yīng)該避開大軍，從側(cè)面加速而過，從而才能保證趕到前頭，攻殺敵人。但此時，來軍眼看著就要撞進(jìn)後隊中了，卻仍然沒有變向，感覺好像，不，應(yīng)該就是奔著後隊去的！

親兵驚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對楊堅頭大聲道：“二王子，情況不對，後面好像是敵襲！”

楊堅頭此時哪裡還要提醒，他眼睜睜的看著後方風(fēng)馳電掣般馳來了一支騎兵，便如一支尖銳的楔子，惡狠狠地猛然扎進(jìn)了氐兵後隊中，譬如直搗後*庭花。

那支騎兵，皆是人人手執(zhí)明晃晃的大刀，衝入氐軍陣後，一陣左劈右砍，銳不可當(dāng)，登時便攪亂了局勢。氐兵雖然奮力抵抗，奈何敵人來勢甚猛，殺意騰騰，不多時，便被砍死砍傷了百來人，氐軍後陣已

開始混亂了起來。

楊堅頭怒不可遏，趕忙傳令前軍壓住陣腳，自己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一時驚異無比。難道楊難敵發(fā)了失心瘋，喪心病狂的攻擊自己人？這不可能，不要說他現(xiàn)在只不過是武都的大王子，氐王的繼承人，他便是日後成了氐王，也不可能做下這般冒天下之大不諱的事來，雖然嫉恨楊難敵，在這一點(diǎn)上，楊堅頭還是堅信兄長幹不出這樣的事。

但如果不是楊難敵，那麼這支騎兵從哪來的？是什麼人？又怎麼會從身後下辯方向殺來？

楊堅頭百思不得其解，但騎兵轉(zhuǎn)瞬即至，哪有時間給他慢慢思索。爲(wèi)首一將，面色黑黃，方頭窄額，鷹鉤鼻下亂蓬蓬的一大把鬍鬚，被風(fēng)吹得直飄起來。這將格外剽悍，單手便提一把碩大無比的寬背大刀，在馬上瘋狂砍殺，間或閃躲騰挪，卻更顯得那人矯捷靈動。

有三名氐將，見那人勇悍，便發(fā)一聲喊，各使刀矛來攢刺劈砍。那人雙腳一夾馬腹，先是藉助戰(zhàn)馬的衝擊力，將一員氐將撞翻在地，又巧妙躲過連刺而來的矛尖後，一刀便砍死了第二員氐將。

那將大喝一聲，手中大刀雷霆般斬向第三員氐將，他刀大力沉，氐將吃力不住，招架不到七八合，也被斬了。那將便迴轉(zhuǎn)來，被撞得暈頭暈?zāi)X的第一員氐將，正剛從地上掙扎爬起，那將從容控馬上前，俯身手起刀落，氐將大好頭顱應(yīng)聲滾落在地。

楊堅頭大怒，催馬便上前迎住。須臾之間，他雙刀和那人大刀已撞擊了數(shù)次，鏘然巨響，兩馬交錯而過。聽聞那將驚訝地咦了一聲，楊堅頭手臂也有些痠麻，他不禁吃了一驚，此將膂力頗強(qiáng)，且刀法純熟，不似等閒之輩。

“你可就是隴西太守高嶽？”楊堅頭趕忙撥過馬來，厲聲喝問。那將哂然一笑，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斜著眼道：“問你爺爺姓名做甚？”

說話間，那將麾下怕是有百多名騎兵，身上並無甲冑，皆是緊身小袖一身勁裝，格外矯捷，在氐兵中前後往返衝殺，無數(shù)氐兵上前死戰(zhàn)，怎奈何騎兵往來如飛，刀過處，割頭如割草，隨著傷亡迅速加大，氐兵陣勢被攪動的愈加混亂。

楊堅頭見此將身手不凡，不亞於自己，便認(rèn)定了他即使不是高嶽，至少也是隴西軍中重要大將。於是便一心要與此人放手廝殺，不惟是武人比強(qiáng)好勝的爭雄之心大起，也是爲(wèi)了擒賊先擒王，能更快更有效的打擊敵軍氣勢。

楊堅頭大吼一聲留下頭來，復(fù)又縱馬來戰(zhàn)。那將也不閃避，將胯下坐騎一催，手中大刀聲勢駭人，迎面斬來。楊堅頭在馬上立身而起，雙刀齊出，生生架住那巨刃，硬咬著牙沒有被砸坐下去。他雙腳一夾馬腹，倏地衝到那將面前，便覷準(zhǔn)了將雙刀舞起，反守爲(wèi)攻。

二

人交戰(zhàn)數(shù)十合，坐下戰(zhàn)馬彼此瞪視，振鬃怒嘶，踢騰挪踏好似轉(zhuǎn)燈般相似。又斗數(shù)合，那將虛晃一刀，跳出圈外，吊兒郎當(dāng)?shù)溃骸坝行┍臼隆２贿^老子不與你玩了，你奈我何？”

他哈哈一笑，縱馬便即躍走。

楊堅頭愕然片刻，不由怒髮衝冠。他沒想到此人身手不俗，爲(wèi)人卻這般粗鄙無賴，毫無大將之風(fēng)，更無武人雖死不退的烈氣，這是對自己的蔑視、調(diào)侃和侮辱！

楊堅頭下了決心，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此人斬於馬下。他復(fù)催馬時，己方後陣已被衝突的支離破碎，無奈之下，他暫時放棄追擊敵將，不斷高喝，收攏士卒，集結(jié)成陣，抵禦騎兵往來回復(fù)的衝殺。

正焦頭爛額時，氐兵中軍外沿，也莫名開始騷亂，兵卒們搡動奔跑像潮水般涌動，一浪接一浪，衝擊得楊堅頭已經(jīng)立馬不穩(wěn)。

此刻前軍後軍皆在苦苦爭鬥，中軍如何又亂。楊堅頭汗溼衣甲，將手中雙刀舉在頭上，使刀身互相撞擊出聲，正要大聲喝問時，卻見中軍左翼外沿，又有一支騎軍，看人數(shù)，也有百來人，卻是全身甲冑，亦是風(fēng)馳電掣般攔腰急速撞了進(jìn)來，馬蹄爆響時，似乎連大地也爲(wèi)之顫抖。

楊堅頭莫名其妙，直道今日見鬼。但遇有敵襲，只管前去廝殺，管他是人是鬼，也叫他在我雙刀下再死一回。

震天呼喊聲中，中軍左側(cè)，無數(shù)氐兵如波開浪裂，被那支全副武裝的騎兵疾速貫通而入。爲(wèi)首一將，頂盔摜甲，盤馬橫槍，身上鐵甲大響，反射出懾人的寒芒。

楊堅頭正欲喝問之時，猛然看見了那大將身後的迎風(fēng)招搖的將旗。楊堅頭登時面色大變，瞳孔一下子縮緊。

大將虎目如電，縱馬疾馳，挺槍大呼道：“隴西高嶽在此，降者免死！”

他身後，百名騎兵同皆齊聲大呼：“隴西高嶽在此，降者免死！”

這聲音，如滾滾海潮，瞬間卷遍了戰(zhàn)場上空。須臾，前後方向，都傳來了隴西軍激昂高亢的喊叫，越來越大，似萬馬奔騰又似春雷咆哮，聲震雲(yún)霄。

高將軍來了！越來越多的隴西軍卒，大聲歡呼起來。高將軍是不會捨棄大家而不顧的，他萬人難敵，只要有他帶領(lǐng)，任何人都能戰(zhàn)勝！

本來已呈崩潰之勢的隴西前軍，陡然間怒吼連連拼死向前，直如噬人厲鬼。漢兵金老三，一腳踢開腳邊的屍體向左右望去，左邊的兄弟右臂上插著兩支箭，卻用不熟練的左手死命地砍著，狂熱無比；右邊的兄弟殺紅了眼，卻在興奮大聲的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來。

高將軍在遠(yuǎn)處揮舞長槍，彷彿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盔甲下面那張堅毅面孔，是所有隴西軍卒的希望，高將軍就是旗幟。

（本章完）